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晓杨修为何会如此待我,我也不想去探究,如今这些于我而言再不重要,我只希望在余下的残生里,能偶尔探知我的睿儿和子恒他们平安即可。
或许是前几日夜里静坐着了凉,婉儿将一碗川贝雪梨端至我面前时,我才发现自己有些咳嗽,倒是她上了心,特地为我买来了川贝和雪梨,我不愿她为了我再劳神,茶馆的活已够她累了,
“上回受寒时开的些药还余下来些,煎着喝就行了,你何必跑这一趟,如今这寒天里雪梨怕是不好买到的,你这丫头累坏了吧!!”
婉儿看着我诡秘的一笑,然后道:
“纵是我跑断了腿怕也寻不着这雪梨的。”
婉儿笑的更诡秘,我也是好奇,于是佯做怒道:
“死丫头!还不快说!都敢拿我逗趣了!”
婉儿微微收了些笑,道:
“刚入暮的时候,杨公子让陌送来的,吩咐我每夜入睡前伺候您服下,杨公子还特别交代,不是很严重就别给您服用汤药,他说是药三分毒。”
我微微叹了口气,真不知杨修遇见我,与他而言是福还是祸。
“其实。。宓夫人,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何不考虑。。。。”
“婉儿!”
我拦住了婉儿的话,如今的我韶华渐逝,这些事于我便如那吹过的风般虚无缥缈,况且他还是朝堂中的人,我是万万也不敢再碰了的,爱了子恒已让我身心俱累。我将这些都说于了婉儿听,她终是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隔了一日,杨修再次来到了茶馆,于了我一些质地上好的布料,都是做鞋子用的,我不解的望着他。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记了一些尺寸,我更加迷惑,他轻柔一笑道:
“这是小公子鞋子的尺码,劳烦娘子再做一双。”
我细细一看,才知我之前为睿儿做的鞋子小了些,我的睿儿比平常孩子的脚长得大,想必他也比他们也要高些,那我原先做的那些衣物怕是也小了。可没几天就是睿儿的生辰日了,怎么来得及为他重做呢。杨修轻易就读懂了我的心里,他道:
“那些衣物小一些穿着倒还合身,只是这鞋子小一些是如何也穿不得的。娘子不必着急,若做得了,修就多谢娘子又替修多备了份礼,若是赶不及,也无妨,除夕的时候修可再多送小公子几套便是。”
我仍旧只能感激的回望着他,然后尽心的为他沏壶茉莉菊茶,他却拦下了我,
“修每日都会惦着茉莉菊茶,今日却喝不成了,修这就要走了。”
我心知他能抽身将睿儿的尺码送与我,已是极不容易,哪还有空闲品茶呢。于是我起身送他出茶馆,分别时,他又柔和地看着我道:
“咳嗽刚好些,切勿熬夜劳作,否则修该自责了。”
不是毫无感动的,只是如今我这颗残破的心,也仅能让我尽所能的感谢他而已。
睿儿生辰的前一天,是陌来将我新做好的靴子拿去的,想来杨修是越发繁忙了。睿儿生辰的那日,我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做事,想起我离开他的那年,他还是那么小,抱在怀里,他才仅能咿呀学语,如今该是能言善语了,怕是也记不起我这个娘亲了。
正当我暗自心伤时,茶馆突来了一些官兵,平日我这茶馆是不见普通官兵前来的,一则,他们消费不起,二则,如此雅地也确与他们不符。只见婉儿上前对那为首的陪说道;
“官爷,我们确实拿不出那些银两来,求求您就高抬贵手吧!”
“你们拿不出!谁信!瞧瞧你们这店,还有这茶水的要价,银子真是大把大把的赚啊。你以为在爷跟前哭个穷就能了事了!曹丞相兴建邺城,也是造福百姓,让你们这些富甲商人出点银两怎么了。少废话!今日再不缴来,爷我可就要拿人了!!”
看来这些官兵已来过几次了,许是我前几日忙着给睿儿秀制靴子,所以没见到他们。我走到婉儿身边,小声说道:
“婉儿有多少就给他们多少吧。”
“我们剩的那些碎银子,上回已经全给他们了,眼下是一点都没有了。”
我又转身对着那位官爷好言说道:
“官爷,能否容我们一些时日,如今天寒,茶馆没什么生意,能否容我们慢慢将余下的银两补齐。”
那位官爷听言后,似笑非笑道:
“好!不过人我们要带走一位,总不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等钱齐了,来拿钱换人吧!”
语毕,他便使人来拿婉儿,我怒极的推开他们,
“等等!我去给你们拿!”
婉儿差异的看着我,我回以她坚定一笑。
如今还值些钱的就我那只玉镯了,离开许昌时,我只拿了它。
我迅速拿了玉镯给那官爷,没想那官爷看了一眼后却说:
“一只玉镯怎够我交差!娘子果真是有钱人,瞧这玉镯就明白,真要是没钱怎会买如此上好的镯子!”
说完他再不听我解释,便命人将婉儿带了去。
我呼喊着求他们将我拿去,留下婉儿,无奈他们却再不理我。倒是婉儿十分镇定,比起在邺城曹营所受的苦,这些也确实不算什么,她反倒安慰我说:
“娘子,没事的,我只是离开几天罢了。”
“婉儿!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千万别害怕啊!”
我虽这么说,可心里也明白是无计可施了,眼下只能将这茶馆变卖了,希望老天保佑,在这乱世不景气的时候有人愿意接管我的茶馆。
我突然想到了杨修,他或许能够帮我解了燃眉之急,可是今日是睿儿的生辰日,他此刻怕是在丞相府里,就算他不在丞相府,我也是无法寻到他的,从来都是他来茶馆,我也从未问过他是谁,做什么差,更不用提问他府邸在哪了。
转卖茶馆的告示已在门上贴了两天,却无一人来问津。除了睿儿,婉儿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没有她我真不知该如何走下去。我要去找子恒吗,然后再次回到那些痛苦中去吗?我决不要!
正在我无助的流泪之际,杨修踩着碎阳踏进了茶馆,随之一抹艳阳便将我照亮了,他的身后跟着婉儿。
我欢喜的跑上前抱住婉儿,然后将她细细的瞧个遍,还好,婉儿没有受到委屈。我放开婉儿,走到杨修面前,欲跪地谢拜他,却被他伸手拉起,
“娘子不必如此!修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娘子如果愿意,不如给修沏壶茉莉菊,修已有些时日未品尝过了。”
当然好,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雅间里,我极其细致的泡着茉莉菊,这是我唯一能感谢他的方式。他悠悠道:
“此次修筑铜雀台是修与陈思王主事,曹丞相才刚制理邺城,所以银两上是有些短缺,于是我与陈思王就商议,让本地的一些富甲商人出些资,当然是本着自愿的前提。没想奴才们将事情办岔了,这才给娘子和婉姑娘带来劫难。说来,该是修给娘子赔不是。”
再次听到他提及陈思王,我已无先前的那种激动,是不是子恒都好,与我都再无干系,将婉儿救出的仍旧不是他。
“那既如此,余下的银两还望杨公子能宽限些时日。”这间茶馆我却是还不想变卖的,毕竟要知晓睿儿的消息只有通过它了。
“娘子这么说真是要伤修的心了。不过修有一事不明,娘子这间茶馆,乃是贵地,怎会。。。。”
我浅浅一笑,手里的活仍然在继续,他在怀疑我是爱财之辈,原本他怎样看我,都不打紧,我也无需解释,只是如今他于我有恩,我自是该对他说明,
“杨公子以为我与婉儿一介女流,如何能在这乱世安稳度日呢?”
见我如是说,他的眼里似是升起浅浅的忧色,我望着他宛而一笑,仔细的为他斟了杯茶,继续道:
“这间茶馆却如杨公子所见,能赚些银两,可是如今这乱世,哪条街哪条巷子没有混世霸王呢,我与婉儿又无靠山,自是要比别的店面多交些保护费的。再者官府的税银也不是个小数目。还余下些银子便是用来打理店面了。遗憾的是,这以茶为生的店铺,居然都没有一片上好的茶叶,我们实在是买不起。”
听我说完后,杨修握着茶杯的手明显一颤,
“修从不知晓娘子的茶馆竟是开的这般艰辛!”
我仅是简言略说,他已能体会这其中的百般不易,心下还是有些感激的,可言语上我不愿与他有所亲近,
“杨公子多虑了,我与婉儿过得还算舒心。”
他的手突然将手中的杯紧握,看着我的眼里满溢怜惜与坚定,
“娘子的心思修完全明白,日后这便也就是我杨修最重要的事!”
真若如此,我怕此生也报答不了他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