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宴会厅,熟悉的人。
林澈的心情很好,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然而在陈默的要求下,全都是清淡口味的。她本还想开瓶红酒,然而在陈默的要求下,全都换成了温水。
她咬着筷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陈默怯生生的说了句:“陈队长,你是要我食不知味吗?我本来很饿,现在我觉得有些饱了。”
陈默却拿着筷子悠闲自在的吃着饭,看了林澈一眼:“你受伤了,也只能吃这些。而且你是为了救我的命才受的伤,所以我有责任照顾好你。”
林澈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好。但是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以后能不能就不提什么我救了你的命之类的这样的事儿了?”
“事实就是事实。提不提都在那里。”
林澈笑了笑,放下筷子看着陈默,眼中是说不尽的玩味和思索。陈默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觉得,陈队长你,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林澈眨了眨眼睛,眸子中划过一丝狡黠:“其实是你先救了我的命,我只是报恩而已。”她笑了笑,舒适的靠在椅子上仰着下巴看着莫名其妙的陈默:“那四辆摩托车朝咱们冲过来的时候,一般人本能的反应应该是选择避开让自己受危险的方向。然而当时我正在摆弄手机给简小白打电话,你为了保护我,才把车往左边靠的。所以如果说到感谢,应该是我先感谢你。”
“我是警察。保护公民的安全是我的职责。就算是赵小毛坐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这么做。”
林澈略带失望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陈默,是不是我所说的所有的话都能被你这样的回答完美闪避开?”
“我说的是事实。”陈默指了指林澈碗里还没有怎么动的饭:“先吃东西吧。你很多天没吃东西了。”
林澈显得极为委屈的撇嘴:“让你说的我都没心情吃了。”接着瘪着嘴看着陈默:“要不这样,你看在我为了你受伤的份上,哄哄我?”
陈默却说:“你刚说过不要再提这个事情的。”然后继续自顾自的闷头吃饭。
林澈瞪着眼睛吃了憋,却又没有办法反驳。忽的笑了,兀自摇着脑袋说了句:“我觉得我真是被你吃定了。你要是没对象的话,考虑一下收了我吧?”
陈默细长的睫毛颤了颤,放下筷子一脸严肃的看着林澈:“林澈,我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但是很抱歉,你跟我不适合。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可以吗?”
林澈轻轻的咬了咬嘴唇,极为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好,”接着又换上一副笑容:“那既然陈队长你叫我名字,说明跟我不见外。我不说这事儿,你跟我做朋友,可以吗?”
陈默被她忽而沉静忽而癫狂的表现弄的有些云里雾里,却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微的摇了摇头:“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林澈急忙点头:“对对,是是是,是朋友。”也不再言语,似是在掩盖自己之前的失态或是尴尬一般拿起筷子对着桌子上的饭菜来了个风卷残云一般的扫荡,拍了拍肚子:“啊,吃饱了。”转头儿看着一直静静坐着的陈默:“你为啥要当警察?”
这是个很普通的问题。尤其是对于林澈这种富二代来说,问出这个问题实属正常。然而陈默本就无甚表情的脸却在这个问题问出来的一刹那变得又阴沉了几分,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回忆,或许是源于她母亲的死,又或者源于她父亲的牺牲。但林澈还没有愚蠢到把这些话直接问出来,如果陈默知道自己在背后偷偷的调查过她,依着她这样的性格,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浅淡又脆弱的“朋友”关系恐怕马上就要宣告散伙儿。
陈默看起来是在思索,眼睛看着林澈,许久才缓缓的说了句:“我的家人,朋友,都是被恶势力害死的。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承受我一样的痛苦。”
林澈微微的愣了愣,陈默用如此的语调和态度来回答,虽然在她的意料之中,却又有点儿与所想不同。
“抱歉。”林澈略带内疚的说:“我只是随口一问,如果你不想说这个,我们可以换个话题。”
陈默摇了摇头,略显沉重的吐了口气:“我父亲是一个缉毒警察,在我很小的时候,在追捕毒贩子的过程中牺牲了。”她看着林澈,在说出毒贩子三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愤恨:“我想你应该知道毒贩子是多么的疯狂,不要命。”
林澈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要命,而且不要脸。”
陈默几乎是咬着牙在说:“他们制毒,贩毒,把毒品卖给别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成为他们的傀儡,挥霍生命,痛不欲生。他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沾满了献血。所以,”她吸了口气:“只要让我抓到他们的一丝线索,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素来沉静的陈默如此的激动,那语调愤慨情绪却极为低落的样子让她开始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于是她拿了放在一边的红酒对着陈默晃了晃:“你要……来点儿吗?”
“不用了。我从不喝酒。”
“从不?”林澈有些怪异的看着陈默,很少有人从不喝酒。哪怕是饭间小酌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如果不想喝的,干脆就说不用了谢谢。陈默却用了从不两个字,让她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酒精过敏吗?”
“不过敏。而且应该很能喝。”陈默对着林澈笑了笑,阴沉的情绪算是有所缓解:“这辈子只喝过一次,还是跟我爸爸。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他随身的小瓶子装的什么,好奇,偷来喝了个精光。我爸爸吓的厉害,那么小的孩子,喝了一整瓶的白酒。结果我一点事也没有。”
林澈瞪大了眼睛看着陈默,倒是乐于转换话题:“你这么厉害?这是遗传吗?”
许是儿时有趣的回忆让陈默的心情有所缓和,她脸上也带了浅浅的微笑:“或许是吧。但他去世之后,我就不再喝了。”
林澈又怕陈默提起去世的父亲又要不开心,于是佯装着有些遗憾的说:“那真可惜。不过其实偶尔喝一点儿也没事儿啊。你看我,我也不是酒鬼,但我就要喝点儿。”说着哼哼哈哈的笑了两声看着陈默没理她的动作,略带得逞的就要拿着红酒往杯子里倒,却忽的又被陈默抢先一步按住了酒瓶,林澈一手抓住酒瓶就是不松,紧接着便垮了眉心的说了句:“陈默,你这样不好。我只是喝一点儿,不会出人命的。我们是好朋友嘛,我的朋友都宠爱我的。”
“看起来是这样的。”陈默若有所思的咕哝了一声,然后说:“看来我们也不适合做朋友。”
林澈识相的立马松了手,颇为无奈的砸吧了砸吧嘴:“你不喝,也不让我喝。霸道。”
“我不喝酒,是因为酒精会影响我的判断。我的职业不允许出任何差错。”陈默把酒瓶子放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你不能喝,是因为你受了伤。你的身体不允许你这样糟蹋。”
林澈拖着腮一双大眼睛盯着陈默忽闪着:“你对你的朋友都这样关心吗?那做你的朋友也挺幸福的。”
陈默刚刚收回来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抖,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刚刚回暖的脸色又不知因着什么原因暗淡下去,似是自嘲又像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或许吧。”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人与人之间的认识和相处,是看缘分的。”说话间,走到了窗前,沉静的望着外面,忽而问了一句:“你觉得,在这片黑暗里,藏着多少黑,多少白?”
林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眼瞧着陈默也不说话,许久才轻轻的说了一句:“黑白这种事情好难分清楚的。这就像你要把鸡蛋的蛋黄和蛋清分开,又或者把血和肉剥离开。”她站起身子走到了陈默身边,眼光却停留在她的脸上:“陈默,你需要明白一点。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黑和白。”
巨大的落地窗前陈默的眼睛忽的睁得很大,双层玻璃上映着她极为模糊的面容,后脊迅速窜上的一丝凉意在身边人温热的气息包裹中变的格外明显。她觉得自己有些发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她没有转过头去看林澈,然而双肩不可遏制的微颤却被林澈看在眼里,她以为陈默是冷了,条件反射的先去看窗户,落地窗是密封的,不可能有风吹进来,室内也很温暖。她于是又把目光转回到陈默的侧脸,却见她低垂着头,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楚表情,她有些诧异陈默的反应,轻声问了句:“你……没事儿吧?”
陈默没有抬头,也没有动。声音极轻的说:“你是想告诉我,你不是黑,却也不打算变白,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