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先生的父母回来了吗?”我悬着一颗心问。
吴姐摇摇头,叹道:“一直没出现,久了先生也就默认了。毕竟真要活着,怎么可能二十年不回来?”
我内心沉重不已,想起了吴姐提到过老爷子替江树父母超渡亡灵,也想到这两年来我从未见江树祭拜过自己的父母,甚至想到了那日在墓园江树给老爷子敬酒说的那句‘你要是见到我爸妈,告诉他们,我很好。’我的心就像是用钝器狠狠虐过,为江树感到阵阵心疼。他坚持的失踪,因为时光的流逝一点点朝着最坏的方向转变,最终不得不说服自己他的父母已经离他而去。
别人丧亲尚有一座坟墓可以祭奠缅怀,而他父母的坟内埋葬的却是与他无关的亡灵。他二十年来祭拜无名,那么多的思念无处可以抒发。他会有那么冷厉的眼神,不易接近的性情,或许皆与此有关。
我时常心疼自己父母早亡,现今一相比,却恍然发觉自己的痛苦因为年纪太小而变得流于表面。很长一般时间里,父母的死亡在我的认知里只是他们不见了,不会再争吵了,而我必须搬离冰冰饮料的职工大院,跟着舅舅回到老家,跟哥哥和弟弟一起生活。因为年幼无知,我那么从容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反观江树,十一岁已是懂事的年龄,亲历这一切后,当时的他该有如何的悲痛与无奈?
吴姐见我久久沉默,微叹了口气说:“夫人,是心疼先生了吧。”
我木然地点点头,忽又想起江树此时的去向,心里竟有说不出来的滋味,我问吴姐:“我看上去很心疼先生吗?”
吴姐点头,继续开动车子,我本没有心思再去,但见她自发地开车朝前也就没再阻止。我说:“我心疼他也是因为想到了自己,我也是二十年前父母双亡。”
吴姐微默,略显心疼地问道:“夫人父母是怎么没的?”
“车祸,在从a市回老家的高速公路上,被后面疲劳驾驶的司机撞翻了。”我说,又一次回想起了车子撞翻时,那一阵昏天暗地的眩晕。
吴姐不再接话,死亡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个沉重的话题。
晚上六七点间,市区道路略微还有点堵,但吴姐当真宝刀未老,几乎是见缝就钻,擦着绿黄灯过,比出租车司机还要灵活。我们到达商场时,这里正是一天中客流最旺的时候。
说是陪我逛,但是吴姐看到衣橱里的那点小心思,我怎会不知?于是,我先替她挑了一套夏装,她欣喜地接过,但是一看价格又畏缩着不敢接受。
我平常同吴姐的交流并不像今天这么深入,了解到她是为了照顾江树才来的江家,感情上已跟从前不大一样,我说:“吴姐,你就拿着吧,一套衣服的钱比起你对江家的付出算得了什么呢?你不拿着,就是跟我见外了。”
吴姐拧不过,便拿去了试衣间。我在外头等得无聊,拿起店里的晚报看了起来,晚报上有一整面是有关于昨晚杨树发布会的报道,上面还有江树与我揭罐时的合影画面。我那时注意力只在瓶罐上,现在一看照片,才发现这张照片把我与江树拍得极为暖昩。
我们一并站立,我一手扶着罐身,一手拉着拉柄,目光落在罐口。江树两手分别包在我的手上,为我助力,他的嘴角带着微笑,目光难得一见的温润,令这一刻显得格外融洽和谐。
我不禁拂上照片,却在将触碰到他时无奈地放下,我已渐渐沉沦,而此时的他说不准正将另一个女人拥在怀里,温柔体贴地安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