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份一心一意为子女打算的慈母情深, 别人怎么会怪?五月不仅不怪她,反而被她给感动得眼泪水都快流了下来。这样的父母, 不管说出多绝情的话都不过分。要是她有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争取为自己考虑的父母,死都愿意。更何况, 明明对泽居晋不满,却始终不说他一句坏话的这份涵养,就足以使人钦佩到十分了。
五月虽然一心想要帮泽居, 想要他早点能够振作起来, 但却也明白自己的立场,所以不再啰嗦, 放下茶杯, 站起来,向她鞠了一躬, 说:“阿姨, 我走了, 再见。”
并没有过去很久, lily在五月去找她的第二天就又过来看望泽居晋了。据护工阿姨绝对可靠的小道消息说, 两个人见了面几乎不怎么说话, 只是相对默默坐着。泽居晋大部分时候就是装睡, lily在他病床前坐一坐, 然后替他擦擦手和脸, 接下来她家阿姨上场,催她回去。
五月其实那一天也看见lily了。她那天下午去税务局办事,办完后没有回公司, 叫了车子直接去了医院,到医院时才下午三点多,比平时早了两三个小时,结果就遇到了从医院大门出来的lily。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时候,上次在lily家门口看到的斯文眼镜男已经把奔驰开到lily面前去了。lily在泽居晋那里遭受了冷遇,出了病房,满面忧伤,斯文眼镜男从车上下来,安慰了她两句,然后把她的脑袋揽到自己肩膀上。五月虽然离得太远,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仍从他揽住lily的温柔动作中感受到了非同一般、发自内心的痛惜与怜爱。lily家的阿姨远远地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这对年轻男女,满面欣慰。
但不管怎么说,lily还是经常来看泽居晋,而五月这边每天也都会在下班后准时准点地出现在病房内,因为在病房里也可以看书学习,所以每天都能雷打不动地呆上两三个小时。而泽居晋仍旧是老样子,心情坏的时候多,好的时候少。好的时候,会和她开两句玩笑,央求她做这做那;坏的时候,就黑着一张脸,对她不理不睬。
为了节约时间,她都是预约好出租车,下班后就直接往医院赶,晚饭一般是在食堂打包的干粮,次数一多,黄大厨就非常心疼地和她说:“五月啊,最近家里不开火了?这可不行,晚饭要好好吃才行啊。大冷的天,总是吃这些东西怎么行呢?要对自己好一点,做点热汤热水的吃才行呀。”
不愿和黄栋梁多啰嗦,正好食堂里的那些小蛋糕之类的小点心也吃得厌了,五月开始去医院附近的小餐馆里解决晚饭。臭八怪臭豆腐、沙县小吃、千里香馄饨、桂林米粉都吃了个遍。一周下来,把自己吃上了火。五月摸着脸上的痘痘,觉得这样下去可不妙,于是转而去吴老板的西餐厅里打包晚饭,有时候是一块三明治,有时候是一份意面,价格固然比外面小餐馆的快餐贵了不少,但却清淡得多。
这一晚,她一下班,又穿着工作服跑过去。她出工厂大门的时候,正好对面驶来一辆出租车,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男人。五月在接电话,出租车司机开到附近,问她怎么过来。她一边奔跑,一边在电话里大声指挥司机开车。才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听见她的声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看,慢慢地跟了过去。她挂下电话,一溜烟地跑进吴老板的西餐厅内,拿上下班前就预订的芝士匹萨,和吴老板说了两句闲话,讨论了下泽居晋的断腿,然后站到门口等预约好的出租车过来。等着等着,等来了面皮黝黑、人高马大的伞让青和他一个身穿军装的战友。
让清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拎着一个耐克背包,走到她面前来,叫了一声“五月”,然后上上下下打量她,眼神看上去颇为不善:“你在上海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一个服务员女孩子从店里跑出来,把沙拉递给五月:“五月姐,你这个忘记拿了。”疑惑地看了看让清,转身进店去了。
让清同样很困惑地看看那个服务员女孩子,又看看五月,再次发问:“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五月才和他打了一个照面的时候就僵住了,等他走到面前,更是牙齿打战,心慌心悸,忙给自己打气:这里是上海,又不是山东德州,不用怕他。然后强打精神,怀里紧紧抱着匹萨和沙拉:“你,你怎么来了?”
“你爸之前一直说你在旅行社做文员,我查下来,你的工作单位地址在这里,找来一看,你又是这个打扮。所以我问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说到后来,口气已经像是在喝斥派出所里看守的犯人一样严厉。
五月定定神,一步步往后退,一边问:“你管我做什么工作,你为什么又知道我在这里?”
让清冷笑:“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查你的底细,还不是轻而易举?你爸一直宣称你在上海做办公室文员,原来都是你骗人的喽?你到底做什么!”
“你家的二十万,我家难道没有还给你吗?”
“还了,又怎么样?”眼冒怒火,一步步的逼了上来。
让清和他的战友气势逼人,五月退到餐馆门口,直到退无可退,靠在玻璃门上,浑身打颤,手正哆嗦着去工作服口袋里摸手机,吴老板拉开玻璃门,伸头出来,极其不悦地发作道:“五月,你怎么回事?叫你送个外卖怎么磨蹭到现在?上班时间说闲话,是不是想被扣工资!”
五月一怔之下,忙又慌张应答:“哦,老板,我这就去送。”
吴老板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杯热牛奶:“动作快点,这是他们厂里追加的订单!”五月拎上袋子要走,吴老板又把她叫回来,伸手替她把蝴蝶结整整好,絮絮叨叨地啰嗦她,“你看看你,蝴蝶结又打歪了,跟你说了多少遍,工作服要正确穿戴!这样看着没有精神,我们服务行业,最重要的是笑容和精神,最忌的是无精打采。去吧去吧,跑快点,再晚匹萨就要凉了!”
让清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怎么愿意轻易让她走,伸手把她拦住,质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吴老板皱眉,问道:“小伙子哪里人?你拦五月干什么?她送外卖迟到了找你?”
让清看看五月,再看看吴老板,疑惑说:“不可能,我查过了,给她缴金的单位是上海津九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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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板把头上厨师帽摘下来,弹了弹,重新戴上去,从耳朵上摘下一支香烟,点上火,慢条斯理说:“津九是我老东家,现在出来开餐厅,手下几个服务员的关系都挂靠到那里去了,方便缴金。话说,小伙子,你和我们五月怎么回事?”
让清望着五月冷笑:“还以为上海的工作多了不起,原来不过是送外卖的服务员。大上海的服务员也比我们乡下邮政局柜员高贵对不对?”
五月垂下眼眸,低声说:“对不起,不是你帮忙找的工作不好,而是我不愿意嫁你。”
让清咬着牙笑起来:“早知道你不是办公室文员,只是饭店服务员的话,我也不会浪费感情,自然也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情了。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户籍警,服务员却也是看不上的。那么,再见了,钟五月,就看你这高贵服务员能做到什么时候去吧。”
他这话说得过分了点,他战友连忙拉他,示意他住口。
其实像五月这样辍学出来打工的女孩子,所能做的,一般就是服务员、营业员和工厂里的操作工这样的工作,他不是不知道,他看中五月,自然不是因为五月在上海的工作多么体面多么能赚钱。现在以鄙夷万分的口气左一个服务员右一个服务员的说,只是因为自尊受挫罢了。五月自然也明白,心里发堵,却仍旧向他道歉:“让清,对不起。”
吴老板手指上夹着烟,笑了出来:“小伙子原来是我们五月的老熟人?要不要到我们店里来坐坐?今天有特价套餐,我再给你打个折。”
五月低着头,从让清身旁走过,快步跑回到津九工厂里面,指挥出租车开到厂区内。等她乘上车,又缓缓驶出津九工厂大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让清仍然没有走很远,他背着背包,独自行走在这条被暮色淹没的大马路上的背影,看起来寂寥又孤单。
五月转过脸去,不再看他,口中喃喃说:“对不起,对不起。”
在被让清找到又终于得以脱身的同一天,她在泽居晋的病房里遇见了他的小伙伴,传说中的sky乐队的鼓手神木凤爱。
那一晚她到病房后心神不定,书也看不下,就趴在床头想心事,没有食欲,匹萨送给了护工阿姨。泽居晋正好也心情不好,和她说:“你回去好了。”
她喝下最后一口温牛奶,舔掉上嘴唇上的奶皮,然后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不。”
“回去!”
“不回。”这回干脆趴着装睡,反正就是不动。
泽居晋开始生气,皱着眉头发火:“帰れよ。”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人一烦躁,对她说话就不那么客气了。
幸好她脸皮足够厚,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帰らないよ。”就不回哦。在公司时和他说话非敬语不用,现在干脆连敬语都不用了。被他凶了两句,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牛奶纸杯丢掉,从包里掏出自己可爱卡通造型的指甲钳来,“老板,我帮你修指甲吧?钱
作者有话要说: 等你上班后看着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