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想不出原因,我微眯起眼望向离我越来越近的楚凌。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楚凌的身边,那个身披灰色斗篷的男人——
爹!!!
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一个字,被我强咽下喉,咯得喉咙火辣地疼!
不止是我爹,就连越青环和睿亲王也来了!
我再也忍不住,横抬左臂,身后的六千人马立即停止前进。随后我松开缰绳就要——
等等!
座下的白雪还没撒开蹄子又被我扯紧了缰绳,在原地不耐烦地踏着步子。
现在我离楚凌仅有约五十米的距离,近得足以模糊看到我爹的神态。他看起来并没有惊慌不像是受了逼迫,反而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虽然爹在看到我时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激动,但总的来说,他的样子并不像是楚凌用来要挟我的人质。至于越青环和睿亲王……楚凌就是傻了也不会拿他们来要挟我。
“冬梅,跟着我,其他人等原地待命!”
我简短地说着就已经御马迎了上去。对面的楚凌死死地盯着我,让我没来由地心惊。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马蹄顿住,我停下,高傲地抬起下巴,和楚凌对视,分毫不让!
一分钟……
三分钟……
五分钟……
终于,楚凌脱下手套,向我伸出手,眼睛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转而变得柔和。
在他身旁的越青环突然出声——
“老妹!”
我缓缓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抑着胸口麻麻的钝痛,然后缓慢却又坚定地摇头。
“灵儿!”
楚凌突然一声急唤!
同时只听一声短促剑鸣——我及臀的银色长发,从肩部往下的部分,随之掉落在刚刚覆盖了一层莹白雪花的泥土上。
吟凤入鞘,我头也不回,策马返回!
到了阵前,六千将士如同流水般分开,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后队变前队,回营!”
我大喊一声,领军将领立即从侧翼绕到前阵,六千士兵齐齐转身,盔甲碰撞,只听一片金属脆响。
就在五分钟后,我听到身后有铜锣声响起,差点没一头栽下马。
楚凌他终于鸣金收兵了!
两个时辰后,长江北岸——
“睿亲王妃!”
刚一登岸,楚凌就不顾尚有他人在场,怒气冲冲地朝越青环吼了起来。
“臣妾在。”
越青环努力保持着镇定,一边答话一边福了福身。
楚凌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的懊悔,但更多的却还是愤怒。他强忍着压了压声音,“刚刚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朕不退回来就会后悔一辈子?可朕觉得现在退回来才会后悔一辈子!”
“那您就再过去吧,如果您不怕见到她的尸体的话!”
越青环此时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对着楚凌就吼了出来。
楚凌脸色一变,他身边的侍从立即远远地退开,只有睿亲王还装作透明人一般站在他身边。
直到这时,楚凌才像突然爆发了一般,上前一步逼问道:“她怎么了?!你快说!”
却见越青环狠狠瞪来一眼,“你别逼她了行不行?!她都把头发给割了,下一次说不定直接就抹脖子了!她都那个样子了,你们这群男人怎么还紧咬着她不放?!你又不是不知道,赵慧灵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长大后为了你、为了你们又累成那个样子,她的身体早就透支了!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来南齐,还不是为了躲你!奶奶的,你是皇帝,她怕的就是你和宇文舜华一样成为亡国之君,你知不知道啊!!!”
越青环这回连最基本的敬称都忘了,对着楚凌大喊大叫。
楚凌也一嗓子吼回去——
“朕爱她!朕不能没有她!朕忍不了了,朕除了这样逼她回来还能怎么样?!!”
“爱她?爱她就该放了她!你这样做只能害死她!”
“不
!朕试过一次,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朕不放!”
“TMD你刚才没有看见她的脸色啊?看着就像个死人一样!像她那种日夜劳心的人最容易得心脑血管疾病你懂不懂啊?!要再这么下去,她可就真的没救了!!!”
越青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楚凌是否能听懂她的话,她只管像机关枪一样往外蹦枪子。
而楚凌常年耳濡目染,虽然并不明白什么是心脑血管疾病,但对越青环的话也猜出来了八九分。这回他没再和越青环对着吼,而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越青环一看楚凌这样,脑子顿时清醒过来。想起她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越青环不由得浑身冒冷汗。那些话足够她死上一千次了!
突然,楚凌瞳孔一缩,“太医!太医!太医在哪里?!”
他疯了一样的大叫,也顾不上越青环,眼看就要走。
越青环此时已经清醒了不少,连忙叫道:“天泽,快拉住皇上!”
紧接着越青环趁热打铁,“皇上您别着急,您着急也没用——”
“那你说怎么办?!”楚凌此时已是红了眼。
越青环一缩脖子,“皇……皇上,放手吧!否则,她真的会……”
南齐·文州
浩浩荡荡的三万大军齐齐开拔,冬日的暖阳拢在这一片密密麻麻的队伍之上,却泛起冰冷的光芒。如同一片片阴云般,冰冷的气息覆盖了大地。
有风,不刺骨,但撞在那些亮得刺眼的铠甲上,却如同带了芒刺,撕扯开一串串细不入耳的呻吟。
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仿佛能将大地震碎般的铁蹄之音,把冬日暖融的温馨感彻底踩碎!
宋辅傲然立于马上,向着文州腹地进发。这一路上他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五里开外就是瑛贾城,若能将此城攻下,那可是大功一件!
“将军!将军!”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打断了宋辅的想象。他不耐烦地喊道:“什么事?!”
“将军!前方三里发现敌军!”
“哈哈哈哈!来得好!我倒要看看他秦牟的军队还又几个不是孬种的!传令全军,跑步前进!”
急行军约有一炷香,地平线之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玄红色墨线。宋辅的的心不知怎的咯噔一跳!
秦牟的军队均是清一色的青衣黑甲,难不成那看起来像是穿着红衣玄甲的士兵是秦牟新练出来的?
虽然宋辅心中有疑,但不战即退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此人悍勇异常,与敌对阵之时只知进,不知退。而这次自他攻入文州,所遇大小战役无一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以并没有把这支红衣玄甲的军队放在眼里。
就当他准备好整以暇准备摆阵之时,却听远远的一声凄怆号角蓦然响起!
“呜——!”
紧接着,那距离尚远的敌军竟然不顾兵家大忌,未摆阵型,就这么齐齐冲了过来。如同夹杂着火红熔岩的黑色玄潮,向着宋辅铺盖下来!
愚蠢!
宋辅的心中对敌军不屑到了极点。距离尚还远,等敌军冲到他面前时定已是人困马乏。而他宋辅以逸待劳,这一战,他又赢定了!
“列阵——!”
宋辅大喊一声,令旗手手中的大旗猛地往上一挑。随之三万大军迅速变换队列,组成一个冲轭阵型。如同一个X字母。
紧接着,随着军中令官的一声“强弓——射!”,千余支三菱铁箭如同铺天盖地的飞蝗群,密密麻麻地向着那冲过来的敌军,重重覆压下去!
已冲到宋辅阵前的敌军顿时一片人仰马翻,但因为敌军的阵型并不密集,所以造成的伤害效果并不如宋辅期望的那般好。
敌军还在不断靠近,那冲锋的速度竟是越来越快,丝毫不见以往的怯懦和应有的疲态。
四百步——
宋辅突然觉得握剑的手心浸出了湿黏的汗水。这次的敌人好像和他前几次见的不一样!
三百步——
宋辅猛然发现敌军的军旗并非是秦牟的血红大旗,而是黑底金龙旗,而在那些以红为底、以玄饰边的方形大旗上,
绣着的,赫然是一个“临”!
两百步——
只听天空之上那酸人牙根的箭矢破空声,突然间增加了一倍!
敌军射过来的铁箭,划过天际,形成了一朵巨大的云,急速下降。宋辅的阵型密集,一轮箭雨下来,已经有不少士兵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永远失去了发声的机会。
宋辅观察到对方似乎是有意剪除他侧翼的弓箭手。连忙下令弓箭手后撤。
再看宋辅这一边,对臂力要求极高的的强弓已经射过一轮,怎奈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随后的普通弓箭对列阵疏散的敌军造成的伤害,也远不能使宋辅满意。
就在此时,阵型散乱的敌军,竟然开始快速于行进中列阵。只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竟已形成了一个如同尖锐锋矢的阵型。像是凶猛野狼的獠牙,狠狠地刺穿宋辅大军的腹内!!!
一蓬蓬血花在这人间修罗场绽放、凋零,将一个个生命以最迅速的方式拖进地狱!敌军们凶悍如同猛兽般的呐喊声,随着他们座下战马铁蹄的撞击,将大地震得颤动。
这是一支全部由骑兵组成的精兵部队!
“砍马腿!!!”
宋辅惊慌大喊的同时,拎着手中已出鞘的巨剑,领军迎着敌军冲过去。
迎面遇上一个蓄着络腮胡,手提玄铁长柄大砍刀的大汗。宋辅二话不说,一剑已以迅雷不掩之势,对着那大汉的脑袋砍下去!
“呛!刺啦——!”
兵器相撞,溜出的一串火花,在对阵二人的眼中都成了点燃血液的火。四周不断上演的残忍杀戮此刻都已经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事。双方士兵的伤亡也被他们抛之脑后。
现在在他们的眼中、脑中、心中,剩下的,仅有彼此!!!
两双同样血红的眼睛,同样凶恶地死死瞪着对方,他们甚至能清楚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与自己同样强烈的欲望!嗜血的欲望!!!
此时的战场之上,已不能用一个简单的“惨烈”来形容!无数人被红衣黑甲的士兵用长剑洞穿,肉体承受重创后给他们带来的巨大痛楚,让他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哀号。
能够叫出来的都还活着,至于那些已死的,好一些的被一剑划破咽喉就此失去知觉,差一些的成了残缺不全的残尸,更差的则被碗口大的马蹄踩踏成了一滩滩肉泥,和着混有泥土的血水,成为散发着腥臭的垃圾。
由红衣黑甲士兵组成的锐利尖刃,将宋辅率领的三万大军开膛破肚,恣意分割。而后阵型又由前窄后宽的剑锋形,变为两队,从其后将已被冲散的宋辅大军包成两团。
闪着寒光的剑无情收割着生命,由红衣黑甲骑兵们组成的队伍就像是一台绞肉机,将他们所接触的一切血肉,毫不犹豫地分食碾碎!旷野之上已然成了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的屠戮场!
而此时,宋辅和他的对手——那个蓄着络腮胡,手提玄铁长柄大砍刀的大汗,也都已经气喘吁吁。但二人还是狠盯着对方,不愿移开眼。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宋辅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这支军队,绝不会是秦牟的!如此强悍的战力,如此灵活的战斗模式,如此悍不畏死的士兵,如此恐怖的行动力……可以说,他宋辅多年征战,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铁军!这支军队甚至仅有三千人!
蓄着络腮胡,手提玄铁长柄大砍刀,与宋辅打了个平手的将领闻言,却是哈哈大笑。
“告诉老子你是谁!”
宋辅眼见自己带来的三万人即将全军覆没,愤怒地大吼一声,举起长剑,一踢马腹朝那大笑的敌军将领冲过去!
然,在兵刃相触的一刹那,宋辅的长剑呛然断裂——
“哈哈哈哈……”被喷了一身鲜血的刘伯洋仰天大笑,而后低头用刀剑抵着宋辅只剩下一半身子,且脑袋也不知滚往何处的宋辅道:“若不是老夫的兵器占了上风,你我也能打个平手!罢了,老夫是刘伯洋。”
刘伯洋说完,动了动麻木的胳膊,而后找到宋辅的脑袋,用刀尖挑着宋辅的头发举起来,大声喊道:“尔军主将已死,还不快快投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