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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就这么定了:处决马克后立刻举行立国大典,那天将被定为创神元年元月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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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央求阿依达,冀望她能说服特里斯坦。
等我进到她的小客厅时,阿依达已经在那儿了。
她侧对着门,半倚在窗前的美人靠上,看着外面的花园。
“帝下!”我轻轻叫了一声。
她转过头。虽然是一瞬间,但我还是瞥见她眶中的泪水,“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飘过我的脑海。
“您还好吗?”我走上前,对她伸出的手行吻手礼。
“行吧,”她强作欢颜。在打量了我片刻后,她叹息一声,“你好老!”。
“是吗?”我顿感窘迫。
“当然!人都是这样,自己不察觉,旁观者清嘛!”她又补上一刀。“你该听我的,换个皮肤。当时真是轻而易举......”
“的确!现在晚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特里斯坦决定废除K人制度:不得使用K人器官、不再培育K人,要优先对现存K人安装恒脑。
“我赞成他的决定,”阿依达示意我坐下,“只是从今以后,我们的美貌将每况愈下,一去不复返......”
“没这么悲观吧,”我安慰她,“或许帝上会改变他父兄的做法。按照现在技术,把合成器官扩展到容颜上,易如反掌;此外,如果恒脑真能和纳布科的眼膜结合在一起,那么人类的绝大部分器官,包括容貌,都将失去作用,因此存在的意义......”
“我知道...... 特里斯坦说最终会变得和蟑螂差不多!恶心死了!”她皱着眉头说。
“现在谈论这些为时过早,还不知要经过多少曲折才能走到那一步!我找帝下是为了马克......”我终于能切入正题。
“我正在为这事痛苦,”她说着,泪水就夺眶而出。“虽然他软禁了我二十年,但再怎么说,我们还是一家人。的确他有罪,可灭了他一整族......”
“马克也灭了唐豪瑟,而且整整三族......”
“是,我无法为他辩解,他罪有应得,但其他人,也有好人,也有无辜啊!”
“我也这么认为。马克必死无疑,但不该用这么残酷的方法!帝下有什么主意?如果连您都劝不动特里斯坦,此事就没救了......”
她摇头,“该说的我都对他说了......他很清楚,如果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处置马克,这将在他和我之间挖开一道鸿沟。”
我点头同意。
“但我觉得他并不在乎,”她继续,“而且,自从他有了恒脑后,我能感到他不再像以前那么迷恋我了......”
“很正常,”我对她微笑一下,“恒脑能制造出更逼真的效果,他们都说......”
“怎么办呢?”她自言自语,应该没听见我的话。
我们随即陷入沉默。
正当我俩在莫展一筹,特里斯坦推门而入,“呦!乓在这儿!”
我顿觉尴尬,“嗯,是帝上...... 我正好路过,顺道给帝下请安......”
“什么帝上帝下的,你我之间,免了这些俗套吧!”
“是,是,”我连忙回答。
“当然,当着外人,规矩还是要有的,否则不成方圆!”
“必须的,必须的......”我哈着腰。
“你能来看阿依达,很是到位啊!她寂寞得很,因为她看谁都不顺眼,我没说错吧,亲爱的?” 特里斯坦在阿依达额头上吻了一下,“你当然是例外!”然后扭头对我说。
我悬着的心登时掉了下来。
“回想起来,如果不是你,我岂有今天!”他拿了三杯香槟,依次递给阿依达和我,然后抿了口他自己的,看着我说:“当年,要不是你把我推上飞船,我早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我没做什么,”我也喝了一口,随后把酒杯高举过头,以示对他的敬意。“帝上得感谢阿依达!”
“当然,”他把阿依达搂进怀里,“你们缺一不可。我欠你们一辈子!”
听见这话,阿依达直起身,盯着特里斯坦的眼睛,“既然如此,我求你了!”
特里斯坦面无表情。
“我之所以在这里,”我赶快说,为了不转换话题,“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你们想怎么样?”特里斯坦不等我说完,“饶恕马克吗?”
“当然不是,只希望帝上能对他们柔和些,我是指在方式方法上......譬如,您可以流放他们,让他们自然死亡......”
“我也这么希望,”阿依达接过我的话。
“马克已经五百四十岁了,”我继续,“没了置换器官,他活不了几年......”
“但他有个儿子还不到九十!我最近翻了些史籍,发现古人在类似情况下,都会灭族。马克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就是因为他没能把我们全家杀绝。由此我得出结论,如果不想复蹈其辙,别无选择,只好灭他全家!”
“尽管我不赞同杀戮,但如果帝上一定要做,那就请采取一种温和,嗯,或许用个更准确的字眼,正常的方式。”
特里斯坦抿着嘴,想了一会儿,看着我,开口道:“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他最小的那个儿子顶多再活一两百年,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好,流放他们,让他们看着我们一步步地迈向永生!好主意!这就是古人所谓的‘羡慕、嫉妒、恨’!”他抚掌大笑。
“太好了,亲爱的!”阿依达扑到特里斯坦的怀里,忘情地吻着他,“你必定会得到好报!”
“毫无疑问!”我连忙附和,他这个决定完全超出我的预期。“众神将会非常喜欢您的做法,而且帝上因此流芳千古!”
“流芳千古?”特里斯坦拉开阿依达,眉头略皱片刻,我知道他在使用眼膜的搜索功能。
“错!”他摇着头看我,“既然永生了,就无所谓千古不千古的了!”
“帝上明察秋毫!”我忙不迭地奉承,“在下用词不当,请帝上恕罪。”
“哪里哪里,”他满脸堆笑,“新时代,新词汇,总得有个适应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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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立国大典上,特里斯坦宣布了对马克及其追随者的判决:他们连同各自的家族,被分别流放到金星、水星、火星、木星和土星;从前的K人城,现在空出不少地方,正好成为他们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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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中,像立国这种大典,通常都伴有惠民活动。譬如在秦汉时代,少不得赐爵若干级,酺数日,即便到了二十世纪,府政还会借盛典节庆之机,发些额外的粮油糯米票。
然而他们这儿却不然,啥都木有!
我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很简单,这里物质极大丰富,百姓免费得到他们所需的一切,是故无民可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