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警司,您跟我开什么玩笑?”TT似笑非笑地说。
“我知道你便是写那暗号字条的人。”关振铎淡然地说。
“不对啊,我一直守在北翼的速食店,从来没到过南翼,又如何把字条丢进信箱呢?”TT笑道:“如果我出现在A队的监视范围,冯远仁那家伙才不会默不作声,一定指责我擅离职守,我又怎么会笨得自找麻烦啊?”
“字条不是丧标从信箱里找到,而是在装饭盒的胶袋里找到的。”
TT身子微微一震,但他仍保持笑容,
“那只是假设吧?或者你没说错,但信箱的可能性可不能抹煞啊。”’TT反驳道。
“不,那字条铁定不是从信箱取得的,那只是你一时走运,遇上一个令你嫌疑大减的巧合。”关振铎摇摇头,说:“当我在鉴证科知道丧标从信箱取出的只有三份宣传品,我便知道,字条不是在信箱里。”
“为什么?”
“如果丧标从信箱取出一大堆信,他跟捷豹回到巢穴才发现字条,那还可以说得通,但只有寥寥三对信,那便不可能。任何人从信箱取信后,只要两手有空,在搭电梯时都会无聊地看一下,如果当时丧标或捷豹已看到字条,他们不会毫不紧张地回到巢穴。”
“你怎知道他们不紧张?或者他们当时已察觉危险,故作镇定呢?”
“他们紧张的话,便不会有一个饭盒吃了一口。”
TT沉默不语,直愣愣地瞧着关振铎。
“如果他们察觉危险,应该刚回到单位,便立即告知老大石本胜,再收拾枪械装备逃走。可是,他们不但把饭盒拿出来放台面,有人还吃了一口。宣传品中,只有一份是用信封装好,但由于信封仍然密对,所以字条不是因为夹在信封里,他们回到巢穴拆信才发现。最合理的推测,警告字条是在饭盒的胶袋底部,当身为跑腿的捷豹取出所有饭盒和饭品时,才发现那张字条,石本胜便下令撤退。根据你们的报告,捷豹曾骂过丧标对饭盒诸多挑剔,他大概是发觉信箱里有外卖餐单,所以特意拿回去,怎料这举动反而令调查走歪路。”
“关警司,你也说这个只是‘推测’吧。”TT回复轻松的神色。“换言之,字条是在信箱的可能性并不是零啊。”
关振铎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那是暗号字条的影印本,上面那串”042616-1清晰可见。
“你想说这是我的字迹吗?”TT笑道。
“重点不是数字。”关振铎指了指字条的上方。“是撕下来的痕迹。”因为影印时,司徒督察应关振铎要求,用一本黑色的记事簿盖住,所以字条的四边黑白分明。
关振铎掏出一个胶袋,TT见状笑容立即消失。
那是一本A7尺寸、一半页数被撕掉的拍纸簿。
“这是昨天我向你们驻守的速食店的老板讨来的。”关振铎神情肃穆地说:“听老板说,如果有顾客以电话下单,或人太多的时候,他就会记下订单,用的就是这种常见的A7尺寸拍纸簿,这一直放在柜台附近。当我第一次看到那张纸时,我就想起茶餐厅服务生用来记点菜的拍纸簿,加上信件数量和吃了一口的饭盒等异样,我就知道该到哪儿找证物。这种拍纸簿的纸张是以书钉钉好,纸片撕下来时,会遗留小部分在拍纸簿的簿脊上,我已经找到跟字条顶部相符的那一页,只要交给鉴证科或法证部,我敢保证那是完美的吻合……”
“慢、慢著!”’TT打断关振铎的话,说:“这一定有什么误会!如果真的是我告密,通知匪徒有危险,那之后完全说不通啊!我不可能是内应,因为三倡贼人都是我枪杀的,如果说我是借此破坏高督察的行动,好让自己跟石本胜单打独斗抢功劳,那不是很无稽吗?试问哪一个正常人会冒这种险,以六发点三八子弹跟两把AK47对抗?就连我也觉得太疯狂吧!为了邀功不值得冒生命危险啊!”
“但为了掩饰谋杀便值得了。”
关振铎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令TT哑口无言,以复杂的表情盯着对方。
“死者之中。”关振铎直视著TT双眼,“有人是在枪战‘前’被杀的——你把那个人混进受害者里了。”
关振铎取出两张照片,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那是在现场拍摄、4号房死者林芳惠和宾馆老板赵炳的尸体照片。
“我到现场时距离枪战已有二十分钟左右,待调查人员完成基本的搜证后,我在现场走一圈时已是一众死者死亡后四十至五十分钟,当时我没察觉异样。”关振铎指著照片,说:“可是,当我看到这批照片时便发觉有问题。这两张照片是搜证人员在差不多的时间拍摄的,赵炳被AK打中,血花四溅,血液仍呈鲜红色;但林芳惠伤口流出的血液已有凝固现象。血液暴露在空气中,会随着时间凝固,颜色会愈来愈深,最后甚至会凝结成块,跟淡黄色的血清分开。按道理,林芳惠跟赵炳被杀的时间顶多只有一分钟之差,可是照片上血液凝固程度的差异,却有十至二十分钟。当然,时间愈久,分别就愈不明显,四十分钟前死亡和一个钟头前死亡所留下的血迹,几乎没有分别,那便是我在现场看不到漏洞的原因。”
TT没有作声,关振铎就继续以平淡的语气说下去。
“鉴证人员对枪战过程不清楚,这十数分钟的差异并不足以引起注意,而一般探员对血液变化程度并不敏锐,这便成为一个盲点。更重要的是,因为对手是杀人如麻的石本胜,没有人会猜想到,现场居然气巧合地”在枪战爆发前十五分钟发生另一宗谋杀事件。”
“关警司,你也说‘巧合’了,这种推论只是一种臆测,难以令人置信。”TT为自己辩白。
“乍看是巧合,但实质上是一次釜底抽薪、因为没有退路而做出的操作。”关振铎若无其事地说出沉重的话。“我问过速食店老板,亦向在医院留医的警员范士达求证,你在事发当天十二点四十分左右离开了一会,大约十分钟。范士达说那是上厕所和小休的安排,但我相信,你当时并不是‘小休’。你利用那短促的时间空档,到海洋宾馆跟林芳惠见面。”
关振铎掏出记事本,翻开一页,说:“我向电话公司取得事发当天从海洋宾馆拨出的所有电话纪录,十一点开始,有五通电话从4号房拨出,五通都是拨到传呼台。我之后向传呼公司取得纪录,查明了那五个口讯,首两个都是”通知机主林小姐在海洋宾馆4唬房等你“,第三和第四个是”通知机主立即到海洋宾馆4号房,有要事商量“,第五个是”通知机主,如果他不在十分钟内到海洋宾馆4号房‘后果自负’。最后一通口讯是在十二点三十五分留下。我向传呼公司查询机主登记资料,有趣的是登记者是林芳惠本人。换书之,这台传呼机是林芳惠申请给某人使用,显示两人并非一般朋友或客户关系,加上口讯内容,我相信封方有可能是林芳惠同事口中她的结婚物件——那便是你,TT。”
“你在胡说什么?”
“范士达说,那天早上你经常离开岗位覆台查口讯,我已经调查过,当天你名下的传呼机根本没有讯息。而拨到传呼台查讯林芳惠口讯的通话,纪录显示来自嘉辉楼管理处的公用电话。别小看CIB搜集集情报的能力。”关振铎说。
TT没有回应,他身体微微向后,似乎在思考反驳的理由。
“我推测,林芳惠跟你有亲密关系,她甚至以为你会跟她结婚,让她不用在夜总会工作。可是,当你告知她你要跟她分手,或是她偶尔发现你即将跟高官的女儿结婚,她便从温驯的情人变成泼妇,从她留下的口讯,可见她要找你谈判,到宾馆开房间说不定是打算用身体留住你的心,可是你置若罔闻,直到她口出恶言才不得不应约。我相信她会在嘉辉楼等你并不是巧合,而是她知道你那几天的工作地点,换言之,你们的关系比想像中更密切。她说的‘后果自负’,大概是破坏你的婚事,甚至揭发一些令你更麻烦的事情。”
关振铎前往探望高朗山,除了慰问对方外,更想从他口中查问他和TT跟ellen之间的三角关系。他没有主动询问,只是以旁敲侧击的方法,引导高朗山说出TT和ellen的事。
“你在十二点四十分左右和用上厕所和覆台的机会,到了海洋宾馆。在房间里你们谈不久便关系破裂,林芳惠大概撂狠话来威胁你,你发现无法摆平对方,知道林芳惠一离开你便无力挽回,于是把握唯一的机会,拔出藏在身上967式徽声手枪枪杀她。”
“我从哪里找来什么67式手枪?”
“天晓得。不过旺角重案搜查围捕可疑分子是家常便饭,一年下来足有五、六十次行动,常中包括劫匪、毒贩等等。如果说你某次行动发现这种罕见的枪械,扣下来私藏没上报那并不出奇——毕竟你是个喜爱射击的神枪手,也不是个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死脑筋员警。”
“就算如你所说,‘有人’事前杀害了那个姓林的女人,将尸体留在海洋宾馆4号房,但凶手没办法确保枪战在那个地点发生啊?甚至该说,没有人能预先知道歹徒往哪里逃,他们可以跑到嘉辉楼的任何一处,如果他们利用南翼楼梯,或是搭电梯撤退,凶手的计画使完全落空吧?”
“你事前指示石本胜他们便行了。”关振铎说出简单的一句。
“我有什么能耐令石本胜按我的指示行动?”TT以嘲笑的语气道。“而且,我用什么方法通知他们?打电话吗?还是用心灵感应……”
“用钥匙。”关振铎指著赵炳尸体的照片一角。“海洋宾馆的房门钥匙都扣著写上宾馆名字和房号的牌子,你塞进放饭盒的胶袋里的,除了暗号字条外还有4号房间的钥匙。你杀害林芳惠后,锁上房门,回到岗位,打算用方法引石本胜到宾馆,制造混乱,而这时候捷豹意外地到速食店买饭,你发现机不可失,便匆忙使用这个方法。石本胜看到字条和钥匙,只会认为这是兄长石本添传来的警告——他大概以为兄长因事故不得不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博讯息,叫他们撤退至海洋宾馆4号房。他们没想过暗号会被利用,他们的敌人只有员警,而员警伪造逃走的讯息不但没有意义,更会加添引起混乱的麻烦,石本胜确信这是来自己方的密信。于是,他和手下收拾装备,按指示前往一避难处b。你早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所以才会笔直地沿楼梯冲上去,到九楼前又突然改变行动模式,准备迎敞。”
TT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瞪着关振铎。
“当时,石本胜应该是如此部署,先叫手下守在宾馆外的走廊和梯间,自己到4号房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及时’赶到,跟捷豹发生冲突。你必须杀死他们三人,才能够完成计画,阻止自己杀害林芳惠的罪行曝光,所以你根本没打算活捉他们。TT,你是个好赌的赌徒,火力上你跟石本胜一党相比完全处下风,但相反你猜到他们的所在,而且你对自己的射击能力有信心,敢于押上这赌注——毕竟你杀死林芳惠后,这赌局已是势在必行。”关振铎知道,TT在个性上是个只求全胜或全败的赌徒,在他以前敢于只身深入虎穴,跟匪徒对抗,就显出他那种经常以性命作筹码的豪赌。不成功便成仁——这种极端心态,造成了今天无情的结果。
“你跟捷豹和丧标驳火。”关振铎继续说:“石本胜连忙支援——我想,他当时仍未进4号房。根据警员范士达和骆小明的报告,他的手下被你杀死后,石本胜以AK47向梯间射击:阻止你们前进,离奇的是他没有往走廊的另一边逃走,反而往宾馆撤退。”
“他是要抓人质当盾牌吧。”TT吐出一句。
“不,这不合理,因为这时候抓人质,根本寸步难行,他无法抓住那人走九层楼梯。要抓人质,应该先利用楼梯逃跑,发现被困,再在那一层找一家商户,或强行闯入民居劫持人质。他会回头走进宾馆,是因为他以为兄长在4号房预留了逃走路线,甚至石本添就在房间里。他抓住步枪回到宾馆,来不及用钥匙开门,只好用脚将门踢开,怎料里面只有林芳惠的尸体。这时候,他终于察觉事有蹊跷,自己可能中计了,于是干脆大开杀戒,因为他不知道在场的人对他有没有危险,会不会藏有武器。汪敬东和赵炳就此惨死,可是,你已经赶到宾馆门口,大概向室内鸣枪示警,石本胜才逼不得已抓躲在一旁的女工李云当盾牌。”
“这些都是你的想像而已。”’TT满不在乎地说。
“想像?TT,你这时候仍没有半点悔意?”关振铎露出厌恶的神情。
“我该有什么悔意?”TT冷冷地回答。
“你这混蛋把原本能获救的人质都杀光了!你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将现场的无辜者都杀光了!”
一直保持冷静的关振铎,突然提高声调,一脸愤慨地骂道。
“你并不是用假装投降的方法,令石本胜分心而成功狙击的!”关振铎一口气说:“李云是胸口中枪而死,如果石本胜先中枪,她逃走时被对方追击,她该是背部中枪!没有人质会笨得能逃走时面向歹徒!你用的方法是以藏在身上的67式手枪,射击人质,令石本胜分心而成功击中对方!石本胜完全没料到员警会杀死人质!由于你先用左手握67式向人质开枪,右手单手持警枪射击石本胜,失了准头,没能一枪制止对方,才会被流弹打中左手手腕,需要往他的头颅补枪,为了杀死石本胜,你利用了李云——不,你根本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留活口,封住宾馆所有人的嘴巴!”
TT没料到一向从容的关振铎会露出如此焦躁的表情,反而他摆出一副扑克脸,冷冷地盯着对方。
“邱才兴和钱宝儿也是!石本胜死亡时他们仍然生存!他们不是被石本胜所杀,而是你助手的!没有人会笨得听到枪声仍打开房门,尤其邱才兴是在旺角见惯江湖的扯皮条!他会开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门外有人跟他说已经安全,要赶紧逃走!TT,你利用这种藉n令他开门,然后立即枪杀二人!你这天杀的冷血家伙!为了掩饰谋杀林芳惠,你居然令一群无辜者丧命!”
“所以你认为我用这种方法杀人后,把67式手枪上的指纹抹掉,塞进已死的石本胜左手,制造他双手持枪的假像?关警司,你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TT回复本来轻松的表情,微笑着说:“我冲进宾馆后,不到一分钟,—不,该是三、四十秒左右——B队便赶到,试问这短短的数十秒间,我如何有足够时间榆击李云、杀死石本胜,欺骗邱才兴开门、射杀二人、抹干净枪上的指纹、把枪塞进石本胜左手?别忘了我当时左手负伤,就算我能忍痛,也不可能来得及完成吧?再退一万步,我真的如此种速地做到以上的事情,我身为,诡计多端一的凶手‘会冒被’队撞破的风险来行事吗?搞不好邱才兴打死不开门,我便麻烦大了喔?”
“你只要在冲进宾馆‘前’做好便行。”
“荒谬,我懂分身术吗?你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我说的是,你只要在‘通报’冲进宾馆前完成就行。”关振铎以看到丑陋怪物的眼神,瞪着TT,说:“你根本没有向高朗山通报,就直接杀进宾馆,枪杀李云和石本胜,诱骗邱才兴开门,解决二人完成部署,才假装自己在宾馆外准备行动。当时,所有人已死,你肯定计画已完成,捡起石本胜的步枪,向走廊开火制造枪声,假装他正劫持人质,与你对峙。你告知高朗山你要冲进去‘拯救人质’后,你要做的,不过是再开数枪假装枪战中,然后抹掉AK47上的指纹,把它塞回石本胜的手上,再坐在一旁等候’救援‘。四十秒?十秒便足够完成了。”
“你没有证据。”TT收起笑容,说。
“没有实证,但只要检视整个行动中各小队的时间便会发现异常。当嘉辉楼传出第一声枪声,高朗山才发出”封锁电梯“沿楼梯往上进攻的指令”,换言之当时你们在九楼梯间跟捷豹和丧标相遇,根据骆小明的报告,从遭遇到撤退到梯间,不过是十至十五秒的事,之后石本胜还火,向梯间做出约五秒的扫射便退回宾馆。石本胜枪击、后退、你跟骆小明在梯间因为范士达发生争执,前后顶多用上十五至二十秒。假如你真的在梯间枪战后,立即冲到宾馆门口向指挥中心要求支援,期间不过是四十秒左右——但这四十秒之内,本来驻守一楼的B队警员已经到达七楼,而他们更在第一声枪响后在一楼等待指挥官指令、指示管理员锁电梯,浪费了至少半分钟,全力奔跑的话,或许真的能在十数秒间跑上七楼,但警员们当时是小心翼翼地前进,以防歹徒余党伏击,直到你发出,只余下石本胜被困于九楼海洋宾馆“的讯息,他们才一鼓作气冲上去。结论就是,你从梯间冲出去后,并没有即时通报,当你要求支援时,应该已是梯间枪战后的两分钟左右。在那种紧张的环境里,一般人不会察觉这时间差,尤其当时没有人知道枪声从何而来,在忧虑之下,人的时间感就更不可靠。而你就利用这盲点,去完成你的诡计。”
“啪啪啪……”TT拍起手掌,亮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算你的推理再精采,我敢问一句,你有证据吗?”
”好精采的推理。不过,关警司,就
关振铎没想到TT这一刻会变脸,不禁蹙起眉,说:“我有速食店的拍纸簿。”
“你无法证明那是我写的。”’TT冷静地说:“如果我是犯人,我会先撕走数页,以免之前的压痕留下线索,写好暗号后用围裙一角撚住撕下,确保没有留下指纹。如果字条上没有我的指纹,你便无法证明‘我’是犯人,因为犯人可以在我们驻守前、甚至在监视期间偷偷撕下纸张。在这项证据上,骆小明、范士达,甚至速食店的老板和员工,以及多日来光顾的客人都有嫌疑。”
“但你无法解释李云胸口的枪伤、邱才兴开门的理由、林芳惠血液凝结的异状、通报时间上的差异。”
“我根本无须解释,因为你举的这些理由只是‘异常’,并没有跟我的口供,矛盾”。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差异,我怎么知道?取证不是我的责任啊。”TT嘴角微微扬起。
“你曾多次使用管理处的电话覆传呼台。”
“那个管理员老头一直在打瞌睡,他会记得谁用过电话吗?我很怀疑。”
“我已通知鉴证科检查4号房钥匙的指纹。”
“假如我真的是凶手,你以为我会留下指纹吗?”
“我想也是,但如果上面有石本胜的指纹……”
关振铎没说下去,因为他看到TT的笑容没有消失,他知道,TT在善后工作中并没有忘掉抹走丢在林芳惠身边的钥匙上的指纹,已把捷豹和石本胜的指纹抹走。事实上,也许他在杀死石本胜后,在他身上搜出钥匙,处理后才放回4号房内。虽然钥匙完全没有指纹会显得相当怪异——林芳惠没道理抹干净它——但这如同刚才关振铎列举的理由,在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前提下,TT没责任去做任何解释。
“还有一个可以令你的罪行曝光的方法。”关振铎皱一皱眉,“动机。只要从林芳惠入手,便有办法找到证据。”
“关警司,你可以循这个途径去调查,但我认为你会徒劳无功呢。”
TT显出的自信,令关振铎明白这个漏洞并不足以威胁对方。关振铎在今天中午,已经到林芳惠工作的夜总会调查,知道林芳惠口风很紧,没有进一步的线索。
“关警司,其实你真的很大胆啊。”TT露出皮笑肉不笑,以冷漠的眼神盯着关振铎,说:“如果我真的是凶手,你今天来找我,便是找死。你的所谓证据,最容易引起麻烦的是那本拍纸簿,而你偏偏带来了。你没想过,我是凶手的话会强抢证物,将你打昏甚至杀死?”
“你不会这样做,因为如果你会做出这种事,你便不会大费周章,用这种手法掩饰杀死林芳惠,你很清楚,杀人的‘过程’很容易,困难的是处理尸体,撇清嫌疑等‘善后’工作,一个人一死,只要警员、医生、亲人或朋友有丝毫怀疑,在香港这个密集式的都市里很难逃过法眼。就算你有方法令尸体消失,只要受害人失踪,便会引起警方注意。你知道,最简单、不用善后的杀人方法,便是找代罪的凶手,问题是要令代罪的凶手噤声,只会制造另一个需要善后的麻烦。所以你用这种毒计去解决事件——将林芳惠的死推到石本胜身上,再用”合法的途径“杀死石本胜。”
“所以结论是,刚才的全是废话嘛。,l TT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笑道。”相比之下,高朗山设计陷害我的可信性还要大一些,内部调查科的家伙们认定了高朗山是犯人,只会不认输地否定你的推测。他们都是群心高气傲、自讶为菁英的警探,你举不出实证,他们不会改变立场,削弱威信,让自己难看。”
关振铎将双眼眯成一线,发现TT比自己想像中更思虑周全——只是他没将才智放在侦查之上,反而投放在犯罪计画之中。
关振铎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探进外套的里袋。
“关警司,你不是想告诉我,你藏着答录机,已把我们的对话录下来,当作证据吧?我没有承认过任何事情喔。”TT以嘲弄的语气说。
“不,反过来,如果你告诉我你一直在录音,我比你更困扰。”关振铎掏出一个五公分高的玻璃瓶,里面有一颗子弹的弹头。
“这是……”TT感到疑惑。
“如果说不择手段,我跟你不边多让哩。”关振铎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夹着玻璃瓶,说:“这是石本胜胸n中枪的那颗子弹。”
“你拿出来有什么意思?”
“我掉包了。”关振铎满不在乎地说。
“拿什么掉包?”
“一颗从那把67式手枪射出来的弹头—去年打死黑道律师魏耀宗的那一颗。”
“你……”
“我已经发出指示,要求军械锭证科再检查石本胜、捷豹和丧标身上的弹头,明天是星期天,他们不会上班,但星期一便会执行工作,然后会发现之前的检查有误差——石本胜身上中的第一枪,竟然是由那把67式手枪发射的。这‘证据’会令你的报告出现矛盾,逼使内部调查科研究其他可能性,例如我网才说的‘假设’,只是你开抢射杀李云和石本胜时犯下小错误,情急之下误用67式枪击石本胜。石本胜身上的弹头跟你的报告有出入,你便有重大嫌疑。”
“你、你伪造证据!”TT惊讶得从椅子站起。
“你可以向内部调查科检举,但我跟你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犯罪’的痕迹,你也可以尝试闯入军械鉴证科破坏证物,不过军械鉴证科储存了大量军火,守卫森严,要神不知鬼不觉潜进去并不容易。”
TT坐回椅子,一双眼珠浮移不定,关振铎猜他正在思考解决办法。
“你死心吧。”关振铎打断对方的思路,“这局棋我已把你将死了。你要知道,我跟你的赌注是不对等的,你要彻底摆脱嫌疑,隐藏真相才算胜利,而我只要制造事端,引导调查向对你不利的方向发展,便已经成功。”
关振铎有想过这时候TT发虽袭击自己的可能,但他认为对方不会这样做—因为TT一动手:便等于认输。既然对方是个好赌的人,只要还有一天的时间,他便不会放弃,尝试在有限的时间内扭转局势。
“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关振铎站起来,将照片、弹头和拍纸簿放回口袋。“TT,如果你打算逃亡或躲起来,便是输了。你如果还想赌一局的话,我建议你将筹码押在法庭上,赌一下你能否以误杀罪脱身、或是利用精神异常报告逃过无期徒刑的惩罚。要赌这个,便要比军械鉴证科检查弹头早一步自首。”
关振铎走到玄关,TT仍一动不动。关振铎回头说:“最后问一下,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是犯人,捷豹没有到速食店买午餐,你会用什么方法引石本胜到宾馆?”
TT抬头瞄了瞄关振铎,缓缓地说:“说发现可疑人物,需要跟踪,独自离开嘉辉楼到附近的公众电话亭打电话到捷豹身上的其中一台传呼机,留下逃走的口讯。事后只要声称该可疑人物打过电话,便制造出石本添派手下告密的假像。”
“但如何在不回复服务台的条件下留下海洋宾馆和房号的资料?”
“代码表里有‘海洋中心’、‘宾馆’和‘房号’,只要用这些组合便能传达,当然他们可能会误会成‘海洋中心’的‘宾馆’而不是‘海洋宾馆’,但海洋中心的高级酒店不会有只得个位数字的房间编号。”
“可是指挥中心的高朗山会即时收到同样的讯息,这不是暴露了林芳惠涉案吗?”
“只要留下房号‘3’而不是‘4’便没有问题了。”
关振铎想起那间空置的3号房。他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打开大门,离开TT的家,TT也没有动半步,似乎仍在思索取胜的办法。
关振铎走在大街上,跟游人摩肩接踵,心里有无限的感慨。TT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当年在行动中关振铎已觉得他是可造之材,怎料他走上歪路。昨天,关振铎对高朗山撒谎,说不指出犯人是谁,是怕内部调查科会打草惊蛇,被犯人找到脱罪的漏洞,其实真相是他想给TT一个自首的机会。他一直烦恼著能否妥善处理事件,令TT自首:关振铎对罪犯可以很绝情,但对曾经一起办事的优秀部下,他始终无法以相同的态度去拘捕对方。
他想,没有事情比看到这么出色的警员变成恶魔更教人唏嘘。
可是,关振铎错了。
星期一早上,他收到消息。绰号TT的旺角重案组第三队队长邓霆督察在警署吞枪自杀。
“所以说,你根本没有把弹头掉包?”曹坤问。
“对,那只是虚张声势。要在鉴证科截取一些文件我还有办法,但在军械鉴证科动手脚,未免太难了。”关振铎说。
传出TT死讯当天下午,关振铎便将嘉辉楼事件的疑点、证据、资料统统送到内部调查科,翌日,曹坤找关振铎询问情况,关振铎便将跟TT见面的经过一五一十全告诉曹坤。
“我今天早上还有发现。”关振铎翻开一个旧档案,“去年年初被杀的魏律师,原来经常光顾林芳惠工作的新富都夜总会,虽然这可能是巧合,但也许,TT便是杀死魏律师的凶手。”
“真的?”
“没有确切证据,只是一种推测,要证实也很困难,毕竟我们无法知道TT何时得到那把61式手枪。”关振铎耸耸肩。“不过,如果这是实情,林芳惠被杀的理由便不是破坏TT婚事这么简单,她可能是协助TT枪杀魏耀宗的共犯,因为这点,TT更有需要解决林芳惠,防止她以此事跟自己同归于尽。”
“这也有可能,她会在嘉辉楼等TT,便说明他们彼此知道对方不少秘密……”曹坤点点头。
假如TT真的是杀死魏律师的凶手,关振铎想,自己也无法知道他是为了让工作轻松一点,还是因为林芳惠跟死者有瓜葛,被林芳惠唆使而行凶。除非找到新证据,否则这案件只能变成无法确知真相的悬案。
“结果TT没有自首,反而畏罪自杀啊……”曹坤叹一口气。
“不,这家伙不是‘畏罪’自杀。他是向我示威,表示我蠃不了他。”关振铎蹙起眉头,脸不快。
“示威?阿铎,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曹兄,那家伙虽然跟我在做人宗旨上南辕北辙,但我不能否认,我们的思考模式相像,对我们来说,性命也是工具的一种,只是我明白性命的可贵,誓死拯救任何一条人命,而他心里没有这个制约。有必要时,我愿意牺牲性命去解决案件,而那家伙,会愿意牺牲性命去换取精神上的胜利。”
“这么说的话,他这次真的蠃了呢……”曹坤无奈地说:“Campbell正在考虑要不要公开事件。”’Campbell是刑事及保安处处长,中文名译作金伟廉。
“什么气要不要公开事件”?”
“上级正在考虑要不要隐瞒整件事,把责任全推在石本胜身上,让TT以‘无法救回人质导致抑郁症发作’为理由自杀。”
“什么!”关振铎大喊,“他居然打算对公众说谎?教李云、钱宝儿那些无辜者死得不明不白?”
“投诉及内部调查科主管袁总警司插手干预了。”曹坤说:“他说这事情会大大打击皇家香港员警的声誉,为了不让警队蒙羞,必缀全力隐瞒事件,反正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TT是凶手,加上死者已矣,谁杀的关系不大,护警队负上责任,也不会让死者复生。”
“但金伟廉竟然应承?”
“阿铎,你也知道现在政治形势复杂啊,Campbell是英国人,八年后香港主权移交他便回英国老家,他不得不考意警队里的华人意见嘛:传闻今年一哥退休,接任的也是中圉人,首名华人警务处长上场,英国人在香港警队的地位便愈来愈低了。”
“就算如此,他这样做不正是破坏了警队的精神吗?”关振铎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就是因为这样陷入两难啊。袁警司坚持宁愿作假也不可危害警队的金漆招牌,说这是‘为了大义’,警队失去市民信任,得益的只会是那些黑帮古惑仔。”
“可是,我们利用虚构的事情来巩固市民的信任,这份信任还有意义吗?”关振铎紧皱眉头,用力握拳。
“没办法,嘉辉楼事件已让警队声誉下跌,上级们确是禁不起另一次冲击。”
关振铎揉了揉太阳穴,闭嘴不语。良久,他开口道:“曹兄,你有没有在皇后像广场抬头看过立法局大楼?”
“有吧?”曹坤不知道关振铎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你也知道立法局大楼以前是高等法院,一九七八年才停止法院用途,后来改为议会使用吧。”关振铎缓缓地说:“因为本来是法院,所以在门廊顶部有一个代表公义的泰美斯女神雕像。”
“哦,我知道,那个拿着天秤和剑的蒙眼希腊女神像嘛。”
“我每次经过立法局大楼,我都会抬头看看那女神像。种像双眼蒙布,是代表法律精神不偏不倚,对所有人都公正严明,天秤代表法院会公平地衡量罪责,剑则是象征无上的权力。我一直想,员警就是那把剑,为了消灭罪恶,员警必须拥有强大的力量;可是,我们不是天秤,判断罪责、刑罚是法院的责任。我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捉拿犯人,诱骗他们招供,但我所做的,只是把他们送上天秤上,让公义去衡量他们是否有罪。我们没有权力去决定什么是‘大义’。”
曹坤苦笑一下,说:“你说的我都明白,但目前形势比人强,袁警司一再坚持,又有何办法?”
关振铎叹一口气。“曹兄,袁警司的理由是警队目前形象太差,承受不起另一宗丑闻吧?”
“对。”
“那么,如果警队干出一番大事,挽回声望,到时公开有个别的害群之马,功过相抵,警队的声誉不会有太大影响,鬼头O们应该可以接受?”
“CampbelI应该会接受。”
“那么,请你告诉他,我会在一个月——不,从嘉辉楼事件发生开始的一个月——之内,抓到在逃的头号通缉犯石本添。我还要把他生擒,要他吐出他掌握的犯罪情报。”
二个月内?“曹坤诧异地问:”你有把握吗?”
“没有,但就算要我这个月不眠不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石本添找出来。”
曹坤知道,关振铎认真起来,这种不可能的任务也有机会成功。
“好吧‘我跟Camp’ell商量,如果你一个月内抓到石本添,他就否决袁警司的要求吧。希望你能做一出好戏。”
关振铎点点头。
曹坤正想告别关振铎,关振铎却突然叫住他。
“对了,你知不知道那个骆小明现在如何了?”
“不大清楚,应该会被踢回去当军装巡警吧,怎么了?”
“我觉得他因为这件事被记过,有点无辜。”关振铎说:“虽然他没有依上级指示,宁愿拯救同僚放弃救助人质,但他没有动摇,坚持救助自己有把握挽救的生命,也不能说他有错,如果他只死板地按照规则行动,盲目服从上级命令,警员范士达应该已经失血还多死去,而他会在宾馆里被TT灭口。在记得”员警“的身分之前,必须先记得自己‘人类’的身分,在这一点上,这个骆小明似乎有点潜质,在危难之中还能独立思考。这种人如果放在军装行动部,只会成为同僚的累赘,但如果放在刑事部,可能会有不错的表现。”
“这样的话‘我跟Camp’ell聊聊,看看能否给这个菜鸟多一次机会。待在旺角有点麻烦,或者让他调到港岛刑侦之类。”
“希望我这次没看错人吧。”关振铎无奈地微笑一下。
ⓧ鬼头:警队对洋人高级警官的俗称。广东人俗称洋人为“鬼佬”,当上“头领”的洋人便俗称“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