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日子不是有听到消息说苏将军没有死么?”商谊如是往常一般阴阴的一笑,尖着噪子道,“如果想得到证实,那么这个答案这个人肯定可以给予。”
第一日宁越装作无事在澜沧城内转了转,但第二日他便摆脱了商雷二人的跟踪,率了十二云骑兵入了澜山。入澜山之前他早有准备服下了云苏准备的汤药,可解澜山之毒。
山路越来越难走,到最后一行人不得不弃马步行,这澜山看起来不高,但烟雾缭绕之下极为难行,因为人迹罕至连条像样的路也没有,朦胧的翠绿覆盖全身,耸然而立的,身上又负了多条很深的沟渠,仿是人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满是沧桑。
风一阵吹过那迷茫的薄薄雾气,如是蕴有生命般慢慢蠕动着,一缕缕,一条条在林间树隙穿梭而过,气氛显得极为诡异,越来越入深处,烟气也就越是凝重,到最后视线也越发的模糊,只能借着手中的镰刀拨开那浓密的灌木,一点点的摸索着前行。累了就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再前行,就这样走着也不知走了几天。
因为迷雾太深有时甚至到了悬涯边上也无法看清,在前领路的十二云骑兵中的一位就这样啊的一声掉下了悬涯,以致一行人心情都极为沉重,又过了一日,好不容易出现了柳暗花明,走出了迷雾地域,看到前面有一缕的炊烟在澄静的天空升起,宁越这些日子来未着言语的脸色才终于露出一点笑来。
“到了村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也不准动手。”宁越向身后的十二云骑兵嘱咐道。哪料宁越话才落,十二云骑兵就已将宁越围在中间护住,未有多久,周边灌丛中就有人影蹿出,将宁越一行团团围住,领头之人个头矮小,但力道无穷,一拳击在树上,枝枝桠桠的落下了许多,同时他手中的刀刚刚举起欲行对准宁越,桑菩就以迅雷之势挡在了宁越的面前,宁越却示意桑菩退下,对方看了看宁越看起来来头不小的样子,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能活着走到这里?”
宁越朝着那人拱了拱手,“我们兄弟几人向来仰慕你们成将军,因此历经千辛万苦特来投奔,还请兄弟们通报一声。”
“你们想见成将军?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将军是你们想见就能随便见的?”那人双眼微眯,突然就一声厉喝,“来人,将他们绑了。”
他手下的那些兵们纷涌上来,十二云骑兵虽有不愿但宁越没有下命令也不敢造次。他们被绑着左拐右弯的进入村子里,这里随处可见姑娘小伙老人孩子的,的确像是个乐融融的大家庭。村中小伙子多是身姿矫健,而姑娘们腰肢清窈,只是肤色略逊些,晒得都有些黑,那也是别有的一种好看。
身边田畴规整,麦苗青青,有一些耕作的牛马正在路边,时有路过的村姑在看着自己。以前宁越从来不曾注意过这些眼光,但这会儿他却在人群中寻找,哪怕看到那个人一闪而过的背影也好,让他知道他来这里是对的,他的直觉是对的。
他们被关进了一间小黑屋,直到第三天成鹤才慢悠悠的踱来,往桌子边一坐,看着宁越和他身后的十二云骑兵。他没有任何动作,但就是往那一坐也让人感觉到一股子可怕的杀气,因此他的身上一时汇聚了十多道目光。成鹤仰头大笑,“我就奇怪了,这区区绳子居然能困住人中龙虎,想来是这龙虎在这山清水秀之地有所挂念不忍走了吧。”
宁越也笑着回道,“确有挂念,还请成将军能解一二。”
“这结我是解不开的。也就只有局中之人方能解,不过,我怕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成将军可是要报那白陔亡国之仇?”这屋子里光线有些黑,从宁越这边看过去成鹤也模模糊糊的只看清个轮廓。成鹤这时一拍桌子,一站而起,“那是自然。”话罢便又狠狠的道,“来人,在村中发布告示,明天午时将这些俘虏在营寨东口斩首示众。”
成鹤出去之后十二云骑兵均是奋力挣扎欲行脱离苦海,然而宁越原本着摸不定的脸上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无需挣扎,自然有人前来救我们。”
“大人,此地还有谁会救我们啊?”桑菩皱眉抬头苦苦思解,“难道……我们所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正是。”宁越答的笃定。而桑菩又不解了,“大人为何如此确定?”
宁越的视线一点点移开,借着门口一点微火看了看四周,“我本来是不确定的,但刚刚成鹤已经给了我们答案。他话里的重点不是后半句,而在前半句,营前斩人向来正常,但告示一般会布于营中而不是村里,他如此做必然是向村中的某个人传递信息,而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这屋子倒也古仆,四周壁上均画了壁画,画中一派欢快辉煌之境,集聚了多少生民百姓的愿望。宁越这么想着突觉身边的那缕微弱的光丝也明媚了起来,人世中似乎还有好多希望在等着他。
当真是月凉如水,长宁举头向天,却见云影重重之下那轮月儿虽有遮掩却还是皎洁的,但到底秋天了,她紧了紧衣裳,这深山里白昼温差太大不知道会不会把那个人冻坏了。
长宁在门外伸了伸手又缩回来,但到底扯不断心中所纠所缠出的温情牵扯吧,门吱嘎一声在深夜中格外显得寂亮。
“你来了。”屋里的人只淡淡的一句, 长宁微微一愣过后唇边又微微一咧,在这么一句淡泊的话中她终于把自己的那个心头的结解开了。
这天的月亮很圆,他们坐在村口的那棵树上,仅管夜夜望天,但长宁却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这澜山之月。
月色是真美,然而长宁的话却不美,“宁越你也真够自私的,你自私是因为就算我独上澜山你还不肯将我轻易放过?我都如此模样了,不想再出现在人前,只想找个地方平平常常的了此一生,你为何要如此自私的来找我?”
“因为我想你……” 宁越抬起眼,眼中温情脉脉看起来也有几分如歌如泣的了。长宁看着他,一个想字大概是这个人所能说出的最柔情的话了吧。长宁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原本修才白皙完美无瑕,但这会儿在澜山之中几天摸爬滚打下来全是一道道血痕印子,长宁抚了抚他的伤口,突然就在他的手上猛拍了一下,痛得宁越缩了缩手,“长宁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虐待狂的倾向了。”
“活该,谁叫你忘了无心大师说过的话?”长宁的心情却变得舒畅起来。宁越看着她,伸过手就想扯她脸上的面纱,却被她一侧脸避过,他叹了口气,道,“大师曾经说过要抛弃男女私情之念,来成就‘天下苍生’之大念,可我觉得最高境界应该是两者皆而得之,而不是非得舍弃其一。”
“的确是青出于蓝,对大师的话也开始持反驳之见了啊。”长宁的眉宇里有点笑意,又要去扯宁越的手,“这次保证不打你了,就替你包扎一下。”
“长宁,你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宁越伸过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发丝,眼里多了一丝钦敬,“受之伤害而笑得灿烂,这份勇气怕是连多少男儿都自愧不如。”
“宁越你这人从来就没有真心话,如此说又想骗我什么?” 长宁抬起头来,打结时故意加重了力道。
“我是想骗你,只想把你骗回去骗回康丰城,这次我骗得光明正大骗得问心无愧。” 宁越静静的说着,长宁静静的听着,只是再看他时那恍如清风朗月的神容,言谈举止俱脱逸如许,心想这个人的话里应该还有一点点真吧?不然跑这么远的地方受这么多苦干什么呢?
长宁又低头看着月下草野,草野上铺着一层白茫茫的霜,“宁越你那次说娶我,是为使我心安才如此说的吧,当时我就想,就算自己傻,就算自己再被骗一次又有何所谓呢,毕竟这甘愿被骗的滋味也挺好,心理也是快乐的。但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这次即然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回去了,你看这儿景色很美,像个世外桃园很适合终老一生的,不是吗?”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即便这样了,也不愿软弱一回,说你需要依靠需要我么?”宁越的笑容到底是消失了。
长宁不说话了,她其实是一个狠得下心的女人,就如宁越也从来是个能够把握得住自己的男人,从来不随波逐流,清楚的知道自己该走哪一条路,有时候即便撞了南墙,也会理智以对,不会胡乱纠缠的。
“宁越你别说了,我到底是过不了那道槛。你还是回去吧。”长宁狠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