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开玩笑似的话,却没想到,楼天萝的眼睛都像是亮了亮。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话都说了出去,现在再反悔可就是来不及了。
况且千金难买美人笑,瞧着怀里少女那眼眸如星的样子,南屏到嘴的话,就又咽下去,成了一个深深的笑。
也罢,前辈子是他欠了她的,现在既然上天让他还有机会可以弥补,他又怎么忍心伤了她的心呢。
不过是一场江湖仗剑,他南屏,还能怕了谁去不行?
这样想着,南屏也一并有了些兴致,带着楼天萝在外面逛了良久,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才回了宅子。
不出门的那几天,楼天萝自然是不知道,真出了宅子她才惊觉,这座宅子竟是建在了山顶的一处隐秘地方,光是来回就得花上两个时辰。
山上最多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就是伤人的豺狼虎豹,要是南屏一个人回去那自然是没问题,可是现在他身边却还是拖着个不折不扣的小姑娘。
“我以前是不是也是有功力的人?”
客栈里,楼天萝摘了身上的斗篷,半晌,才问道。
是啊,何止是你以前,纵然是你现在,也是有着无上功力的人。
南屏在心里说着。
心口的疤痕似是又在隐隐作痛,喉间一甜,南屏脸色突变,硬是强忍住了那一口心头血。
这就是反噬吗?
他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抓住桌子,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面前的少女没有回头,而是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外面的星月。
夜风阵阵,吹起了她的衣角,像是开成了一朵饱满的蔷薇花。
他给她渡了自己的心头血,把她变成了同自己一般无二的古老血族。
不惧怕阳光,没有嗜人的欲望。
可是,他却又那么怕她的离开。
怕她犹如从前的自己一样,冷漠,决绝,头也不回的消失。
是他又取了心头血,封印了她的功力跟记忆。
说到底,他也只是这世上千万人中那最普通的一个。
会自私,有欲望。
南屏微微的笑了笑,多好。
“你怎么了?”
身后许久都没有动静,楼天萝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却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你”
往日总是温和笑着的男人此时歪倒在地上,一只手抚着胸口的位置,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了些许鲜血。
“天萝。”
声音还是那么温润好听。
“你扶我一把,我有些累了。”
罕见的,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丝的疲倦,又像是一个迷路已久的孩子,朝着来寻找的家人伸出双手。
楼天萝愣了愣,却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三步做两步的到南屏身边,伸手拉了他一把。
男人看起来是很清瘦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连手,都是骨节分明,瘦的让人心疼的那种,但是真正拉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吃力。
但是很快,她就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他的手以防他一个不慎掉下来,有些艰难的挪了两步,把他放到了床上。
客栈里的床铺都是新换的,透着一些阳光干爽的味道。
楼天萝见男人嘴角始终若有似无的勾着一抹笑,突然就像是反应过来一样,“你装的?”
“没有。”
两人之间的默契很久之前就已经产生了,南屏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我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他解释着,配上他那张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起来还真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楼天萝皱了皱眉头,伸手探了探南屏的额头。
“怎么会受伤,还这么重?”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南屏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怕惊碎眼前这一幕,她的手有些凉,放在他的额头上,像是有一把碎碎的冰沙一直撒进了他的心里。
多好。
是不是倘若他不要有别的奢求,就可以这样一直同她过的很好很好。
就这样陪在她身边,什么也不管,天下世事,前尘过往,都通通随了他们去,普天之下,就只剩他们两个人,好好的在一起。
他愿意的,什么皇位权势,什么血族契约,他都可以不要,天下之大,却独独只有这一个她。
他愿意,可是她呢?
自嘲般的,南屏扯出了一抹笑,胸口的疼痛还在继续,疼,很疼,心脏在胸口处有力的跳动着,每跳一下,就好像有什么在心里狠狠戳上一刀。
他拿心头血封印她的记忆功力的时候,不久已经想到有这么一天了吗。
只是这剜心之痛远远比想象中来的更难承受。
气氛突然有些奇怪。
楼天萝看了眼开着的窗户,客栈依水而建,此时正是萤火点点,似乎有人顺流而下,划着一只小舟,漫天星河都成了倒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
“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飘渺的歌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彷徨又有欣喜。
“蒹葭。”
楼天萝听着竟有些入神,这首歌,很熟悉。
像是曾经也有人这样带她坐过一叶小舟,水流湍急,溅在她的襦裙上,他却只是含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怎么,喜欢这个吗?”
男人温润的嗓音还带着疑惑,却猛地把楼天萝拉回现实。
眼前的这张脸很好看,但是怎么样,都不是那个人。
南屏的脸色变了变,他不是瞎子,自然不会看不出楼天萝原本温柔缱绻的眼神在他出声的一瞬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突然变得陌生冷冽起来。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他却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拒绝。
“时候不早了,睡吧。”
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良久,南屏笑了笑,轻声道,“明天还要赶回去呢。”
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楼天萝低着头,小声的应着,“好。”
夜月皎皎,好像一切又一如往常,只是南屏心里却有一个很清晰的声音一直在说。
留不住的。
怎么会留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