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登山观星回来之后,安语然便尽量避着容问离,做清洁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与他随意打趣了。转眼几天便过去了,这天上午,她没有替二楼姑娘画肖像的活儿,便在自己房内随手勾勒涂画。
一个轻纱美人渐渐出现在纸上。她坐在一艘小舟的船头处,微微垂目,玉指轻拨瑶琴。岸边垂柳依依,春风微拂。她的身边,蝶舞成双,仿佛留恋她身上的幽幽花香,不舍离去。
门外传来陈妈的声音:“语然,你忙什么呢?饭也顾不上吃了?”
原来她画着画着忘了时间,没有像平时那样去陈妈那里吃午饭,陈妈便替她把饭送来了。安语然接过碗筷:“谢谢陈妈。”
陈妈笑道:“这么小的事谢啥?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吃罢午饭,若是没事就去绯青姑娘房里吧。刚才见着她,她说一个人无聊,想找你说说话。”
安语然含着口饭点点头,匆忙咽下后说:“好啊,等我吃完饭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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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走廊尽头处,绯青的房门开着。安语然从门外看进去,绯青正坐桌旁等着她。
绯青见着她,本来淡然地脸上便有了笑容:“语然,你来了。”
安语然走到她的对面坐下,由衷地赞叹道:“绯青,你的声音真好听,难怪有人肯出千金听你一曲。”
绯青微垂眼皮,看着地上淡淡地说:“都说物以稀为贵,那些人便以为贵的定然是好的。其实我这嗓子再好听,又怎能真的价值千金呢?来听我唱的人,不过是为了显示他们的富有与一掷千金的豪爽罢了。再说了,价定的高些,我也清闲些。”
安语然点头,对这个通透淡定的女子更喜欢了几分:“绯青,你看事情很透彻呢。我很喜欢你。”
绯青摇摇头:“在这种地方,有时候看得太透不是好事……语然,你一直这么直接吗?直接对别人说我喜欢你?”
安语然想了想:“好像只对女生这么说过。”
“女生?”
“呃……这是我家乡的说法,就是指年轻的女子。”
绯青浅笑盈盈地看着她:“我也喜欢语然。”
安语然嘿嘿邪笑着,倾身过去,伸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道:“既然你我两情相悦,绯青大美人,你可愿意嫁给本公子为妻啊?”
绯青仰脸看着安语然,那对漂亮的黑眸一瞬间有些失了焦距,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灵动明亮。
她轻声说:“愿意。”
安语然嬉笑道:“既然如此,本公子是一定要送你个定情信物了!”
绯青眉头轻抬,一脸认真地问道:“安公子要送我什么?”
安语然本是开玩笑的,却见绯青认真起来了。她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根本没什么送得出手的东西,何况绯青是一曲千金的主儿,什么好东西人家不能自己买呢?
但是话已出口,总不能不送,她站起身对绯青说:“你等我会儿。”随后匆匆回房,取来上午画的浮舟抚琴图。
绯青双手接过画,细细地看了会儿,轻声道:“我很喜欢。不过……”
“不过什么?”
“我更想要语然自己的画像。”
“那简单啊,我对着镜子画就好了。”
安语然回房取来了画具,把纸夹在一张薄板上,坐到镜前提笔欲画。
绯青阻止了她:“语然,等等!”
安语然抬头,诧异地看向绯青。
绯青凝神看了她会儿道:“语然,其实你好好打扮一下,绝对是个大美人。”
她把安语然手中的画板与笔都拿走,取出胭脂黛笔,专注地给她画起妆来。只稍稍描画了安语然的眉梢眼角,又给她的唇上涂了薄薄的一层粉橙色胭脂,便让安语然本来清水般的脸上多了几分韵味。
她又推着安语然,让她进内室,从衣橱了选了一套月白窄袖小袄与浅紫长裙让她换上。
“语然,这身衫裙很适合你。我这里另外还有好几套,都是之前那个糊涂裁缝搞错了尺码做的,你都拿去吧。”
安语然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有衫裙的。”她从游府带出来好几件女装,只是她没有什么机会穿。
“哪有女子会嫌衣服多的?这些你不拿着也是浪费,我又穿不了,全送给你吧。”绯青拎出数件衣服扔在床上,随后退出房间。
安语然换上绯青替她选的那套衫裙,出了内室,站到镜前。粉橙色的胭脂恰到好处地衬着她金褐色的眸子,稍作修饰的眉眼带出几分娇媚的感觉。浅紫的裙子与她的眸色本是撞色,却因隔着件收身窄袖的月白小袄,变得毫无违和之感,反而令人印象深刻。
不得不承认,绯青在妆扮上,绝对是个高手!
安语然对镜欣赏了会儿,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绯青,你怎么能让你相公穿成这样画自画像啊?”
绯青也捂着嘴吃吃笑了会儿,轻声道:“相公,你就依了妾身这次吧。”
安语然坐下,提笔蘸墨,纸上逐渐出现一个对镜自画的娇俏人儿。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与纸面摩擦的轻微沙沙声。她画得认真,背后的绯青却只专注地看着她,墨黑的眸子里浮着层似有若无的轻霾。
等到最后一抹淡彩上完,房里光线已经有些暗淡,安语然放下笔,惊觉已是日暮时分了。她“哎呀”一声,急忙取下未干的画纸平铺在桌上,再迅速收起画具:“我还没拖地呢!绯青,下次来找你玩,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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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房里的一切都笼上了暗沉灰色。
陈妈跨入房门,看到桌边独坐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摸出火折子,去一边点起了灯。
淡黄的灯光照亮了绯青绝美的侧脸,她低头瞧着手里一张揉皱过再展平的画纸,上面是一张线条分明的俊逸脸庞,表情冷峻,深邃的黑眸凝视着看画的人。
陈妈过来瞧了瞧这画。绯青头也不抬,淡淡笑道:“她画过绯青,画过游逸,画过自己,唯独没有画过我。”
陈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停了一会儿才说:“没画过也不代表心中没有那个人。”
“还是心中没有的好……陈妈,你把里间那些衣服给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