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可以乱说, 人不能乱抱。
幽蓝的天,凉爽的风,如果不是怀中所抱非人, 方阿草大概会很开心, 可是此时, 他只想哭。
鬼王急速的掠过层山往北而去, 东方朝阳喷薄而出, 金色的阳光照得他身形迅速变淡,加上背上还带着个方阿草,浑身的血搞得他跟个烤的冒烟的烧鸡一般, 心中怒火越烧越旺,反手一把把跟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的方阿草揪了下来, 冰冷的手掐住方阿草的脖子:
“这是你自找的!”
方阿草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鬼王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上, 当下四肢发软, 喘不过气来,幸好脑子还好使, 他龇着牙笑了:
“嘿嘿,老家伙,等你掐死老子……嘿嘿……你……你也完了!”
鬼王脸色变了,他身后,一轮红日终于完整的蹦了出来, 天光大亮, 淡金色的阳光带着暖意照着万物, 当然也包括他伤痕累累的后背。
他眯了眯眼睛, 五指一松, 就要把方阿草扔下去。后者反应奇快,在他松手的一瞬间突然伸手, 一把揪住了鬼王的胳膊,死也不撒手。
笑话,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松手还不摔成小芝麻饼啊!
鬼王怒火中烧,无奈怎么都甩不掉这个包袱,眼看着太阳越来越大,当下顾不得许多,一路飞掠直奔到一处背阴处,钻进了某个山洞。
黑暗袭来,鬼王长舒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赖在自己胳膊上的某个包袱。
方阿草在鬼王一路超高速的飞奔中被冷冽的气流冻得浑身僵硬大脑空白,等到意识渐渐恢复时,一睁眼就看见鬼王那张死人脸,死黑死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火苗在闪动,方阿草抖了抖,嘿嘿干笑,急忙松开了冻僵的爪子,一股青烟嘶嘶从刚刚他抓住的地方往外冒。鬼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火苗更甚,方阿草一见,急忙连滚带爬的就往洞外冲,还没走几步,就觉得脖颈上一凉,一把闪着金光的长剑抵在了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皮肤,麻酥酥的痒。
“抱的可舒服?”鬼王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阿草在心里泪奔,老子就是抱头猪也不愿抱你啊……
可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方阿草只得嘿嘿干笑两声:“还不错,不过没老子的徒弟抱的舒服,你太冰了……”
鬼王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剑锋一翻就要削了方阿草的脑袋泄愤,哪知后者突然闪身,堪堪避过剑锋,反手一张符咒就贴在了剑身了。
方阿草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剑尖,剑身上的符咒飞速放出红光,震得剑身铮铮作响:
“嘿嘿,不好意思,老子还是觉得做人比做鬼好。”
鬼王瞪着方阿草,没有说话,一时间,黑暗的山洞中只有金剑连绵不绝的长吟。
“也好,本座要留着你做诱饵,敢如此戏弄本座,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半晌,鬼王一边阴森森的说道,一边手指轻弹,方阿草只觉得脑门上一凉,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尽了一般,顿时萎顿在地。
方阿草躺在地上看着鬼王轻飘飘的飘到更加黑暗的山洞深处去了,知道自己的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一放松,浑身的伤口就开始疼了,他看看自己,一身衣裳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外袍的一只袖子从肩膀直接开了个大口子扯到腰上,里面的夹袄也烂了,血浸透了棉花,此时结成了块,咯得伤口火辣辣的疼。而十分不凑巧的是,鬼王把他丢在了洞口附近,初冬的寒风吹进来,冻得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方阿草吸吸溜溜的抽着冷气,瞪大眼睛看着洞外,也不知道沈越和苏牧他们怎么样了,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走了,真是耻辱啊,抓鬼的被鬼抓……
苏牧那个铁公鸡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啊,沈越,哎,想起沈越,方阿草就不由得想起前天晚上,少年火烫的身体,柔软的腰肢,青涩的……
想着想着,冻僵的身体突然一阵燥热,方阿草愣了一下,嘿嘿笑了:“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用处。”
正当方阿草闭着眼睛想入非非的时候,一阵寒意突然袭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鬼王那张死人脸又来了:
“你,本座有话问你。”
方阿草掀掀眼皮,没吱声。
鬼王也不计较,一抬手,方阿草就飘飘忽忽的被提起来了,阴测测的寒气顺着接触的地方一点点的赶走了方阿草体内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暖意。
“本座在问你话!”
“老子是人,不是鬼,本你个头座,老子要吃饭!老子要睡觉!老子要穿新衣裳!”方阿草有点恼火,他本就是个没大没小的人,不要说这鬼王已经不是神仙了,此刻,在这个吃货面前就算是真神仙,也不能让他提起半点兴趣。
鬼王犹豫了下,把方阿草丢在地上,站在洞口的阴影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不一会儿,金光一闪,一只肥嘟嘟,血淋淋的野兔子丢到了方阿草面前。
“哈?你要干什么?”方阿草缩了缩,厌恶的看了看那血糊糊的一团。
“你不是饿了么,吃,吃完了本座有话问你。”
方阿草怒:“老子不是野人,不吃生的!”
鬼王眼神闪了闪,黑暗中,方阿草仿佛看见两团小火苗又升起来了,他打了个冷战有点后悔,这家伙,再怎么着也是个鬼王,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再惹毛了,估计这小命儿也就玩完了。
还没等后悔完,前面突然一亮,一簇火苗从鬼王的掌心幽幽而起,方阿草竖寒毛:
“你……你要干什么?”
鬼王懒得理他,一挥手,那只血淋淋的兔子就被抓在了手中,于是一手兔子一手火……
方阿草嘴角抽搐,恨不得捶地打滚:“老怪物,你那是鬼火好不好,鬼火能烤兔子吗?”
鬼王愣了一下,板着脸道:“本座忘了。”说着把兔子往方阿草脚下一丢,“你自己解决,半个时辰之后,本座有话问你。”
方阿草看了看那兔子,有点反胃,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叫起来,无奈,方阿草只得拖过那只死兔子。这个山洞常年不见光,洞内潮湿,顺着洞壁的地方,居然有一小股山泉细细的流下来,在地上积了个不大的水潭,如今洞内阴寒,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好在刚刚休息了一下,方阿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点点,他爬到水边,砸破冰面,把兔子收拾干净,从潭边挖了一堆湿漉漉的泥巴闭着眼睛涂在死兔子身上,又从洞口揽了一堆枯叶,接着掏出火折子,点火,烤叫花兔。
整个过程中,鬼王就那么居高临下的飘在方阿草身后的半空中,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他寒毛倒竖。
很快,兔子烤好,方阿草扒拉出兔子,敲开泥巴,香气四溢。他龇牙一笑,举着兔子冲半空的鬼王道:“要不要来点,哦,老子忘了,你是鬼,吃不了,嘿嘿……”
鬼王面无表情,方阿草皱皱眉,甚是无趣,恨恨的咬了一口兔子肉,一边大嚼一边在心里盘算:
“叫你死人脸,等老子吃饱了,就跟你没完。”
很快,一只兔子就剩了骨架,方阿草歪在地上嘴里叼着根骨头有点昏昏欲睡。
“本座问你,你们为何要引本座前来,你跟你那个弟子,是什么关系?”鬼王冷冰冰的声音一下子把方阿草惊了个透心凉,嘴里的骨头差点咯掉他的牙齿。
他手忙脚乱的吐掉骨头,眨眨眼,摊手,看着半空的鬼王:“嘿嘿,老怪物你还挺聪明,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故意引你呢?小越这孩子……哎,果然不是演技派。”
“回答本座的问题,现在是本座在问你话!”鬼王打断他道。
方阿草撇嘴:“老家伙,你说话都带着一股棺材瓤子味儿……好吧好吧,说白了就是老子看上你的宝贝章暖珠了,不介意的话,借来用用?”
方阿草看着鬼王阴测测的脸变得越加阴测测,心中一阵畅快:“哼,老子打不过你,还气不死你么?”
“还有呢?”
“老子跟那死小子,就是你看到的关系。”方阿草有些纳闷,这个鬼王,有些奇怪,如果说他是冲着小越那体质去的,为什么要问这些废话,而且本来被抓,他就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可是为什么到头来鬼王却说要拿他当诱饵?
以鬼王的本事,杀了自己,再去找沈越,岂不是更简单,何苦煞费苦心?
方阿草晃晃头,越发觉得这老怪物是在阴间关傻了,不但说话像个棺材瓤子,连脑子也成棺材瓤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老东西一棺材瓤子,自己就多了活命的希望,相信苏牧那个死鸟应该回来救自己的。这么想着,方阿草心情就越来越舒畅,吃饱了,又心情舒畅,于是没心没肺的废柴神棍方阿草,倒在地上呼噜呼噜睡熟了。
一觉醒来,方阿草就觉得不对劲了,仔细一看,已经是晚上了,周围也不是那个黑暗的山洞了,鬼王抓着他后心的衣服正在疾奔,冷风跟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又顺着破了的衣服呼啦啦的钻进去,冻得他直打哆嗦。
方阿草心中叫苦不已,再这么下去,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夜渐渐深了,天开始下霜,周围飞速掠过的景物开始蒙上一层银白色的外衣,方阿草已经冻到麻木了,他有些丧气的看着脚下掠过一个又一个村庄,心思飘远了。
沈越那死小子现在在干什么?阿花那只小畜生是不是还在欺负沈七?苏家老头子怎么样了,那天晚上他那个样子,怕是伤的不轻,不知道救回来没有,苏牧是不是还在扒拉他的金算盘……
很多很多的想法,意识有点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疯狂的晚上,沈越略带生涩的吻,唇齿间淡淡的铁锈味儿,流连在温热肌肤上的手指,交叠的身影,略带胀痛的酥麻感,窗格子下一格一格的月光,耳边沈越的絮絮叨叨……
他说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明明是一场普通的□□,心底却一阵阵的发酸,鼻子也发酸……
方阿草猛的一震,瞬间清醒过来,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才发现全是眼泪。他愣了一下,抬头才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在空中表演飞人了,鬼王在一处阴森森的破庙停了下来。
鬼王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老东西,仿佛永远都是这么盛气凌人。
“这样也能做春梦,本座真是小瞧你了!”
方阿草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自己撑了小帐篷。
“嘿嘿,老子有血有肉,当然会这样,你怕是不行了吧!”说着,方阿草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鬼王的下 身。
“唰!”金光一闪,长剑又架上了方阿草的小细脖子。
“别以为本座不会杀你!”鬼王一字一句的警告道。
方阿草冷汗一身,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拨开剑锋,谄笑道:“一时激动,说了实话,见谅。”
鬼王看了他半天,仿佛是在努力压制怒火,但终于,还是放开了。
方阿草摸摸脖子,缩到破庙角落的茅草堆里去了。
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方阿草慢慢撕了中衣包扎住几个比较大的伤口,眼角瞥到鬼王飘在半空,手心里一颗珠子放出淡淡的光,他慢慢的抚摸着那珠子,表情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方阿草打了个哆嗦,越发觉得这老怪物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