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煜在外贸部还没有正式编制,业务的事完全不懂。这天一大早,外贸部长的女助理小杨就丢给钟煜一个文件袋,说这是份桦木出口到韩国的文件,拿到海关去签字盖章。钟煜想这应该不难,找相关部门的人就可以了,他这么想着也就朝海关奔去了……
中午吃饭时,苏臻也不见钟煜回来,就打电话给他,谁知道他很不耐烦的一句“我吃不下,有话回来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那一刻她是蒙的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他怎么了,怎么突然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因为突然而没有原因,她真的有些接受不了,蓦地,不由有些难过。但是却又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继续吃饭。
“苏臻。”社长叫道。
“嗯?”她应声,心里发毛,暗忖不是也要被骂了吧,她想钟煜肯定是被社长骂了。
“下午我要去岛耳木业公司,你也一起去吧。”社长微笑的说。
“嗯,好。”她爽快的答应,也不多说一句话。
“听说他们公司引进了最先进的智能干燥设备,我们去参观参观,学习学习。”社长似乎对那新机器很有兴趣。
“是吗?如果真都有智能机器的话,那么肯定将会在业内掀起一场智能干燥机械风暴。如果温度湿度风向都是电脑自己调控,从进窑到出窑都无需人员看守的话,那真的是项伟大的发明,那将是历史性的时刻,改变人们的传统干燥。不过这样的新机器出来肯定造价不菲,新东西出来性能或许也还不稳定,有没有缺陷也要等厂家反复生产使用之后才能得知……”苏臻说着自己的见解。
“是,没错。所以我想去看看,看看到底先进在哪里。如果他们的这批机器投入生产,那将大大提高木材的干燥效率啊。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亦是坏事,好是因为通过他们的使用可以肯定机器的质量,坏就是肯定会对别的厂构成生产上的威胁……”岛耳木业是他们的合作伙伴,但是生意场上无兄弟,社长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打着高科技和智能的噱头,气势上就够霸气的。
下午的时候,苏臻和社长还有社长助理三人一起来到岛耳公司。岛耳公司也是该市有名的木业公司,不过老板却是南方人。三人在公司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参观了正在使用新设备的干燥窑。
工作人员一边带路,一边介绍:“这批新设备是太阳能和真空干燥系统的结合,机器采用智能温湿度调节仪,可以采集、处理工作室内的温度,根据事先的人工设定自动调温湿度和恒温。这将大大提高木材干燥的有效率,减少损失,节约资源……”
社长一边看一边点头,说这设备确实好,要是早些发明出来,也就不会为了找一个看干燥窑的人而发愁了。
三人参观了新设备后,就坐上车回公司。
苏臻不屑的说:“这个机器我觉得不见得有多好,首先成本高,然后保养费不秀气,再就是全部智能化,万一线路或者电子板出现什么小问题,那损失就不知道是多少了……我看还是我们厂里的半自动就挺好。干嘛那么先进,太先进的东西肯定也会有弊端的,哪里有完美的产品啊……”
社长点头,说:“你说的很对,不过我们今天长见识了也算是收获嘛。”
“是。”苏臻点点头,然后望着车窗外的天空,延边的天空永远都是湛蓝无边的,连云都很少见到,但是如果在天空中看到一片云,那片云一定特别白特别美。她打开车窗,听着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轻轻闭上眼睛。她感觉有些头晕,于是用手拍拍脑袋,心想不是要打瞌睡了吧,于是靠着车窗准备睡觉。
突然她感觉有一股温温的水从鼻腔里流出来,于是条件反射的用手背去擦,然后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鼻血,天啊,居然流鼻血了。她有些慌乱,流鼻血的事情是十岁以前的事了,这些年从来就没有流过鼻血。她赶紧举起左手,然后掏出纸巾用右手捂着鼻子。
“流鼻血了?”社长紧张的问。
“是的,可能这边的天气太干燥了吧。”苏臻望着头顶的车窗说。
“平常也流鼻血吗?”
“没有,没有。就今天,好奇怪,而且来延边这么久了,刚开始来适应阶段都没有流过。”
“哦,也许是今天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风吧。晚上回去叫你阿姨给你弄些清凉血热,清除肺内燥火的汤喝。平常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社长心疼的拍拍苏臻的肩膀。
社长的手搭在苏臻的肩膀上,她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灌注于身体里,长辈的关怀让她觉得流鼻血也幸福了。她正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刻时,却意外接到母亲的电话。
母亲在电话里悲泣的说,苏臻的外婆刚刚去世了……苏臻听了,脸色唰的惨白,眼泪和鼻血止不住的流,这鼻血似乎是外婆冥冥中对她的某种暗示。
她用纸巾塞住右边的鼻孔,对社长说:“我……”她想说,又不知道要不要说。此时此刻,她很难抉择,她想要回去见外婆最后一面,亦想留下努力工作,她怕这一回去会影响社长的行程安排。
社长敏锐的觉察出了异样,问:“怎么了?但说无妨。”
“唉——不知道怎么说,算了,没事……”她捂着嘴,强忍着泪水,心里对外婆说着“外婆,对不起,我不能回去看你了。因为我要工作,原谅我,原谅我,对不起……”她心里这样说着,强忍的泪水就夺眶而出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家里吗?”社长焦急的问,一边递纸巾给她擦眼泪。
“嗯——”她紧闭着眼睛点头。
“那么就回去看看吧。”社长见她哭的伤心,什么话也没有多问的说道。
苏臻捂着胸口,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社长对自己的关心和理解已经超过了朋友,对自己像亲人一般的关心,她深深为此感动。
“需要回去拿点什么东西吗?”社长的意思是要不要回宿舍去拿些衣服之类的。
“不用,身份证在包里。”她说着打开包确认了一下身份证带了没。
“那就直接去机场吧。”社长对文叔说道。
文叔听了立刻将车驶向开往机场的公路上。
“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你再打电话跟我说。回去后,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再过来……”社长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人民币给苏臻,她接过钱感动的一塌糊涂,很多感谢的话想说出口,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猛的点头再点头……眼泪也啪嗒啪嗒掉的更厉害。“没事,没什么大问题,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不要急,冷静,一定要冷静。”社长安慰道,他不知道是苏臻的外婆去世了,所以才这样说,如果知道她是亲人去世,也许会是另外的安慰的话吧。
到了机场后,社长因为有些累坐在车里休息,文叔陪同苏臻买机票……
“文叔,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等航班就好了。”
“嗯,好,那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社长还在车里等着呢。”文叔说着挥手道别。
“嗯,你也路上开车小心。”她依依不舍的挥手,仿佛告别亲人般,好不容易干了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流。
“娃,别哭了。你看你,哭啥。马上就回去了,该高兴啊,记得早些回来啊。”文叔的一句“娃”,把苏臻给逗乐了,因为文叔是韩国人,叫她娃怎么都觉得别扭。
“嗯,好。”她笑着点头。
“对了,能告诉叔,家里出啥事儿了吗?”文叔今天仿佛特别幽默了。
他的一句“叔”简直是太地道了,不由又把苏臻逗乐了。她笑着回答:“没事……”伪装的笑意敌不过外婆去世的噩耗,她不由又红了眼眶,哽咽着说,“外婆去世了……没事……我回去看看她,外婆一定很高兴的……你叫社长别担心,我一定会早些回来的……”
“哦,这样……还是回去一趟的好,那要早点回来啊……”文叔亦是非常不舍得。
“……”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别了半天,最后文叔还是在苏臻的视线里转身而去了。
文叔回到车上向社长汇报了苏臻的家事,社长听了一脸沉重的点点头,说:“唉,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与亲人的生离死别了……回去看看好……看来我还是很体贴和关心员工的嘛……”说完他又笑了,似乎还有些小得意。
“她可是你未来的儿媳呀,哈哈。”文叔开怀大笑。
苏臻坐在候机大厅里,本想给钟煜发条简单的信息说自己回南方了,可是又担心他看不懂信息而又没有发。想打电话给他说,可是中午的那个电话让她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她怕现在打过去他还在气头上,所以最后连电话也没有打了。上飞机前她关掉了手机……
飞机上她想着去世的外婆,想着自己要离开延边了——哪怕只是暂时的,想着社长对自己如父亲般的疼爱,想着自己那不即不离的恋人钟煜,她就忍不住泪流。她打心眼里谢谢社长的体恤,她想这份恩情和感动她将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