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看到有个老头子求见的时候,脸上表情倒是有几分复杂。
没想到,一帮大老爷们目力长远不如一个老眼昏花的角色,甚至就连自己前来谈的魄力都一无所有。
这般人有什么用处?陈闲也不知道,难怪像是肉鸡一般随人宰割。
他对浙江的世家和商贾了解不深。
但也知道,这些人实际上是整个权贵阶级的最底层,也是整个网络里,最是不招人待见的一块。
这也是为什么商贾之家倾几代之力都要送族中子弟进入官场的原因。
商贾之家,在古代最是轻贱。
所以,在他看来,都是可以轻易碾压过去的角色,如今却要拦在他的跟前,多少有几分叫人啼笑皆非之感。
尤其商贾对百姓之侵害,也极为严重,这就导致了为富不仁成了一个常见的情况。
就以陈闲近期所见,琼山县的四大家族,还有目前的天下第一富翁安国,都是包藏祸心之辈,为祸民间恐怕早已满足不了他们的野心,他们的手都已经伸向了朝堂之中。
至于这些野心家能走多远,陈闲并不关心,毕竟倒行逆施之辈,最终只能自取灭亡。
时候未到罢了。
真的能跳出历史格局的,只有不借助外力,自行发展出一片天地的人,就算现在的濠镜都稍逊火候。
嘉靖一朝除了外患,内乱倒是没有危及到帝权的。
朱厚熜这人,深谙的韬光养晦之道,也知道主动出击攫取最大的利益。
若是没有后来那堆事。
陈闲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自然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他叫狴犴和金乌领着他出了门,自楼上往下俯视,已是看到了一个老者,精神颇好,左右各带了三四名做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老人颇有几分内敛,不言不语,反倒是那些个中年人各个都膀大腰圆,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甚至有几分不耐烦。
陈闲心中有数,已是款步而下,几人见得他下来,初时不以为意,唯有那老者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陈闲微微一笑。
“想必这位就是闻三燕公子了。”
“说公子那是当不起,只是个海上的粗野之人便是了。”陈闲礼貌地行了一礼。
几个中年人一听面前的少年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顿时有人便火冒三丈,想要破口大骂,但陈闲左右的少年神色不善,反倒是把话都给憋了回去。
“有无僻静之所,我们详谈?”其中一个中年商贾仿佛是位高权重惯了,这话语说的颇有点指挥的意思。
陈闲主仆三人不为所动,一时之间气氛有那么几分尴尬。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便在这里谈罢。”
“你!?”
陈闲自顾自地拉开一把长凳,而后大刀金马地坐了下来。
“公子若是有这等雅兴,倒也是不坏。”老者坐了下来,他神色淡然,并无半点紧张,仿佛觉得所作所为顺理成章。
陈闲笑了笑说道:“几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你!明知故问!”
“我能知道什么,从头到尾,不都是诸位咄咄逼人?说是这不乐意做,那个不愿意谈,到了如今调转枪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各位倒是好算计。”
陈闲喝了一口茶水。
老者说道:“此来一则是为了弄清楚,那些海外商人究竟为何陈尸异国他乡,此事不知道与公子有无关系。”
“全无,他们歹命死就死了,关我何事?”陈闲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说道。
其余众人纷纷脸色难看。
“在海盗出没的地带做这等事情,本就应该想清楚,是否会有一死,既然死了,那就是时运不济不是?”
“公子所言极是,那么公子之前所说之事,可还有效?”
“自然有效,只不过,恐怕你们不大乐意罢。”
陈闲继续说道:“海盗和商贾本应当是一家的,我说句糙话,咱们两家谁也不比谁高贵,人人都怕我,但人人都看不起我等,
你们不也是,看似腰缠万贯,实际上不就是上面的狗,只要反手,你们身上的身家就一无所有了。只不过,我们的命数尚且还能握在自己的手里,至于你们?恐怕便不行了,大明内部,自是靠皇粮吃饭,那些州官儿手指缝里漏点米,就够你们吃饱。
但你们吃饱了,那些个官儿可吃不饱,手就得往外伸,如今这条路给断了,你们不和我们合作又能怎么办呢?”
老者沉默不语,他知道少年说的乃是实情。
但这招釜底抽薪,过于阴狠,他虽然承认不是他所为,可他也不敢轻易去信。
而且一旦信了,他日他反手就能将众人陷于万劫不复的地界,可如今不信他,他们很可能就要面临他人的怒火。
“公子说的也有些道理。”
“之后的事情很是简单,一则你们要组织人手与我参与海盗大会,我可保你们安全无虞,这安保尽可放心。
我与佛郎机人素来有往来,不是那种小商贾,而是扎根于满次加那儿的佛郎机本座,这些商贾需求量之大,远超尔等想象,而且他们的网络遍及东方西方,你们若是与他们做买卖,说不定还能见到一些举世无双,不曾见的秘宝。”
陈闲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
当然在座的众人没人相信他的鬼话,毕竟有一说一,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张空头支票,要知道到现在他们见到的佛郎机商人均是鬼鬼祟祟,看到丝绸和瓷器便走不动路的主儿,要多猥琐就多猥琐。
怎么可能就能遍布世界各地了?
陈闲懒得与他们解释,他只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那个老者看着陈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陈闲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年老成精,他自然知道,陈闲并非表面上那么盛气凌人。
既然对方都拿出这般诚意来了,他自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青年人强势磅礴,他自然要用水磨功夫一一化解,方才是正道。
他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陈闲,而后淡淡地说道:“公子的要求,我都答应,可你能否听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