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围着矮桌,准备吃午饭,苏臻坐下时小心翼翼,生怕弄破了小腿上的那个泡。钟煜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并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看看是否有发烧。
“没有,腿上不小心烫了个泡……”她指了指自己右小腿被烫的地方。
“我看看……这怎么烫的,这么大个泡,痛不痛啊。”钟煜担心而关切的问。
“嗯,不痛了,没事,等水泡消了,就好了。”她觉得这个泡也没有什么,只是刚开始看到的时候有些惊讶。
“我看看,这烫的不轻啊,要抹点烫伤膏。”阿月起身看了看,然后去拿烫伤膏。
钟煜接过母亲手里的烫伤膏就给苏臻抹上,苏臻问:“都已经起泡了,抹上还有用吗?”
“有用,抹了总比不抹的好。以后小心点。”钟煜安抚道。
阿月则对钟社长说:“要不跟小臻调个部门吧,重新招一个看干燥窑的师傅好了。要不今天烫了这里,明天烫了那里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以后苏臻结婚生孩子,也没有办法看干燥窑的……”母亲阿月借事说话,想让苏臻换个岗位。
钟煜的想法与母亲一致,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苏臻却说:“没事,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她不想让社长觉得自己有一丝娇气。
社长听了慢条斯理的回答:“这个问题我有考虑,我会安排好的。目前暂时还是委屈你继续看守干燥窑吧。”
“不,不委屈,不委屈。其实我现在很喜欢这份工作,如果换到别的岗位我或许还不习惯呢。”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晚上,钟煜又赖在苏臻的单人床上,不肯回家睡觉。
两人一番缠绵后,苏臻用胳膊枕着钟煜,他在她的臂弯里将她环腰搂着。她隐隐闻到他头发里的洗发水味道,她将头扭向一边,心里不由又开始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闻到某种气息就会想起朱朗哲。
大概因为那是她第一次深爱的人,他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亦或者是鼻子的记忆过于深刻而敏感执着。她心里早就没有了朱朗哲,但是每次钟煜像孩子般躺在她怀里时,她就会想到他,只因为他曾经也这样躺在她的怀里,她像搂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般搂着他。而此时钟煜躺在她怀里,她却没有想要紧紧搂着不松手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爱他却并不稀罕能搂着他。
她这样想着,于是把胳膊从他脖颈下抽出来,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却像孩子搂着心爱的玩具般从身后继续搂着她,而朱朗哲亦用同样的姿势搂着她睡过无数个夜晚。
她想自己是不是没有热情了,是不是能量殆尽了,为什么一点也感觉不到爱情的浪漫和美好,那种时时刻刻心里都想着某个人的心境也没有了。是不是曾经都已经把这一切都经历了——身体上的快感和心里上的满足,因此而不再稀罕这一切了呢,是不是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曾经拥有过再得到时就不再稀罕了呢。
她心里疑惑而失落,可是她又不能把这种感受说出来,她想没有人可以明白她的困惑吧。但是她心里其实很想找个人问问看,问问那些曾经爱过的人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呢。难道爱在一次彻底付出后,就不可复制了么?
她虽然心里上依赖着钟煜,想要与之相伴到老,可是有时候她想一个人睡,并不喜欢天天两人都黏在一起,而曾经她喜欢时时刻刻都黏着朱朗哲。她想是不是爱钟煜爱的不够彻底,为什么总是要想起过去的事情,虽然她很不愿意去想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而且那些东西回忆起来已经冰凉的没有温度,可是却又总是让她失落。是因为人的天性呢,还是她太过于敏感呢,最后她想或许只是想太多吧。
此时他从身后抱着她,她一点也不觉得有多期待和满足,而他随时把手挪开,她也不会觉得不舍和失落。她想或许自己现在需要的并不是这些吧,可是她需要的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子过的太枯燥而令她烦乱,她向来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一种日子过久了就想要改变,可是现实的处境她无法改变,只能继续重复着过下去。她一直向往自由,但是哪里会有完全自由的人生呢,选择自由的人生需要勇气和智慧,不然将会一塌糊涂。
突然她想要有个孩子,一个自己的孩子。每天抱着他,吻着他,给他唱歌,给他讲故事,如果是个女孩儿就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如果是个男孩儿就让他像匹马儿自由成长。她想着孩子缠着自己要糖果吃的情景,她想着孩子向自己撒娇的情景,心里豁然明朗了,就像太阳照亮了大地。她想那就生个孩子吧,和钟煜的孩子,一定是个有趣而可爱的小家伙。可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长大,永远都停留在四、五岁的年龄,那多好。可是她知道这只是个幻梦而已,孩子会长大,会离开自己,会去找他爱的人……想到这,她的心又灰暗了。
孩子,还是不要好了,有了多麻烦。生病了担心,饿了担心,不开心了担心,成绩不好也担心,不成才更担心……她想人生真的太讽刺了,当自己经历了一个成长的过程,又要自己的孩子去经历同样的过程,这个短暂而漫长的过程的真实意义是什么?
她纠结着这些她想了很多次却依然想不明白的问题,但是每次和心爱的人交融后,她都会精神超好,清醒的难以入睡,她就忍不住要想,似乎是一种习惯了。而每次她亦会想,人为什么需要交融呢?事实上好像真的并不是那么美妙和美好……
她又想到南方的旧友,那些在生命里出现过的人,现在都在做什么呢,以后或许大家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因为不联系,因为城市的距离,人的心也远了。她不相信人们说的“朋友的感情不会因为不见面不联系而改变,反而像美酒一样越来越香醇。”她想这绝对是一句经不起考验的话,因为在她看来,不管和谁只要不联系不见面,她就不想再去联系和见面了,她会觉得疏离,觉得陌生。只有一种感情会稍稍好一些,那就是同学间的情谊,或许是年少时就在一起,同学间的情谊还真的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但是岁月流逝,也不会如从前那般要好了。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圈子,从前的同学只是一个熟人般的概念罢了。
她又想起上小学生病住院时,那些和她一个病房的病友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呢。还记得那时临床是一个患重病的大姐姐,为了鼓励姐姐战胜病魔,她还画了一幅蜡笔画——一艘帆船在海浪里迎风前行,有太阳,有鱼儿,还有风。她想到这幅画,不禁眼睛有些湿润了,那个大姐姐最后还是病逝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落泪,右眼的眼泪越过鼻梁又淌过左眼的眼球,然后落在枕边的头发上……她任眼泪默默的流,她其实可以马上调节情绪不流眼泪,但是她不想,她就想让眼泪尽情的流,因为钟煜躺在她身边,所以她一动也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钟煜还没有睡着,他敏锐的觉察到苏臻在哭,于是问:“怎么了,怎么哭了?”他坐起来,把台灯拧开。
台灯过于明亮刺眼,苏臻用辈子蒙着脸,不说话。她用被子捂着头,然后小声抽泣着说:“把台灯关掉吧,好刺眼。”
钟煜把台灯关了,然后又在她身边躺下,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他用手轻抚着她的背。“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说看。”他很好奇她的哭。
她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小时候住院时一个病房里住过的姐姐,那时她十多岁,但是最后死了……”她平静的说着。
“这些不开心的就不要想了,来,我抱你,睡觉吧。”他用嘴唇不停轻吻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的眼泪都吻干。
她笑了,说:“你弄的我的眼睛好痒。”
他却依然吻着不肯停下来。
她以为他会感慨的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是他却用吻来代替了他的语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渴求这吻,似乎吻也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吧,于是她稍稍挪了挪头,说:“好了啦,我没有哭了。”并用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那嘴唇湿润而柔软。
他转过身,平躺着,说:“你也太多愁善感了,这样不好,容易得忧郁症。”
“哪里那么容易得忧郁症,那我要是得了忧郁症怎么办?”
“傻瓜,你想得啊。对了,周末有空带你出去散散心吧,我们去看电影呢还是去逛街呢?”
“都不想去,我想去长白山天池看看。”她突发奇想的回答。
“天池?好啊。那就等我妹妹来了一起去吧。”他知道中国的长白山天池,见过图片很美,但是并没有去过。
“那你妹妹什么时候来,她怎么还不来?”
“你不给她打电话,她肯定不来了,要不你明天给她打电话,她肯定就迫不及待的来了。”
“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魅力,只怕她舍不得她那个男朋友呢。”
“哈哈,有可能……”
“……”
夜深了,俩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