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陸豪:從猴王到鬼王 不只是演出的再挑戰
朱陆豪 (刘璧慈/摄)
【撰文/吴岳霖】
朱陆豪在《赝作锺馗》里至少有两层挑战,面向「锺馗」这个角色。
第一层挑战是在1997年后就再也没演出的《锺馗》一戏。背后涉及的不只是一个事件,似乎更是整个时代。
改编与诠释《锺馗》,是当年朱陆豪「回到」陆光剧队的挑战。他在33岁时,决定离开演员身分,先到复兴剧团,后到复兴剧校综艺科担任教职,只是在这3年间,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喜欢舞台。以《美猴王》闻名的他替剧团与自己立下一个目标,他说:「如果要重新回到陆光(剧队),我不要再演《美猴王》,希望我有个新戏。」同段时间里,他看到戏曲名家裴艳玲饰演的锺馗,让他在陆光剧队的允许下,与张义奎一同前往湖北,与编剧习志淦、编腔李连璧将其改编为京剧,并加入锺馗从坟中出来后的喷火桥段,形成从生前的书生演到死后成神、嫁妹的全本《锺馗》,顺利于国家戏剧院演出。
后来陆光剧队经整并,于1995年成为现今的国光剧团。在初成立的几年,朱陆豪多是到国外巡演《美猴王》、《锺馗》等戏,就在1997年发生前述提及的烧伤事件。相较于现今可见的戏曲喷火桥段,多半用相对安全、却只能制造微弱火星的松香油,当年的《锺馗》是口含去渍油往火把吐,效果惊人。从陆光到国光,已演过不上数十次,却在此时发生意外。朱陆豪说:「吐了大概三、四口,回头一想嘴巴还有一点油,就回过头来再吐一次,没想到这一吐,可能是冷气,还是搞不清楚的原因,火就烧了回来,烧到了胡子里头,往我的脸烧来。」当时赶紧到后台拆下胡子,但仍是烧伤了。朱陆豪依然再次上台、完成演出,才赶紧送医。那时距离前往德国,只剩差不多十余天。
当年由于法规限制,在德国的演出并没有喷火段落。但烧伤未愈的朱陆豪,要上妆、然后上场演出仍是件难事,最后虽透过金创药秘方,让他顺利完成演出,但或多或少也埋下了他再次离开舞台的种子。几年后,便因国际巡演的舟车劳顿,决定离开剧团。
「对我来说,这个阴影让我不敢再演。因为要在台湾演出《锺馗》,就一定得喷火,所以在德国演完之后,就再也没有演了。」朱陆豪这么说。不再演的不只是《锺馗》,其实还有朱陆豪,很长时间转战影视,未演出京剧。
这次在《赝作锺馗》里面对到的第二层挑战,并不是再次演《锺馗》这出戏,先是编导刘亮延对他提出的各种表演可能,包含边用手指画锺馗妆容,边唱出其中唱段,或是与德国女演员Ulrike Arnold、傀儡戏师傅薛荧源跨国与跨界合作;进一步是他得重新面对这段记忆与阴影——不只是被火烧伤,更有他在整个京剧转型的时代里,离开舞台的某种主动与不得已。
另一方面,从《七十三变》(2019)到这次的《赝作锺馗》,朱陆豪都在面对不同层面的记忆。从猴王到鬼王,既是他不愿被局限在固定角色的坚持,又都默默指向了他的家庭——《七十三变》重新诠释家庭关系,或是《锺馗》于「嫁妹」所寄托的家庭情感。
当年的火,并没有在朱陆豪脸上留下疤痕,却烧在他心口,烙成生命印记。他虽已可开玩笑说,或许是当年陆光剧队解散时出演禁忌的关公戏《走麦城》,势必得倒霉个几年。(注)但是,在数年后掀起结痂,看着新生的皮肤,告诉着他,也面对观众:朱陆豪还在,也还在继续挑战自己。
注:梨园尊称关公为「老爷」,饰演关公也成为京剧特殊行当「红生」,演员必须有相对应的禁忌。特别是《走麦城》,讲的是关公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最后壮烈成仁升天,相传演此戏亵渎神明,戏班会解散,演员会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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