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想要趁边关兵变彻底杀了钱凤英,可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禀聂刚到边关没几天,潘尚志就回到了京城。他是被关在牢笼里押回来的,一身是伤满脸麻木。
皇帝手中拿着钱凤英的折子,忍不住手指痉挛。
边关兵变暂且压制住了,可还是大批的士兵不肯回归军队,若等不到让他们满意的圣旨,大有再闹一次的意思。
今日的朝堂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百官都很沉默,最终仍旧是张宸生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
“请陛下发旨吧,士兵哗变主因已经查明,还请陛下……拿个章程。”
皇帝冷笑,三军尽反如此大事,竟然被钱凤英一力劝阻?
边关暂时安稳了下来,可皇帝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钱凤英啊钱凤英……他当初就不应该听太后的……这可是纵虎归山,一去不回了!
可是若是没有钱凤英,当初鞑靼破关又有谁人能去平定。中原地大物博竟然找不出几个将帅之才,岂非可笑至极?!
边关兵变,钱凤英没钱没粮仅仅凭借他一人之力就压制住了,此事一出钱凤英之名必然响彻天下,在他军中恐怕是只认钱家不认陈家了。
皇帝想要打压,却是有心无力,几个省的灾荒,死灰复燃再度壮大的流贼,关外的蛮夷……还有刘德的好儿子潘尚志!
刘德是皇帝的人,潘尚志是他干儿子自然也是皇帝一派。可笑兵变竟然是这么个东西引起来的,追根溯源不就是说皇帝毫无识人之明用人之能?钱凤英不将这个狗东西在边关一刀铡了,却用牢车装了游街串巷的送回京,这不是明晃晃的打皇帝的脸吗?
可是皇帝却只能忍气吞声,就连刘德今日也是尤其的安分。
“陛下……”张宸生还要说话。
“传朕旨意,”皇帝突然道,“潘尚志身为监军,负监察之责,却监守自盗导致边关兵变,此贼子无耻之尤欺上瞒下辜负圣恩……即刻将其推出午门行凌迟之刑……”皇帝说着目光落在了张阁老身上,“并……夷其三族!至于边关,先从朕的内库拨一百万两押解过去,潘尚志与其亲族也着人去查抄,所得银两一并用于边关,暂且解这燃眉之急。”
朝堂中沸声一片,夷三族可是极其残忍的惩罚了,潘尚志虽然有罪……可此刑法是否有些太过狠毒。
皇帝冷眼看着群臣交头接耳,正待宣布退朝,张宸生却突然上前一步。
“陛下,潘尚志贪污受贿,可他不过一监军太监岂会有如此大胆,臣请陛下彻查,切莫因私废公。”
百官的议论声顿时为之一顿,众人都不由得心生敬仰,张阁老不愧是张阁老。皇帝想要杀一个潘尚志夷其三族来平定朝臣议论,可张宸生却不愿意放过这等大好机会。十万埋骨西北的将士是怎么死的,张宸生还没忘记。这朝廷乌烟瘴气,太后一党一直不算安分,皇帝却越发昏庸导致宦官专权,若能借此事铲除一毒瘤,张宸生也是乐见其成。
刘德面色苍白却仍旧镇定,他心里明白,皇帝绝不可能如了张宸生的意。如今太后蛰伏其后,钱凤英经过此事在军中定然一呼百应,此消彼长,皇帝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
果不其然,虽然张阁老一派不断施压,皇帝却不肯让罪责落在刘德头上。保刘德即是保证他自己的力量,张宸生咄咄逼人,就是在逼迫皇帝。即是他没有私心也让皇帝厌烦不已,更何况张宸生有私心。外戚乱政,太监专权,相权独大自古皆有,张宸生这个阁老当得太久也在朝中待得太久,皇帝不得不忌惮。可他一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已经埋进土里,皇帝又不得不再三忍让。值此多事之秋,若是张宸生先去了,而太后一派却仍旧把控着让皇帝辗转反侧的势力,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便且先忍他一忍罢了!
刘德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张宸生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可谓一呼百应,但这又如何,七八十的老头子说不定明天早起就去了,又能庇护得了下面的人几时?
能在朝廷中当官,自然耳聪目明,懂得权衡利弊。否则也不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拜在刘德的门下了。
要是没有边关兵变一事,皇帝也不必投鼠忌器,四皇子也可早早出京就藩,太后一派一旦倒下皇帝便可高枕无忧,再等张宸生蹬腿一去,刘德便是名副其实的立皇帝。
可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又可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刘德已经看到了丽嫔重新变为惠妃的那一天,忙了这么久一切却回到了原点,真是可笑可恨。
潘尚志死的那一天钱云来十分高兴,连饭都多吃了两口。此事太后也帮了不少的忙,钱云来很是感激,所以跟太后的关系也越发亲密。
皇帝为了拿捏钱凤英又赶紧往边关调了两个副将,希望借此分些钱凤英的兵权。如今是没办法将钱凤英调回来了,因为边关战事又起,边夷又开始骚扰不断了。
至于太后,也很快求仁得仁。
郑宜人恢复后位,追封号明仁,葬入皇陵,与帝同寝。可惜四皇子就藩一事却没有办法,只是换了个富庶之地罢了。这样也好,既然得了皇帝厌弃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老是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机会成事。
三月草长莺飞,每年春猎的时候到了。
皇家春猎是传统,也是日日关在皇宫中的众妃嫔难得能出宫一次的大日子。只是春猎人数有限制,是不可能带上所有人的,那些既没有家世也没有宠爱在身的妃嫔就不用想了。钱云来如今风头正盛,后宫中竟然也有无数小门小户的嫔妃投靠,这次春猎太后更是早早就和她通了气,钱云来也乐得出门看看。
到了出行那日京营出动了一半,京城百官携妻带子往皇家猎场赶去。宫中奴仆也去了大半,妃嫔也有几十个,皇子公主更是都去了,其热闹盛况实非言语能够描述。
春猎并非只为了打猎取乐,也是一场变相的阅兵。京营七十二卫都抽调了一半人手护着皇帝去皇家猎场,围猎开始就是检验七十二卫战斗力的时候。
当然了,国朝建立几百年,京营差不多烂透了,所谓春猎也只是让皇帝看个乐子。
卫白苏带着御林卫拱卫在皇帝周围,皇帝出行乃是重中之重,春猎又人多繁杂,稍有不慎就容易出事。
“娘娘,外边可真热闹啊。”霓裳偷偷掀开了车帘朝外看去。
其实车驾外都是黑压压的护卫,一个平民百姓都没有,哪儿来的热闹可言。但霓裳还是如饥似渴的看着,哪怕远处一座与皇宫不同的小楼也能让她激动得脸颊绯红。
钱云来看着霓裳就想起上辈子帮朋友养过两天的狗,心下不由得好笑,可也忍不住探头朝外看去。
道路早就被清好了,黄土铺路红绸彩牌,可惜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酒楼饭馆也统统闭门谢客。钱云来能看见的只有身前身后蜿蜒漫长的行兵列队。本朝尚黑,军队也是黑衣黑甲,好一派肃杀威风。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行了几日,最初的好奇磨平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疲倦,等到了皇家猎场,钱云来真是恨不得在草地上打个滚。可惜现实很残酷,她连懒腰都不能伸一个,下了车就被小贤子他们围着去了皇帝分给她的‘贤德殿’。匆匆梳洗一番后又要赶去给太后请安,一通乱忙到了晚上才得闲。赶了几天路钱云来早就疲倦得不行,沾床就睡,再睁眼已是天明。
春猎场地。
王公大臣除了身体不成的,统统挽弓上马,加上护卫共得有千多人。女眷则设案在一旁安坐,或是四处交际或是交头接耳讨论今日哪家儿郎更威武俊郎。
宫中的嫔妃坐在高处,视野十分好,淑妃三姐妹舌绽莲花将太后哄得开怀大笑。按照众人的位置排,太后之下便应该是贵妃,可太后却摆明了不给程纤脸面,直接将钱云来和淑、宁、顺三人都叫到了她跟前,几人说说笑笑倒也都有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宫里的女人能出来的机会实在太少了,皇宫虽大和一个豪华的监狱却没有分别,这可是难得的放风日,众人也不想浪费心情去勾心斗角。
今天是春猎的第一日,皇帝将带领百官群臣进行第一场狩猎,今天必然有几个最大的彩头,或是虎或是豹,其他野物也早早放进了猎场,还是十分有看头的。女眷们身前也备好了千里镜,太后更准许头设了赌局,只求热热闹闹的玩过这一天去。
宁妃十分会说话,撒娇卖痴逗得太后直拧她的粉颊,淑妃和顺妃也是言之有物,和她们说话其实是很愉快的。钱云来却心不在焉,她看看天又看看地,只觉得天高海阔心情舒畅。冷月给她呈上了镶宝嵌珠的千里镜,钱云来便兴致勃勃的四处看了起来。
这千里镜便是望远镜,是水晶磨出来的,乃是西洋贡品,一年贡的数量都有定额,在王公大臣家中也并非什么稀奇物件。
钱云来一眼便看见了随侍皇帝身边的卫白苏。青年俊郎,意气风发,一身劲装更加衬得他风流俊逸,真是一表人才。
隔着老远,卫白苏却仿佛有所感应,蓦然回首正好与拿着千里镜的钱云来对视了。虽然知道他看不清自己,钱云来却依然勾起了唇角。
霓裳兴致勃勃的问:“娘娘看见了什么?”
“没什么,”钱云来漫不经心道,“一只小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