90年,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大年夜,大门被推开,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90年夏天,45岁的父亲走了,那一年,大哥22岁,二姐17岁正准备高考,12岁的我才上初中。
为了拉扯大我们三个,父母原本就费了老鼻子劲,除了大哥读完初中就回家务农之外,还要送二姐和我上学,两个全靠种地干活的人要留多少汗,一般人是想不到的。
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二姐和我能考上好学校,只是当时的我太调皮,完全不能理解父亲的苦心。虽然在父亲面前表现得中规中矩很听话,可只要背了面,总是在琢磨怎么才能玩得更开心。
22岁的大哥刚定了亲,嫂子只等年底就过门。父亲就带着大哥烧了半年的红砖,然后建了三间红砖屋,再买来钢筋水泥倒了楼顶,有了这样的红砖平顶屋,在地方上也算是比较风光的了。
这样早期的混凝土结构,大家都想到是要建两层甚至三层的,但我家没钱,一开始就只打算建一层,也就没有考虑楼梯间。
我们当地晒稻谷,一直都是用传统的“晒垫”,也就是竹子做的那种。如今有了平顶屋,大家都更喜欢把谷子晒到楼顶上,谷子更容易干,也不用等担心鸡鸭吃谷子。
当时正在搞双抢,我们家的稻谷收回来了。父母带着大哥去岳家帮忙,二姐和我还在学校。
在河对岸岳家地里干活的时候,突然变了天,父亲一个人急急忙忙涉水过河回家收稻谷。
父亲雷急火急在屋顶收谷子,豆大的雨滴开始砸下来,把谷子铲起来放到编织袋里,还要扛在肩膀上从木梯子下来。
梯子的踩杠淋了雨水有点滑,父亲扛着一袋谷子又赶时间,脚下一滑就从梯子上摔下来。
三四米高的楼梯摔下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但肩膀上那袋七八十斤的谷子刚好砸在父亲的肚子上。送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说不出话。
医生说父亲的脾破了,要做手术还要输很多血,但镇上的医院做不了这样的手术,离县医院还有一百公里,父亲就在救护车上咽的气。
母亲带着我们三个,几乎是束手无策。一直以来,我们家都是父亲当家作主,作为一个纯粹的家庭主妇,丈夫没了,就等于家里没有了顶梁柱。
大哥虽然22岁了,可一直以来都是“爷边崽”,每天都是在父亲的安排下埋头干活,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时间也没了把握。
这一切,都还是外地的叔叔和姑妈回来帮着处理的。不但帮着忙前忙后,甚至连开销多少都没说。
是的,父亲并不是独生子,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也就是我们嘴里的姑妈和叔叔。
可他们并不是嫡亲的兄弟姐妹,爷爷和奶奶是半路夫妻,都是中年丧偶后组合成的家庭。我父亲虽然排行老大,却是奶奶带过来的,姑妈和叔叔是爷爷前妻所生。
都说后娘难做、后爹难当,爷爷奶奶再婚时,我父亲已经十来岁了,姑妈和叔叔也都是十岁上下。
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不是“有奶就是娘”的年龄,心里有了一定的主见,让他们叫一声爹娘,那可是天大的困难。
我父亲还好,因为作为“没爹崽”,曾经吃过不少亏受过不少白眼,奶奶带着他改嫁就是为了有个人撑腰。
而爷爷对这个拖油瓶也并没有两般三样,很快就感化了十二三岁的继子,新家庭组建不到两年,父亲就改口叫爹了。
但姑妈和叔叔不同,他们是“坐地虎”,对后娘有一种天然的抵抗,甚至还有一种“强龙不压地头蛇”的优越感。
刚开始几年,奶奶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泪,爷爷也为了他俩操碎了心,甚至不惜拿起“家法”想要惩治一下。
但都被奶奶拦住,说好事不在忙中取,按住牯牛也不能让它喝水,孩子还小只能慢慢感化。
也是奶奶脾气好还细心,人心都是肉长的,经过七八年的“感化”,姑妈在出嫁前终于叫了一声妈,稍微小了一点的叔叔,前两年已经改口了。
姑妈嫁到了镇郊,虽然还不是居民户,家里却一直种菜卖,家里的条件算不错。
叔叔最小,一直就被管教着好好上学,后来考上了大学,把家安在城里。
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姑妈和叔叔每次回家,我们这个家庭倒也看不出什么太大的痕迹,他们对奶奶也是亲亲热热地叫着妈。
至于我父亲,自从改口之后,就完全把爷爷视为亲爹。
毕竟老人家也没有刻薄过你,为你撑腰把你养大还帮着你成了家,和亲爹有什么区别?
但父亲和姑妈叔叔之间,就连我们三个侄子也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应该是有点矛盾的。最直观的,就是父亲在他们面前一直不怎么说话。
每年正月初二,姑妈和叔叔回家给爷爷奶奶拜年,父亲都只是呆在厨房做饭,除了进门的时候打个招呼之外,吃饭的时候都很少同席。
我还小的时候也问过父亲,他却只是憨厚地告诉我:我没有读什么书,姑妈和叔叔都是有本事的人,我不会说话,怕冲撞了他们。
尤其后来爷爷奶奶先后去世,叔叔和姑妈回家的机会就少了,在我们的感觉里,他们似乎也不大想回来面对我父亲。
当然,因为姑妈住在镇郊,我每次去镇上,回家总是会那么不经意地见到她,然后会被拉进去吃午饭,临走时还要塞点零花钱给我。这也是我一直和姑妈亲近一些的缘故。
一句说一句,如今父亲走了,姑妈和叔叔闻讯而来,帮着处理父亲的后事,就是乡亲们也都颇有好评。
但姑妈老两口已经进城帮表哥带孩子,叔叔更是当了领导分身乏术,留下一些钱给我母亲之后就匆匆忙忙走了。
因为家里有了重孝,大哥的婚事不得不推迟。二姐也因为打击,那年高考落了榜,下半年就南下打工去了。就连我的成绩,也明显下滑了很多。
眼见得过年了,我们家里却出奇地安静,没有了鞭炮喧哗,二姐虽然回家了,但辛苦半年的收入,除掉路费就所剩无几。
如果夏天的时候父亲不出意外,家里的景象肯定是截然不同的热闹景象:
大嫂进门了,二姐很有可能考上大学,而我也会收到压岁钱红包,就可以买到自己心仪的玩具了。
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都随着父亲的离去而烟消云散,成了可望不可及的遥远。
过年那天,母亲也还是准备了一些年货,因为新嫂子在我家过年的缘故,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不离不弃的未过门的儿媳妇吧。
外面下着雪,我们一家人坐在桌子旁边,离开饭还有一点时间,母亲在厨房忙活,我们几个年轻人却几乎没有人说话。
突然,关着的门被推开了,一阵雪风涌了进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叔叔和婶娘带头,后面是姑妈一家人。
叔叔大声地喊着“嫂子”然后超厨房走去,姑妈和婶娘则跑过来拉着我们几个说话。我们几个赶紧给他们搬凳子放在火坑旁,二姐乖巧地端上热茶。
人多就是好,原本冷清得可怕的家里,一下子就人气旺盛了。
叔叔把母亲从厨房拉出,让她在火旁坐下,还不好意思地安排姑妈去把剩下的菜做完。
大家寒暄了几句,叔叔大声对我们说:你们父亲年中不幸去了,我们当时走得匆忙,又赶上单位有事,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外省忙活。
是我的疏忽,侄女高考发挥不好竟然去打工,为什么不复读呢?我昨天回到家,就决定一定要回来和大嫂说说。
90年的大年饭,时隔多年,是我们家里最热闹的一次聚会。叔叔作为家里的男长辈,吃饭的时候就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了:
大民(我大哥)的婚事只能稍微等一下,虽然不必说什么守孝三年,我看就五一前后把事情办了。
这个决定得到了大哥和未来大嫂的首肯。叔叔就继续说我二姐的事了:
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你的成绩都很不错,要不是你父亲今年出意外,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一次落榜也不要紧,大可以继续复读嘛,为什么就那么放弃,甚至还出门打工去了呢?
叔叔很武断地对我二姐说:过完年,后天我就带你却学校,请老师把你收下继续读书,自己也要努力赶回那半年时间,争取今年考个好成绩。
二姐很委屈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说到我头上了:小兵的成绩一直很优秀,肯定也会受影响,我看年后就跟我走,让他婶娘好好辅导管教一下,争取将来读市里的一中。
一餐饭吃了很久,直到天黑点灯了(我们当地直到93年才通高压电),叔叔和姑妈还是意犹未尽,大家还是坐在火坑旁继续聊家常。叔叔甚至还说:
我也很多年没有守过岁了,今晚就和孩子们熬个夜。
那一晚,包括未来的大嫂,我们都收到了叔叔和姑妈派发的压岁钱。家里的阴沉气息几乎一扫而空,母亲脸上也有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大年初二,叔叔就带着二姐去了县一中,顺利进了复读班。还给她留了一笔生活费,让她努力复习的同时,也要注意补充营养。
临到要离开了,我心里有点不大喜欢去城里上学,叔叔却耐心地对我说:别看叔叔我和你父亲平常不怎么说话,但在叔叔的心里,他一直是我的亲大哥。
我小时候淘气,你父亲曾给我背了不少的锅,也暗地里替我出了很多头,只是我们俩都是死要面子的人,心里彼此亲近,但面子上却不愿意承认而已。
如今你父亲不在了,我这个叔叔就算是弥补对你父亲的歉意也好,都得把你们兄弟姐们三个安排好。
就那样,我跟着叔叔进了城,被安排在市里的重点中学继续上课。
五一前后,大哥的婚礼顺利进行,一切都是叔叔和姑妈做的主,我母亲只需要在家里张罗一下就行了。
那年真的是三喜临门,二姐高考的时候考上了大专,这个结果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而我在中考时也顺利直接升入高中本部,三年后的高考,我考上了南方的大学。
我们兄弟姐妹三个的命运,就那样被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姑妈给扭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