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婵才要从她怀中抬头起来询问, 又被许夫人给按住。许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看你, 这样沉不住气, 你呀, 要是有京城老二家的东哥儿一半的本事我就该笑不动了, 你为什么不能学学人家?”
美婵道:“二嫂?好好的,我去学她什么?”
许夫人坐坐正,叹口气道:“和你这木头疙瘩说了半天,都说得我口干舌燥,快上热茶来!”
因美婵进门就哭闹, 要打要杀的, 老太太把人都赶了出去,后来许夫人母女两个说话, 也没人敢留下来听,是以到现在连杯热茶都没送进来。许夫人一叫唤, 便有人忙忙的泡了杯舒城小兰花上来。许夫人接过茶盏,润润口,摆手命人退下,取下美婵头上金钗与珠花,用手指替她梳理散乱的鬓发, 重新盘好,金钗珠花再逐一插上, 口中说道:“老二那会还没进京做官时,你不是常过来给老太太作伴的么,那时候没见过你二嫂东哥儿?没见识过人家是怎么说话行事的?”
美婵适才大哭大喊, 到了现在,人便跟虚脱了似的没有一丝的力气,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是卿姐儿的那声“娘亲”,一会儿是月唤和凤楼在一起打情骂俏的笑脸。身子也像是发了疟疾,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想要发狂叫喊,母亲许夫人的话,时而远,时而近,一句都听不进耳朵里去,只含泪道:“母亲说起她做什么?长得那样丑,我都替二哥不值,懒得和她说话。”
许夫人恨恨道:“人家是长了一张鞋拔子脸是不错,论起长相来,连你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但要说起管家的本事,只怕你给人家当丫环,人家还嫌你手脚不利索呢。常言道,娶妻娶贤,也只有老二那样有上进心的人才知道东哥儿的好处。”
美婵道:“娶妻娶贤?不就是看中她爹的权势了么……呜呜呜,我的姐儿。”这时候忘记了报仇一事,脑子里只有卿姐儿一人,想着卿姐儿,捂住脸又哭了出来,“不行,我要去看看我的姐儿,我不在的时候,被大夫救了回来也说不定。”言罢起身要走,却被许夫人拉住。
许夫人一是话没说完,二是怕她见到卿姐儿又要发疯,把她拉坐在身边,道:“东哥儿美与丑暂且不论,我只问你,老二家前年添了一对哥儿你知道罢?”
美婵默默点头。许夫人问:“那一对哥儿是谁生的知道么?现如今又养在哪里知道么?”
美婵哭得头疼,捧着头想了半天,方才想起来,呆呆道:“生母大约是哪个上不得台面的奴婢和姨娘,养是在二嫂那里养的……”话说到这里,渐渐的有些疑惑起来,颤着嗓子问,“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是叫我、是叫我……”
许夫人怕她一下子听不进这些,以极为委婉的语气说道:“美婵,你身子是大不如前了,将来总要以自己身子为重的……虽说无后为大,但也不是没有法子……恰好姐儿的那一场大病也和她有着关系,你咽不下这口气,就多学学你二嫂东哥儿……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两得?”
美婵由“孩儿”二字又想起了自家的卿姐儿,一阵心伤,哭着摇头:“我只要我的姐儿,除了姐儿,我谁都不要。姐儿去了,我的心,也跟着灰了,死了,我只要我的姐儿活过来,活不过来,我便要给她报这个仇……我不是菩萨娘娘,要救苦救难,要普度众生,她养下来的孩子我也不能看,看一眼就要少活十年……”
许夫人点着她的额头问:“都是我从前太惯着你宠着你,什么都不用你操心,把你教养成了这么一个傻姑娘,你这样的笨肚肠和实心眼儿世上少见,怪不得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都能被人家骑到头上来,你说说,叫我怎么放心得下?”手指在女儿额上戳了几下,冷冷一笑,道,“我叫你像养咱们姐儿一样的养了么?”
东院和老太太这边天翻地覆,人心惶惶,月唤那边却仍旧无知无觉。她今天早早起来,收拾穿戴好,把凤楼送出门,因老太太病着,起得晚,她便回屋子坐了会,打算等过一时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李大娘收拾屋子的时候,与静好顺口说起:“这两天光听说那孩子不大好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静好道:“打从前阵子下了头一场雪后,就没见她了,说是不能吹风,不能受寒,成天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的。管她呢,好也罢坏也罢,不关我们这边的事。”
四春在一旁插话道:“可怜也可怜,还不如早早去了算了,早死早托生。病成那个样子,就算身为温家大小姐,日子也没什么趣味。”
月唤正在窗前临字帖,闻言斥责道:“没规矩,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叫他听见,看不掌你的嘴!”
四春被她一骂,顿感委屈不已,眼内泛起一层泪光,嗫嚅辩解道:“这两天人家都这样说……说那位小姐是童子命,天生活不长久的,我就在这里说说而已,又不会出去讲……”
李大娘探头看看门外,神秘兮兮道:“四春这话倒没数错,我婆婆从前懂这些,能替人看相算八字的,那时候府里头有小毛毛头,在外头受了惊吓,撞见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都去找我婆婆做法的……东院那孩子一落地,我婆婆就悄悄和我说:又是个童子命,活不长。”回头问静好道,“那孩子鼻子上还有根细细的青筋,你留意过没有?鼻上有青筋的孩子本就难养,能把爹娘给折磨死,所以人家就把那根筋称作是磨娘筋……这也是听我婆婆说的。童子命,磨娘筋,可不是雪上加霜?能养活那才叫怪了。”
静好吸气:“娘呀,我还道是她脸太白的缘故,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李大娘眼睛看着静好四春:“你们说我看见她怵不怵?我就怕看见她那一双眼睛,能把你一个大人看得心里发毛,身上发冷。”
月唤搁下笔,问道:“什么是童子命?”
李大娘又左右看看,打了个寒颤,道:“我听我婆婆说,童子命是妖邪转世投胎来的,身上有人……”
四春听得入迷,这时忙问:“身上有人是什么意思?”
静好说道:“是被附了身的意思,别插话,听李大娘说完。”
李大娘接着说道:“童子命大都长得好,你看那孩子相貌好不好?这还是病脱了形的,要是不病,城中只怕也找不出比她还标致还清秀的。苦就苦在这些人多灾多病,一百个里头也难能有一个两个长大成人,即便能长大成人,也是七灾八难,身边留不住人,必然要孤独终老的。”说完,突然想起一事,屈指盘算了起来,“我们姨娘是从六月里进门的,到今天,算算也快有半年了……”
静好掩嘴笑道:“李大娘你自己不就是成亲三四年后才生养的么?”
李大娘也笑道:“我这不是着急么。”
月唤“蹭”地站起来,道:“老太太差不多该醒来了,都随我去看看老太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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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迎宾馆内,五月打开房间门,泽居晋一脸紧张地问她:“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和她分还不到两分钟,看她竟然有本事狼狈成这个样子,还以为她遇见了入室抢劫的匪徒,等她开了门,一把把她拉到身后,探头往房间内张望,房间整洁,空无一人,米老鼠氢气球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摇动,怎么看都不像是被人打劫的样子。
五月手指洗手间的方向,哆嗦着说:“就在那里面……就在那里面……”
泽居晋看她脸色,重新紧张起来,一急起来,日语也从嘴里蹦了出来:“うそ、マジで?!”不会吧,真的假的?一边拉着她往门口退,一边掏手机准备报警。
“壁虎,是壁虎!镜子上好大一只!”
泽居晋手机重新塞回到兜里,很是无奈地看她一眼,走进洗手间,镜子上却没有她说的壁虎,探头出来问她:“壁虎呢?”
她进去,也没看见,支着耳朵仔细听,洗手台下半开的抽屉中似乎有沙沙声传出,拉开来,果然见毛巾上趴着那只秃尾壁虎,“呀”地尖叫一声,指给泽居晋看,自己逃出去了。
泽居晋失笑道:“不过是一只壁虎而已,听见你尖叫,还以为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五月说:“请你帮忙把它赶走行不行,夜里会做噩梦的……明明是五星级酒店,为什么会有壁虎?怎么会这样,受不了!”
泽居晋抽出几张纸巾,往趴在抽屉里受创发懵的傻壁虎身体上一盖,把它包住,从抽屉里拿出来:“傻话,这里是园林式酒店,花草树木多,虫子也多,有壁虎出现不是很正常?”
五月在门外问:“捉住了没有?没让它逃掉吧?不知道它还有没有同伙。”转眼看见泽居晋手中壁虎软软的灰白色肚皮,吓得忙捂上眼睛。
泽居晋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有这么可怕吗?壁虎用日本汉字怎么写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