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改开四十五年：为什么说互联网的下半场一定属于山东

采写+主编/王千马

图片/综合；编制/大腰精+牛儿响叮当+哟嚯

此文为王千马近日在山东省委网信办举办、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承办的“风起海岱”活动上的发言稿，有编辑整理。

对山东改革开放四十五年，网上有很多种赞扬的声音，比如说这是砥砺奋进、改革波澜壮阔的四十五年，从1977年菏泽小井村实行分田到户，到创造乡镇企业发展的“胶东模式”，到坚持市场化改革路径，实施“海上山东”建设和黄河三角洲开发两大跨世纪工程，以及科教兴鲁、经济国际化、城市化和可持续发展战略，再到今天按照“两个走在前列、一个全面开创”的目标定位全面深化改革……让山东持续吹响改革的最强音；

还比如说，这是紧跟时代发展步伐，牢牢把握历史机遇，不断扩大与世界各国和地区的交流，对外贸易实现蓬勃发展的四十五年。从1981年山东首家中外合资企业——鲁兴实业有限公司落户青岛，到1984年，青岛、烟台入选全国14个首批沿海开放城市，到1988年3月，青岛、烟台、威海、潍坊、淄博和日照、莱州被划为山东半岛经济开放区——随着济南在1990年、东营在1993年被划入山东半岛经济开放区，让山东半岛经济开放区一举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经济开放区。在我的新书《城市战争》中，我还提到1993年青岛啤酒在香港成功上市，这开辟了山东乃至整个内地企业在境外上市利用外资的新方式……

当然，让今天山东人感到最自豪的，也是大家不断提到的，莫过于在不断深化改革和对外开放中，山东一跃成为全球唯一工业门类最齐全大省，在207个工业中类中山东拥有197个，其中制造业占179个，在全部666个工业小类当中山东有拥有526个。

这也让山东在整个中国都是亮眼的存在。2022年，山东省GDP为8.74万亿元，位列广东、江苏之后，排名第三。值得一提的是，山东省的GDP至今连续14年排名全国第3位，可以说“千年老三”，要知道在1980年代，山东还曾经连续四年全国第一。甚至，它一度“富可敌国”。也就是2022年，它的经济总量相当于印度尼西亚，超过荷兰、瑞士和瑞典，甚至是丹麦经济总量的3.2倍。此外，山东有15个地级市进入中国百强城市之列，这一数量在全国各省中是独一无二的。

更重要的是，今天的山东还冒出了一批“鲁字头”的大企业。青岛就有大家很熟悉的海尔、海信和澳柯玛，当然，还有像生产了全国60%的高铁列车，25%的地铁列车的四方集团。我有大学同学在滨州，他告诉我魏桥集团在当地简直是神般存在，事实上，它在全球也如此，如今是全球最大的铝业和棉纺织企业。

而让潍坊声誉鹊起的，自然也少不了在重型货车用发动机市场上占比全球第一的潍柴动力，去年我在潍柴走访时，看到这家在1998年濒临破产的企业，到今天不仅活过来了，而且还活成了2025年前实现收入1000亿美元、稳居世界500强前150位的企业，它的愿景也是“成为全球领先、受人尊敬、可持续发展的工业装备跨国集团”……

除了它们之外，前两天这次活动的主办方也给我一系列的企业资料，里面涉及济南、烟台、东营、菏泽、日照、德州、淄博、聊城、泰安等地的各个企业，让人不得不让人感叹，山东家底厚实，的确是被这个国家所青睐并依赖的经济大省。

所有的这一切，如果要我再来一个总结，也许我会用这样一句话，那就是一只“神龟”的负“重”而行。

所谓的神龟，跟山东的地形有关。换个字眼，是龙子中的老大赑屃（bìxì）。如果大家仔细审视现在的山东地图，你就会看到，它很像面海而立、向海而行的神龟。烟台、青岛和威海所在的胶东半岛，组成了神龟的头颈，日照、临沂和枣庄组成了它的腹部，东营、滨州、德州和聊城是它的背部，而从青岛到济南（泰安）一线，则构成了它的脊梁。你看它的样子，挺着脑袋，摇头晃脑，是不是有点神龟入海的意思。

所以山东自古就沉稳、有灵气，作为位于华北平原上的齐鲁大地，不仅适合农耕，其农业生产总值长期稳居全国第一，章丘的大葱、烟台的苹果、寿光的蔬菜都已成为家喻户晓的农产品品牌，肉蛋奶的产量上在全国更是高居榜首，还拥有无数资源，像金、石膏等12种矿产储量居全国第1位，石油、金刚石、菱镁矿、铪（ha）矿储量在全国居第二位。滑石、石墨、锆（gao）石、花岗岩居全国第三位，更是出了无数的圣贤。

此外，黄河在清末年再次改道之后，稳定地从东营输入大海，加上京杭大运河自元之后截弯取直从山东直接北上，而京沪铁路干线与胶济铁路干线亦在济南交汇，让山东成了全国的交通枢纽之余，也推动着它最终在改革开放的历程中负“重”而行。

这里的“重”，有两重意思。一重意思，自然是指重视、重望、重托、重担。

文化深厚，交通便利、有着宝贵资源和人才，加上山东人民在生育上从来也没有拖过后腿，让山东成了这个国家寄予厚望的地方。它除了要为全国提供大量的资源保障，像粮食资源、矿产资源，三面环海，拥有漫长海岸线的它，还要为这个国家提供大量的海洋资源，以支持国家的海洋经济发展。更重要的是，拥有了青岛、烟台、威海、东营、日照等众多港口，让它在对外开放中拥有着其它省份不可比拟的优势。

这也是为什么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当中，国家投资济南工业6881万元，扩建改造了121个大中型骨干企业，这也让济南在上个世纪80年代颇为风光，到1987年12月14日，济南市工业总产值首次突破“百亿”。《人民日报》也对此给予报道：在我国工业年产值过百亿的城市中，又增添了一个新的伙伴。

我记得自己1997年考入山大时，济南有不少能叫得出口的品牌，像轻骑摩托车、小鸭洗衣机，而酒桌上的趵突泉啤酒，更是难以替代。

同样，这也是为什么在1984年的沿海对外开放中，国家要将青岛、烟台列为首批开放的沿海城市。这两座城市与另外12个沿海城市并肩，与四个经济特区由北向南连点成线，在塑造了整个山东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开放格局的同时，也成为45年来代表大国发展广度、宽度与深度的支撑。某种意义上，也正是因为来自国家的重视、厚望，让山东进入了快速发展的黄金时期，从而有了上述的重大成就。

不过在重视、重望、重托、重担之外，这个国家对山东的大手笔，也给它带来了某种隐忧，那就是资源型、重化型的产业结构。这也是负“重”前行的另一重意思、另一个方面。

从当年国家投资济南的济南机床一厂、济南机床二厂、济南汽车总厂、济南铅笔厂、济南重型机械厂，尤其是后来停炉熄火的济南钢铁总厂，就可以看到，山东在某些方面和今天的东北相似，是以重工业打天下的。前面所说的四方、潍柴，无一不是很重的机械制造。这不仅导致山东“船大难掉头”，多年来陷在产业层次低、质量效益差、污染排放重等结构性困境中，并始终没得到彻底解决，更糟糕的是，在移动互联网的上半场应对缓慢，错失了以移动互联网、集成电路等为代表的新一代发展风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方攻城略地。

有人曾经问，明明鲁菜位居八大菜系之首，别人记住的却是大葱；明明是孔孟之乡、教育大省，最出名的学校却是南翔技校。换句话说，为什么我们制造挖掘机这么强，让人记住的却是教育挖掘机的？

所以，今天我们需要反思为什么山东经济如此强悍，是整个中国亮眼的存在，但事实上存在感却有些不强。这里面肯定跟山东的产业转型升级落伍，此外在思想解放上未能跟得上时代有很大关系。神龟负“重”前行，有些便因为过于沉稳而无法快速扎入蓝海。甚至，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蓝海，还得望洋兴叹。

所以，未来的山东，需要围绕这两个“重”，相应做到一加一减。

减什么？减的自然是资源型、重化型的产业结构所带来的重负。

所以，山东接下来一定要打好新旧动能转换这张牌，由此改变山东作为传统工业大省、多年来陷于“大象经济”，也就是大煤炭、大钢铁、大水泥等高能耗、高污染的企业占比大的困局，而转向发展新产业、培育新动能。这一方面可以让神龟的脚步变得更轻盈，另一方面，也让神龟所处的环境，尤其是其所处的整个黄河流域生态，能留下更多的蓝天、白云和碧水。

我曾在《城市战争》一书中，写过济南钢铁总厂的变迁。这座“钢的城”在承载了无数济南人的青春和命运之后，于2017年6月29日，正式熄灭了那座3200立方米高炉。我还写到由浪潮参与并承担建设，在2011年正式揭牌的，位于济南经十东路的国家超级计算济南中心。这个“超算界下一顶皇冠”，不仅能让济南因此聚合无数相关科创企业，吸引科研院所和科学家入驻，以形成“超算生态”，而且可以强力赋能其他产业，让济南乃至整个山东有热情，也有能力将大数据与新一代信息技术、智能制造与高端装备以及医疗康养结合，做成自己的“十大千亿级产业”。

当然，我还写到以准备在2030年打造万亿级企业为战略目标的潍柴动力，除了要在大本营潍坊布局全球最大柴油机产业集群之外，还在莱芜布局了总投资1535亿元的绿色智造产业城。

而美丽的青岛也一样将“腾笼换鸟、凤凰涅槃”作为自己的新口号。比如将青岛钢铁、海晶化工这样的坐落在老城区的工业企业迁出，与此同时，推动其产业优化升级，像青岛钢铁改名青岛特钢，专攻“专精特新”。其拳头产品钢帘线、胎圈钢丝、焊接用钢盘条市场占有率具全国前列。此外，海尔、海信以及澳柯玛也通过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孵化，从传统家电制造型企业，变身生态型平台企业。同时，它们在芯片上的努力，也让青岛在半导体产业上有着充当黑马的自信。今天的青岛，还有一个异军突起的产业，就是以歌尔声学、PICO、金东、宇科等头部企业领衔的虚拟产业。

我还曾在自己的自媒体号“吾球商业地理”上，在枣庄建市60周年时，关注过这个在2012年就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第二批资源枯竭城市的城市。幸运的，它并没有陷于到资源的诅咒当中，一方面调整经济机构，通过盘活大量国企资产、 扩大招商引资规模，推动产业多元化，使经济逐渐向可持续增长的模式转变。另一方面就是全速推进动能转换。2007年的小水泥、小火电“全国第一爆”让枣庄扬名全国。这些年来的努力，让枣庄“一黑一灰”的城市形象渐行渐远。不过，破了旧的，也得立新的。

对枣庄来说，过去的工业进程虽然给今天带来了无数困扰，但它并不是包袱，而是重要的“工业基因”。正是得益于以前的煤炭产业，今天的枣庄在煤焦化、煤气化两条路径上寻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在形成了十多条产业链、50多种产品的同时，成为国内为数不多的煤气化、煤焦化、精细化工和化工新材料产业链较为齐全的地区。

此外，依托于深厚的“工业基因”，枣庄也开启了制造业转型升级，通过推进智能化、数字化、绿色化改造，加快企业上云、用数、赋智。这也让枣庄距离成为“京沪廊道智能制造高地”的期待，也越来越近。

从济南、青岛乃至枣庄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济南乃至整个山东都不缺乏资源禀赋，但缺的是如何高效利用。尽管在互联网时代的上半场，山东有些姗姗来迟，但是，在下半场，一定是它的天下。

此前，我曾跟一些专家朋友聊起过今天的杭州。无疑，一开始都是赞赏有加的。说这个城市漂亮，美丽，而且还抓住了数字时代的机遇，成为电商之都，“云”上之都。但是，我们也得承认的是，它的发育也是不良的，因为它欠缺自己的实体经济。实体不牢，地动山摇。所有的电商和数字，都是依托实体而存在的。所以，当时代从消费互联网转向工业互联网的下半场时，没有工业实体的支撑，杭州很难保持上半场那种高节奏、快节奏。相反，拥有工业门类齐全这一优势的山东，一定会成为工业互联网的重要场景地、实践地。

谈完了一减，接下来就是一加。

加的又是什么？无疑是重托和重望。

今天的山东，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大省，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交通枢纽，它所需要做的，是引领整个北方城市的升级和崛起。中国的改革开放让南方沿海城市的大湾区、长三角成为舞台上最为亮眼的明星，但是一花独放不是春，中国需要南北和东西齐头并进。山东位于京津冀以及长三角之间，又与东三省同气连枝，中间只隔了一个渤海湾，加上其又是沿黄省份，和河南、山西、陕西、内蒙、甘肃都心系一水，所以，它对中国北方的振兴，以及东牵西引、南呼北应有着无比巨大的价值。接下来，我们需要山东充分发挥这个价值。

此外，国际形势的变化，尤其受对美贸易下降、与欧洲国家合作不确定因素增多等影响，让山东在中国开拓世界市场的道路上，需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未来的中国贸易合作伙伴，除了日益成熟的东盟市场之外，还有就是上合组织国家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这些都给与了山东在内的北方城市更多的机遇。对山东来说，摆在面前还有其它两个独特优势，一个就是可以对接日、韩，打造中日韩自贸区，还是一个就是随着海参崴获批为跨境内贸运输的中转口岸，让与海参崴近在眼前却又保持适度距离、尤其是拥有着诸多港口的山东，枢纽作用变得更加明显。

所以，当地自媒体“青记”曾对比国务院在今年下半年批复的广东和江苏国土空间规划，发现在9月26日被批复的《山东省国土空间规划（2021-2035年）》，山东“南北联动、东西陆海统筹”的枢纽作用被进一步突出，山东也是唯一一个被赋予“国内大循环的战略节点”和“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战略枢纽”的省份。相反，广东和江苏则只有“打造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战略支点”。

这无疑是这个国家对山东的重托，但它一定不是重负，相反的，是一种全新的赋能。

最后，回归到神龟这个意像上来，我们还可以推出，山东若要进一步发展，还需要做到几点。

其一，自然就是要挺起自己的脊梁。我曾在《城市战争》一书中，浓墨重彩地描述过济南和青岛之间的暗战，及竞争，但是，我们必须要意识到，没有济南，处于沿海边缘的青岛就远离华北腹地，就会在和拥有东北腹地的北大连，拥有长三角腹地的南连云港、上海港、宁波港的竞争中，很难做大做强。当然，没有青岛，济南就丧失和世界对接的重要通道。某种意义上，它们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所以，未来的济青，需要济南主内，在内陆打开局面巩固根本，青岛主外，作为港口交通中外、推动提升。只有这种“内外双修”，在让山东重回“双子星”大格局的同时，也一定让山东炙手可热。

其二，山东需要持续提升省会首位度。虽然在很多人印象中，江苏和安徽因为长江、淮河的原因，是散装的，但山东也是不遑多让。自古以来的齐、鲁将山东一分为二，加上胶东半岛和山东内陆的分野，导致胶东半岛、鲁北和鲁西南三分山东。如果济南的省会首位度不强的话，更会导致中部塌陷。尤其是鲁西南，不是被江苏拉拢，就是成为“郑州都市圈”的一员。这样的山东，显然不符合国家对它的厚望，也显然会拖累神龟的步伐。

其三，就是一定要做好“水”文章。对神龟来说，虽然可以生活在沙滩，或者陆地，但有水它才能真正活起来。所以未来的山东，要持续打造海洋经济，要让自己的港口变成流动的港口、活泼的港口。像青岛在今天就着力建设国际海洋科技创新中心、全球现代海洋产业中心、国际航运贸易金融创新中心、全球海洋生态示范中心、全球海洋事务交流中心等“五个中心”，举全市之力推进海洋高质量发展，值得点赞。另外，在最近审批通过的山东国土空间规划中，也进一步明确：强化沿海港口资源整合，构建以青岛港国际枢纽海港为龙头，烟台港、日照港为两翼，威海港、滨州港、东营港、潍坊港为补充的山东半岛“三主四辅”现代化世界级港口群，打造东北亚国际航运枢纽。优化港口功能，增强港口供给能力，加强新港区建设，加快老港区功能调整和升级改造。这无疑都是好消息。

除了面向海洋之外，我们还得关注的是穿境而过的黄河，以及京杭大运河。关于前者，除了黄河生态对山东发展至关重要之外，我还认为，长江和黄河不仅滋育了中国的由来，更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充当着重要的作用。它们无疑是一条天赐的“经济带”，我们通过它们，将这条线上布局的通信、手机、显示屏、半导体、集成电路、新能源汽车等产业，串联起来，并输送出海，或者对接中欧班列，经过陆海联运，对接西方；

关于后者，我们不要忘记，当年它的截弯取直，让临清、张秋成为了著名的商业码头，曾一度比肩苏杭，有“南有苏杭，北有临张”之说。所以，今天的山东努力在打造运河文化，推动运河绿色生态长廊建设，在让历经2500多年历史沧桑的中国大运河，焕发出勃勃生机的同时，也让其成为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生动实践。

某种意义上，我们做好“水”的文章，在面向海洋经济的同时，也能实现黄河流域以及运河流域的高质量发展，那么，前有大海，后有江河，我们的神龟一定会进退自如。

神龟长游，永保长生。我相信我们的山东，正如我相信我们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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