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大熔炉,香港插画家以风格定义她的年代
图、文/破点 POINT
「其我挺悲观的。」听倪传婧压着中性嗓音说这话,好像真有片纽约飘来的愁云惨雾在我耳边。
这位来自香港的年轻插画家,18岁到美国后潜心创作,技法纯熟有实验性、作品会说故事、东方风格抓得恰好,插画合作遍及世界著名出版机构和品牌媒体,业界奖项、肯定不断,前年25岁时,还多了美国《富比士》(Forbes)名人榜《30岁以下艺术新星》「最年轻插画家」头衔——如此靠近世界之端了,倪传婧却想淡忘这些荣耀:「我老想起小时候听到的谚语:『攻城容易守城难』,再过几年我也要30了嘛,与其记着『30 Under 30』,我更想专注在『30 above 30』的我能画出什么。」
▲1. 在纽约创作插画,Victo笔下仍有香港的模样。摄影/Marije Kuiper
Q:插画看重个人风格,你的作品备受主流认可的「独特之处」为何?
倪传婧(以下简称Victo):我是个很两面的人,乐观又悲观,容易感到无聊,一闲下来就沮丧。小时候爸妈忙,我会说故事给自己听,一边见什么就画,想起来那是我最早的插画吧。18岁到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RISD)读插画后,发现有很多回馈说我的创作自然有股「东方感」,像「Cocoon」这幅作品,有骷髅头、蝴蝶与菊花,画得时候我没多想,只觉得这组合很贴近,之后很多人问起,才发现它们跟华人文化的「死」都有关;确实,菊花用以吊祭、《梁山伯与祝英台》中也以蝴蝶象征死亡。
原来我从小在香港、华人文化中的「视觉习惯」已经成了爱好,潜移默化融入到我的插画里,这是我在西方艺术界的优势,因为自身文化与主流有所差异,我的「Victo Ngai」风格反而更能突出,产生独特点。
▲3. Victo作品中视觉元素的繁复,就像她眼中的香港。
Q:插画创作的工作流程为何?最常遇上的困难是?
Victo:比如《纽约时报》给出一篇谈经济的文章,我就要从中找出重点,用图像「比喻」出文字理论,把抽象变故事。我不喜欢直接用银行、钱、公事包这类缺乏创造性的比喻,虽然能达到目的,但缺乏了艺术造诣,没有人回想把他们挂在墙上的。所以我就很要求自己,每幅画都要有「独立」的价值。说到「限制」,也是插画好玩的地方,像解谜游戏一样,一开始很头痛,但接下去做以后,会发现跳出舒适圈的新技巧。举例跟美国运通卡(American Express)的专案,信用卡本身只是一个工具,并不怎么有趣,构图本身也有很多限制,但恰恰我就在这些限制上找到了「趣味点」——把卡片的框想成取景器和画框,绿卡、金卡、白金卡分别是摄影棚、美术馆、雕塑工作室三个场景,画面有了故事,单独看也有趣。当给《纽约客》(The New Yorker)配画的时候,出现了另一种挑战,像给书评、影评的插画,故事和主角都已经有了,我必须舍弃熟悉的方法再找趣味点,最后的解决方案是「构图」,比如电影《Wadjda》,主角是一位女孩,但我把她放在画面最远最小的地方,用脚踏车轮框住——构图能帮我向观者表达出,这位女孩在不平等社会中被禁止骑单车的情节。
▲4. 即使不懂主题,Victo的作品独立来看也有着故事性。
▲5. Victo与美国运通卡(American Express)合作的专案,用「故事」玩构图。
▲6. Victo与《纽约客》(The New Yorker)合作的专案,用「构图」说故事。
Q:你有特别擅长的插画技法吗?创作时有什么小怪僻?
Victo:我喜欢以线条为主(也是香港文化的耳濡目染),所以学生时代做过版画创作,到现在画插画了也一样,线稿没完成前,我连配色都选不出来。我还喜欢玩「质感」,像做实验一样,把线稿放灯箱上,以不同纸张、媒介去处理画面的质感,比如水墨、蜡笔、炭笔、油彩等,再全部扫描进电脑,在软体里把图层叠一叠后上色;这技法自由度高,往往最后出来的效果我自己都会很惊喜。画画时,我会边听有声书(Audio Books ),要情节很强的,像《权力游戏》、《魔戒》,故事愈长愈好!40到50个小时刚好符合我画一幅画的节奏,而且我喜欢故事,这等于一次做了二件喜欢的事,很享受,看到作品还会回想当时听的故事情节。真画到没灵感时,我就会洗澡、到工作室外面走走,跟我家狗狗玩,做些轻松的事。
▲7. 大四时想家又对未来迷惘时的创作,至今仍是Victo最喜欢的作品。
Q:今年想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新挑战?
Victo:最近回顾了自己早期、学生时期的作品,土土的,但挺有灵气,现在的作品虽然技法成熟了,但有些纯朴感反而比较没了,我想把这感觉抓回来,把作品「由繁到简」。有句话是「It takes a lot of effort to be effortless.」,看来愈轻而易举的作品,背后愈是功夫;大师毕卡索(Pablo Picasso)就是这样,他的写生绘画功力非常强,但后期作品却好像很小孩,其实都是故意去表达的。从小我看着香港满满的车、楼、人长大,「简化」对我来说是个挑战,如何在这么多视觉元素中提炼出精华,并且能自信地在画面仍有留白时说:「好,现在可以停止了」,是我今年要开始去学的。这时就要感谢我的个性很两面,悲观让我一直有危机感去推动进步,乐观让我对自己死忠,相信自己能做到。
▲ 8. Victo带着她的插画创作,眺望着世界。摄影/Marije Kuiper
Q:你认为插画的未来趋势为何?你的何种特质能成为优势?
Victo:从宏观的艺术史来看,「插画」的命名很新,但如果以插画本质的概念去理解,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在教堂天顶所画的《创世纪》(Genesis),不就是诠释圣经的一种「插画」吗?从文艺复兴、印象派、抽象主义,现代主义再到后现代主义,我们可以看到整个艺术的潮流已经从精准地描绘外在空间,变成创作者对自己独特的时代观点、或内心世界的表达。当照片在20世纪初普及以后,插画的主流也从写实演变到富有幻想色彩。我在纽约这座「文化大熔炉」创作,业界、艺术界、同行看我都是「Victo Ngai」,并不会给我贴上国籍标签,在现代,要主导插画潮流,不能只是停留在技巧的锻炼,而是要锻炼创造力、想像力才吃香,但更重要是不放弃;早期的我进步空间大,会一直开心看到创作明显地跳跃,现在到纯熟期了,却难看出成长空间——还好,我的优势就是不容易放弃吧,想做到坚持自己插画风格的同时,保持对时代的敏锐,与世界同步发展;甚至我的风格便能定义一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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