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钟煜醒来就给她妹妹钟炜打电话。苏臻睡在他身边,眯着眼睛笑着听他讲电话,不过他用的是韩语她听不懂。在听他说了一通鸟语后,钟煜把电话递给她,说:“来,你说,我妹要和你说话呢。”
苏臻笑着接过电话,心里有些紧张,说:“是你哥哥要我和你说话的。”
“姐姐,你和我哥在一起?你们昨晚睡一起了?”钟炜在电话里调皮的问。
“你小孩子管大人的事干嘛,你什么时候来中国啊?”
“那,姐姐,你想我没有呢,你要我什么时候来呢?”钟炜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是你哥要你早点来呢,他说等你来了带你去旅游……”苏臻没有直接回答钟炜的问题。
“是吗?去哪里旅游呢?”听到这个消息钟炜兴奋的坐起来。
“去长白山天池……”
“长白上天池?哇,好啊!”钟炜听了又躺下高兴的咯咯咯的笑着。
“那你火速过来啊,你跟你哥哥聊啊。”苏臻紧张的赶紧把电话递给钟煜,然后穿衣起床。
钟煜拿过手机说:“小屁孩儿,你赶紧去定机票啊,再不来,学校要开学咯。”
“可是人家舍不得贤宇哥,我都不想去中国留学了。”她说的贤宇哥就是崔贤宇,她高中同学兼初恋男友。
“那个小胖子?你啊,要让老爸知道了,你肯定完蛋。先把书读完再说,你还是早些过来,你不过来,你现在也不可能和他结婚,天天黏在一起有啥意思。知道吗?妹,距离产生美。懂吗?中国到处是帅哥……”钟煜像个长辈似的开始说教了。
苏臻听不懂他在叽歪什么,洗漱完就去干燥窑了。
早晨的工厂显得宁静而安详,空气清新,天空是水月色的蓝。她心情愉悦的走到木材干燥区,在查看又仔细确定后,关掉了两个烘干房的机器开关,今天又有两个窑的木材可以出窑了,她开心不已。她走到烘干房前门,把房门打开,让木材通风透气。一股热气混合着木材干燥后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惬意,现在她很喜欢闻这种气息——大自然的味道。
忙完后,她在绕着厂区走了一圈。安静的厂房里没有一个人,看着那一座座静默的厂房,她感到不安,太空旷的地方没有一个人,会让她感觉很奇怪。虽然她的胆子大到,可以晚上一个人抹黑去看干燥窑的木头,但是那是工作压力促使她而让她内心充满了勇气。而此时这样面对着工厂,除了木头,除了厂房,什么都没有,还真的感觉到无名的不自在。
厂区里没有种植树,一棵都没有,只有围墙墙角会有一小撮不知名的野草在努力生长着,那是唯一能看到的绿色了。但是围墙之外却是无边的绿色,厂区外是绿色的田野和荒地,一条绿色的江蜿蜒着流向远方,在江边不远处,种植着一片白桦林,这些白桦树因为栽种年份不同而海拔不同,一边高的是早些种的,而晚些种的,还只是拇指粗的树苗儿……
她慢慢的走回家,家里是熟悉的参鸡汤香气,每天的早餐她最期待的就是汤了,因为她不习惯大清早就吃大米饭,所以喝汤成了她的习惯了。家里早上会变换不同的汤料,有时是明太鱼汤,有时是牛肉汤,有时是狗肉汤,有时是玉米排骨汤……应有尽有,她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回忆着她在早餐时都喝过什么汤,但她最爱的还是这参鸡汤了,以人参,红枣和板栗为辅料,清淡爽口,却又味道香浓。
“脚上的泡消了么?”母亲阿月关心的问苏臻。
苏臻恍然回过神,看了看自己的腿,只见那个水泡上有邹邹巴巴的痕迹,似乎水少了一半了。“已经不痛了,好像快好了。”
“嗯,以后小心点。虽说你不是我的女儿,但是见你身上磕了碰了,我心里还是很心痛的。”阿月煽情的说着。
“是,以后会小心。”苏臻笑着点头,她知道阿月很关心自己。
朴青河正一口鸡汤一口米饭的吃着,他来中国时间不长,但是却越长越精神了,比来的时候胖了好些。
“我啊,就最爱看青河吃饭,看他吃的香喷喷的,我就有胃口。”阿月说着就给朴青河夹菜。
朴青河包着饭呵呵的笑着,说:“阿姨做的饭好吃,我每次都想多吃一些,但是这样下来,我就长胖了,现在这裤子穿着都有些紧了。我不能胖了,就这样最好,再胖要减肥。”
“你这样又不胖,要是钟煜能像你一样多长些肉,甭提我会多高兴了,你看他一身骨头,别人看了估计会说我这个当妈的虐待他呢,”母亲阿月吃饭时总是爱说话,和沉默不语的社长形成鲜明对比。
苏臻和钟煜则甚少说话,只顾低头吃饭。钟煜一边听母亲说着,一边想起邱英花说的冷面,于是说道:“妈,我们中午吃冷面吧。好久没有吃冷面了,好想吃了,外面卖的冷面感觉都不正宗。”
“好啊,你想吃,妈就做。那中午就吃冷面了。”阿月笑着望着大家。
苏臻有听说过冷面,但是还没有吃过,很想尝试,她想该不会是和南方的凉面差不多吧。
“那我叫我那个同事回来一起吃?她好像喜欢吃冷面。”钟煜问母亲阿月。
“什么同事,就是上次帮你忙那个?中午还是算了吧,自家人吃冷面就好了,干嘛叫别人来家里吃冷面。”阿月的意思是既然叫人家上家里来吃饭,就吃些好东西,冷面什么的也太普通了,会有失面子。
“是啊,你叫她来吃的话,她肯定会知道你和社长的关系。”苏臻悄声对他说。
“好吧。”钟煜有些失望,其实他说吃冷面就是想叫她来家里吃的。他也不是说对她多好,只是觉得叫朋友上家里来吃顿冷面并不为过,他只当她是同事和朋友。
上午干燥窑区一片忙碌,师傅们忙着把烘干的木料搬出来送到车间去,一边又开始堆垛新的需要烘干的木料。苏臻和大家伙儿有说有笑,有个师傅跟她开玩笑,说:“苏臻,我跟你学看干燥窑好了,以后咱们就白班晚班两个人分工守,你看白天我看晚上,省的你天天晚上起来……”
“刘师傅,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去找社长申请一下,看他批不批,要是批了,那我就退休,我让你一个人看,不然两个人看一个人的工资两个人分,太少了。”苏臻笑着回答。
“我来看,你就不看了,那我还是不去了,我一个人看干燥窑有什么意思。钱少点没有事,只要你肯教我就好。哎呀,我知道你肯定是嫌我老刘老了,笨了学不会吧。”老刘是有想学看干燥窑的心,但是又怕那样会影响苏臻的工作,所以这样说。
“那我要是哪天换行了,跟上面说你来做?”苏臻其实也是在确认他的想法。
“可以,可以,那你到时候走之前要把我教会啊。我觉得这个看干燥窑也不是啥难事,比搬木头还是轻松些吧。我主要是这个腰椎间盘突出,干了力气活就疼的厉害……唉,别说了,继续干活儿去了。”老刘说着自己的苦衷,并用手按了按尾椎骨。
苏臻回答:“你腰椎键盘突出还干力气活儿,这对腰椎不好啊……”她知道腰椎间盘突出厉害的话可能导致双腿失去知觉,而不能行走。
“唉,没办法,全家人都指望我吃饭呢,家里还有孩子要上学呢。”老刘说着就推着装了木头的叉车走了。
其实厂里像老刘这样情况的人很多,家境都不富裕,甚至说还很窘迫……苏臻心想,万能的造物主啊,你为什么不能给每个人都美好的人生呢,为什么有些人要忍受贫穷的苦呢,有些人要忍受疾病的苦呢……
她一想着,就又会想到自身,想着自己一天到晚吃饱了饭没事做,把自己弄的多愁善感,动不动就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哭,想到这样的自己她真是无地自容。她一直追求完美,却又处处有失完美,想着自己的不堪她就觉得可笑。
中午的时分,办公楼的同事们都赶去食堂吃饭,而那些做苦力的师傅们则坐在离干燥窑区不远的一间休息室里吃饭,他们都是自己带饭来吃的。苏臻好奇的走进他们的空间,大伙儿见她来了,招呼她坐下,并叫她一起吃饭,说弄个碗给她匀一碗出来,他们丝毫不把她当外人看。
苏臻看看他们的碗里基本上各自都只有一个菜,要么是银丝鱼,要么是明太鱼,要么是泡菜,还有的是吃馒头,不过他们有酒,对于他们来说有酒喝就是顿可口的午饭了。
她笑着摇摇头说:“你们吃吧,我不吃了,我准备回去吃。”
于是大家笑着跟她说拜拜,然后开始倒酒,有说有笑的开始吃饭……
走出房间,她的心情很沉重,师傅们的生活是她想象不到的窘迫。虽然大家都在工作,都在赚钱,但是生活水平却有着云泥之别。
或许他们并不觉得日子苦吧,只是自己想多了吧,她想。因为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不是说穷快乐,富忧愁吗。上帝给每个人的财富总和都是相同的,如果你物质匮乏,那么你的精神财富一定丰富;如果你物质丰富,说不定是个精神匮乏的人。
想到这,她心里觉得舒坦了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吧,至于人生价值怎么去体现其实都是自大的人无聊的游说吧。她想做一个简单的人,像这些干苦力的男人们一样简单而快乐的人,哪怕只是吃着一个菜的午饭也是笑声不断。
正午,白色的阳光有些晒人,苏臻快步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