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奥古斯都不肖的继承者一一列举毫无必要,他们举世无双的罪行和其上演的华丽殿堂,令人无法遗忘。”——爱德华·吉本
※※※
这正是李必达十二军团的千人第一大队,在米卢的指挥下,韧性极强,白天用步兵百人队强攻,晚上还用弩炮不间歇地倾泻火力,按照李必达的说法,叫打“值班炮火”,即换班休息,加强防御,随后利用弩炮的射程,不定时地对着山头打,时断时续,时快时慢,给在彼处驻防的赫尔维提人造成巨大的伤亡和压力。
到了第二天晚上,赫尔维提的山头部队再也忍受不了,加上他们的酋长也下达了渡河指令:四个部落里,除了古尼林部外,其余三个部落包括一些仆从部落,全部轻装渡河,而古尼林部则要学习罗马人,放弃骑兵作战,构筑掩护渡河点的工事,以防止罗马主力的来袭。
所以,山头部队心想我也不是那个古尼林部的人,便迫不及待地驰下山头,丢弃了阵地。
而古尼林部也不明所以,忙着在渡河点周边的平野处挖掘壕沟,堆起营楼,也没来得及前往那个无名山头换防。
这个时间的间隙里,李必达笑呵呵地在扈从的保护下,扶着头盔骑马登上了山头,在他的眼里,俯瞰中的宽阔柔顺的阿拉河两岸,几十万赫尔维提人就像庞大蚁群般蠕动着,他们把简易的小舟用锁链勾连起来,在上面铺上木板,形成了几道连接两岸的黑色链条,人马就拥堵在上面,在震天的喊叫声里不分男女老少,朝着对岸移动着。
“告诉波普,把抛石机给运上来,对的,野驴抛石机,外带两个步兵大队。”李必达看到此情此景,激动地嘴角打着啰嗦,抢过萨博手里的图板,就着早晨微弱的阳光,辨识着整个战场,在心中盘算着,随后又对萨博,指着这个小山丘的下面说,“在这儿,马上构筑个野战工事,动作要快!也派驻两个步兵大队,护卫所有的骑兵炮,这样就能和山头形成交叉火力。”
萨博嘴里念叨着“交叉火力”,在犊皮纸上纪录着:此处山头,被临时命名为维爱山,由第一千人大队,外带两个普通大队,加四座野驴单杆抛石机驻守;下面的野战工事,也由两个普通大队挖掘布防,随后骑兵炮分队进入;最后,剩下的四个大队留守原本的既有阵地,由小霍腾休斯统一指挥,保证随时对前线进行支援。
这种安排太教科书式了,连萨博也想不出什么毛病,但刚准备上传下达时,波普居然亲自来了,来了就向李必达说,“炮兵分队不干了,他们说饿着肚子根本没办法接受任何命令,哪怕总督阁下亲自带着束棒扈从来,也不干。”
“都以为自己是臭公民啦!不过是群没公民权的蛮子和被释奴组成的军队,要显摆也要等六年后再说!”李必达恼火起来,军饷也给你们,连退伍的安置城区都给你们盖好了,饿几天怎么了?好好打完这场仗不就有热乎的吃了嘛,这些人啦,境界太低,水准太低!
但他来回踱了两步后,还是冷静下来,不行,他得好好火线联络兵士委员会谈谈,导致哗变可不是玩的,之前他自己心里都明白,公民兵手里拿的是剑,而我属下的这帮辅兵蛋子,手里拿的也不是放羊杖啊……
“兵士们要求在这场战役里,增加二成的军饷作为额外津贴,还有不少于四成的战利品折价津贴,另外抚恤金翻倍。”山头的临时营帐里,头顶上还有时不时掠过的投石,李必达肌肉抖动着,坐在椅子上的双腿在极度的掩饰下晃着,听着兵士委员会的要求。
这也太过分了!这也太过分了!李必达心里咕噜着,心想自个设置这玩意儿,有点挖坑自己跳的感觉。
“还有,补给日已经拖了十天了,战前必须每个营帐队都要获得充足的补给,起码是能维持三天的份量。”
以前都是自个嘴炮忽悠别人,现在轮到自个被嘴炮轰了,遍体鳞伤的李必达还在保持着天线宝宝似的僵硬的微笑,说我全力满足,全力满足。最后,委员们向司令官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李必达飞起一脚,将埃及式样的座椅给踹到老远,后来又想了想,这椅子还是小艳后克莱奥帕特拉之前特意送他的,搞坏了也不好交代,便又在勤务的奇特目光下,亲自走过去把椅子又扶起来。
算了,对兵士委员会这个自己亲手栽培出来的怪物,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解决好了,现在还是得乖乖喂饱它不是!
在留下米卢与萨博负责山头防务后,李必达便亲自乘马,带着口令和少数扈从,一路狂奔到十军团的营地里,要求见总督凯撒。
这时凯撒正和色克底流斯、小克拉苏在一起研究战术呢,听到李必达要求尽快补给的要求时,总督开始东拉西扯了,“亲爱的十二军团司令官,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新规矩是正规军团和辅兵军团分开补给,有些延误还望理解。”
“可就算延误,也该到分发的日子了。”李必达气不打一处来。
“是的是的,不过十一军团还在游走当中,他们可以就地取得补给,我想十二军团的勇士也是能够的,而且补给要等到两个辅兵军团取齐后才能分发,不然账簿统计起来会有所困难。”凯撒笑眯眯地,他当然知道,因为拉宾努斯之前就发信给他,描述了军粮的困难,现在当然是能拖就拖,正规的拖不起辅助的总能拖得起吧!
“但是我们等不到十一军团了,我知道,阿庇斯现在大概已经行进到桑东尼了,和我们中间隔着赫尔维提人,三十万赫尔维提人!而且我必须得向您汇报,赫尔维提已经开始渡河了,而如果您想要围歼他们的话,就必须立刻给我们给养,哪怕是边作战边输送。”
凯撒有些不高兴地甩下手,“我手头还有四个军团,外加数千蛮族骑兵,可以胜任追击的任务。”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军团占领了座阿拉河边的小山丘,发觉赫尔维提人已经渡走了十分之七了。”李必达说谎根本不打草稿,其实这时赫尔维提人连十分之一都没渡过去,“现在只要我们军团能最快最早地对他们实施进攻,打乱他的步伐,把剩余没渡河的歼灭,总督阁下的四个军团完全可以跟进。”
听到这话后,幕僚都把目光转向了凯撒,凯撒有些为难地背手说,“现在最让我苦恼的就是这个事情,虽然爱杜伊人的国王之前口头承诺了会输送军粮,但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一会儿说粮食已经在途中了,一会儿又说粮食还在征集。”
“指望反复无常的蛮族是不明智的,只要我们能歼灭一部分赫尔维提人,就能缴获到支撑我们继续追击的给养了。”这时,旁边的小克拉苏赶忙建议到,而“莽夫”色克底流斯还赞同这个说法,眼见将佐们几乎都站在李必达这边,凯撒也就做个顺水人情,说:“这样好了,现在临时颁布道命令,把四个军团的‘尾子’集中起来,输送到第十二军团的营地里,但是李必达乌斯必须保证使用这个军团,钳住敌人,不能让他们全部渡过阿拉河,等到七、八、九和十四个军团全部合围上来为止。”
如您所愿,天佑罗马!李必达立马直起腰板给凯撒行礼后,又跳上马背,往自己营地里急忙跑去。
司令官从总督阁下那儿争取来补给了!片刻间这个好消息就传遍了十二军团的营地,工兵、步兵大队立马精神抖擞地扛着篮筐、十字镐、绳索木材,迈着整齐的步伐,游走到维爱山下开始构筑临时阵地,而波普的炮兵分队也很满意地将驮马套上车辆,把沉重的“野驴”抛石机,拆卸分装其上,连拉带扯喊着各种口号,垫着滚木,硬是把四台如此的器械拉上了山坡。
而取得补给资格的李必达,就像付清拖欠工资的包工头般神气,抬着指挥棒对阵地构筑指指点点,旁边的百夫长与营官们则人手一卷犊皮纸,都在上面记着司令官的指示,不会写字的就让机要奴隶代劳,“速度要快,这点我们十二军团是有极其光荣的传统的,在镇压喀提林叛乱,在博斯普鲁斯王国和铜盾军作战,在卢西塔尼亚缴获巴兰提亚山隼图腾,都证明了我们是支有着最崇高荣誉的部队。对了,下面你们要重点记,临时工事不但要修得快修得牢固,更要布置多层的火力,来阻挡住敌人的反攻,这是非常关键的。”
米卢是不怎么会写字的,但他听到司令官的“多层火力”术语时,或者说李必达把“多层火力”直接用“马萨饼”来表达时,立刻做出副讶异的表情,从旁边记录员手里取过笔记来看了下,接着就“勤学好问”道,“这种马萨饼该怎么做,司令官阁下?”
塔古斯等,甚至连萨博也都哄哄笑起来,其余的百夫长见状,也都傻笑起来,不得不仔细听司令官关于“多层火力”的解释。
于是李必达打着手势,给大伙儿示范着,“我们要把临时阵地依托维爱山,做成个口袋型,木栅和壕沟是第一道防御,后面安置着轻装步兵投掷猎矛、投石就行,然后在第二道防御线处布置七到八个百人队待命,即便像我们这样的辅兵军团,一个百人队也拥有二到三门蝎子弩,将所有的蝎子弩集中布置到侧翼,待到轻装步兵和敌人交战后,就朝敌人的后队发射,千万记住,朝后队发射——喂,塞尔西你不要发呆!”说着,李必达用几个石块作着图解,格拉格拉地用石块在地上画着线条,“两翼布置蝎子弩,是为了交叉射击,朝敌人后队射击,是为了获得最广的开火区域。”
“下面便是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防御设施了,将十八门骑兵炮固定好,喂,萨博你上次说对骑兵炮的改进射击是怎么说来着?”而后萨博凯慕斯上前,接过李必达的话茬,说到:“这是我在卢西塔尼亚总结出来的经验,如果把所有的炮集中在一起使用,未必有很好的效率,除非我们手头有十倍数量的弩炮。我的方法是这样的,将十八门弩炮分为三群,交错接替射击,这样可以保证不间断的压制。还有,既然弩炮现在可以推上马车,我还有个建议——那就是在步兵大队追击敌人时,可以伴随弩炮一起,粉碎敌人的后卫作战。”
粉碎敌人的后卫作战?是的,赫尔维提人几次战斗得手,都是仰仗他们精强的骑兵队殿后,一旦罗马的追击部队刚冲上来,赫尔维提就乘着彼方队形散乱和疲劳的特点,发动反向的强力突击,打溃追兵。李必达乌斯,之前就吃过这个大亏,而且指望罗马军团配属的ala骑兵根本没用,还是把这帮骑马的菜鸟和步兵混合使用,维系决战阵型更实际点,但是使用骑兵炮嘛……
是不是会发生危险,最后连我的宝贝疙瘩都被蛮子俘虏了?
所以最后谨慎的李必达,决定暂时先按照萨博的第一个建议办,百夫长们纷纷表示,要坚决贯彻好司令官“三道坚强防御”、“多层火力马萨饼”的理论精髓,一面挖掘好临时工事,一面请兵士委员会在即将到来的“补给日”里,用充足的给养,安抚好兵士的战心。
而对面约三十个斯塔狄亚处,大部赫尔维提人还在疯狂地渡河,在安排好担任后卫任务的五千名骑兵后,这些蛮子很放心地踩在摇摇晃晃的舟桥上,并把大部分沉重的辎重和粮食仍在了背后的渡河点。
暗夜里,萨博用火镰擦擦点着了根松明,光芒很快印亮了他有些单薄的身影,随后一盏“朱蒂提亚眼睛”在他眼前慢慢升起,他牵着线把它自由地滑向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阿拉河,而后跟在其后的是越来越多的“眼睛”,渐渐地成千上万的蛮子渡河阵容,在这些“眼睛”的照耀下,不断闪现着巨大的轮廓。
“巴罗尔,巴罗尔的魔眼!”成千上万的蛮族人看着上空里盯着他们的“眼睛”,都惊恐高呼起来。
巴罗尔,是凯尔特神话里的干旱与死亡之神,现在这批蛮子看到这些浮游在半空里的灯火,就知道罗马人的袭击要开始了。
在浮游灯的照射下,山丘上的“野驴”的单杆臂膀狠狠地弹了起来,砸在前架上的皮囊袋上,同时把四块几百磅的重型石弹,朝着阿拉河的区域抛了出去,所有的炮手无需精确瞄准,因为整个河流四周都是赫尔维提人,连河水上架着的舟桥都密密满是人,三发石弹砸进了舟桥边的水流里,激起了不小的水柱,被打乱的水流把舟桥扯得东西晃动,不断有尖叫的人马坠入其间。另外一颗石弹,砸中了拥挤在渡河点的人群当中,碎片、血肉碎肢像龙卷风般升腾而起。
这时候,赫尔维提人的两位酋长才发觉丢弃这个小山头对己方的严重影响,四台罗马人的野驴子每隔一会儿就朝渡河点抛射“值班炮”,赫尔维提蛮子一切都在渡河不假,但男丁还能在这种射击下保持稳定从容,而妇孺就不同了,原本有序的渡河纵队产生了不小的混乱,于是两位共治酋长决定,以古尼林部为主力,反攻那个山头,破坏罗马人的射击,以保障所有人能在七八天内渡过去。
而当赫尔维提把注意力都放在维爱山上时,两个十二军团的大队,外带相当数量的军奴,正在山脚下一处开阔地奋力秘密掘土,并遵循司令官事先的指令,细致布置起三道防线起来。
待到晨光铺洒在整片河流时,维爱山上的野驴还在不断地“嘶吼”着,得到酋长要求的古尼林部扔下了简陋的工具,破口大骂起来,他们一向是整个部族里最善战的武士,但也是最受歧视的,因为这个部落的祖先在整个赫尔维提人的神话体系里是地位最低的,所以这批武士向来是出战在前,撤退在后,但深受传统荣誉影响的古尼林部还是扔下少部分人继续挖掘工事,大部分人跨上战马,准备为了部落,攻击维爱山。
生活在高卢与日耳曼的蛮族部落,在这个时代的骑战术并不落后,或者说罗马的骑兵更多的方面就是受这些人的影响,冰雪和密林之地的金发蛮族,并不像北非的努米底亚人,或博斯普鲁斯草原的斯泰基人那样,是天生的游牧骑手,彼方上下马连马鞍都不需要,甚至连马笼头都是多余,他们挥舞着标枪,并且能在马背上光着脚变换各种姿势,来调整身下马儿的重量与方向,如闪电般追逐骚扰敌人的散兵。
而西班牙人就比这些游牧骑手要上规矩些,他们在布匿战争时期就是中装骑兵的代表,能够胜任多种任务,这群伊伯利亚马上武士穿戴适重的皮革甲,携带小型圆盾,携带标枪和砍刀,既能上马骑战,也能下马列阵。至于高卢或日耳曼的蛮子骑兵,只分为两类,一类根本不穿铠甲,手持简陋的矛,列着密集的队形做粗蛮的冲击;而一类才是部落的精英,大多是贵族出身,他们带着六角形盾牌,主要武器是铁矛,穿着皮马裤和锁子甲,带着尖顶铜盔,胯下是四角形的马鞍,悬挂着斯巴塔式的长砍剑,只能支撑他们在马背上挥舞武器格斗,此外高超的锻冶技术给坐骑带来了一应俱全的笼头、马嚼子装备,甚至还有简易的马蹄铁,能让心爱的坐骑不会在雪地里受伤。
五千名古尼林骑兵,在检查上所有的装备后,纷纷翻身上马,踏着荒原,朝着维爱山逼迫而来,李必达和下僚们在得到尖兵报告后,急忙来到山坡上的观察点。这些赫尔维提人的骑兵果然训练有素,不管是重装的还是半裸上身的,都列着严整有序的队形,不紧不慢保持徐跑的状态,而在骑兵队里还夹杂着梳着辫子的轻装步兵,这是伴随作战的,能穿过己方的骑马队列,用标枪刺杀敌人的马匹——即使十二军团没什么骑兵,但出于谨慎态度,古尼林骑兵还是把这些精英战士给带上了。
“米卢,塔古斯,带着千人第一大队在山斜坡上列阵,竖起所有的营旗,准备抵御敌人!本司令官带着扈从和山隼鹰旗呆在山顶上,另外还有两个步兵大队,掩护野驴抛石机,停留在维爱山的反斜坡,等待命令!”李必达把手一挥,米卢、塔古斯还有许多百夫长开始吹起了整队的哨子,而后李必达又对萨博凯穆斯说了几句,萨博立刻对着维爱山那边的山脚下,挥舞着三角旗。
那边山脚下的临时阵地,小霍腾休斯看到山头的旗语,也开始下令整个阵地忙碌起来,一切都在司令官的预测之内——蛮族的骑兵队的注意力全在旌旗飞扬的维爱山上,却没怎么注意他们在山脚下的阵地。
于是在很低调下,十八门李必达骑兵炮,按照萨博事先要求的办法,分成三群每六门,每隔一段距离,布置在弧形的第三道防线处,待机准备射击。
“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响起了,古尼林的骑兵在维爱山脚下,看到罗马人也在斜坡上列好了厮杀的队形,便纷纷再度跳下马背,手持铁矛和砍剑排成了始于进攻的锋矢队形,呐喊着朝山头上攻了上来。
“这分明是龙骑兵的战术。”李必达都有些佩服这些蛮族了,他们在使用骑兵的时候,头脑里始终停留在“密集冲击”的角度,而一旦遇到敌人凭险而守,他们就是先下马,再上前以步兵战术作战。但蛮子们所乘的体型不大的日耳曼马,倒是很镇定地依旧按照队形,在山脚下保持原处等着主人归来,果然平日里的练习非常到位。
这时在山坡上,看到蛮族极有气势的冲击人群的千人大队,兵士们脸上居然都挂着些许胆怯,这帮蛮子的形象太怕人了,首先是身高,各个都是五六罗马尺的威猛人士,披散着金黄色的头发,脸上涂着各色油彩,有的头上还蒙着豹子尾巴或者熊的头骨饰物,他们的铠甲是严整精良的,但是许多人还是半裸着冲锋,露出恐怖的肌肉来恫吓敌人,或者展示自己的威风,嚎叫着舞动着大砍剑、战斧,每个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