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姐整个脑袋都被泼得湿漉漉的,夏□□衫单薄, 她自己的胳膊肘也都撞破了皮, 渗出血丝。一人一狗的周围, 已经围了十几二十个看热闹的闲人了。闲人们不知道什么情况, 纷纷同情起狗来了:“再这样下去,这狗都要被你折磨死了,不要再逼它了呀!哎呦,这狗作孽死了,被你这样虐待。”
她和花小姐角力很久, 狗爪子拍起人来很疼,她光是脸都挨了好几下,但一瓶溶液的十分之一还是灌到它的狗肚子里去了。没有过去很久, 花小姐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 痛苦得再也没力气和她对峙,直着脖子喘了半天的气, 忽然嘴一张,一堆咖啡色的泡沫喷涌而出,一口又一口, 吐的药店一地板都是。她趴到地面上伸头去闻, 的确是混合着胃液和药水的巧克力没错。她心一松,一屁股坐倒在地, 又哭又笑了起来。咖啡色泡沫吐尽后,狗和她都虚脱了。
回家的路上,花小姐离她远远的, 看她靠近就赶紧躲开。它不懂得她的苦心和担心,只是觉得她今天又凶又可怕,逼自己喝下巨难喝的□□,害自己痛苦,让自己呕吐,所以十分生她的气。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里,它事事都要和她作对。她说往东,它就往西;她让它往南,它偏要往北。不是在她床上撒泡尿,就是去她鞋壳里拉泡屎。再不然就藏她拖鞋,害得她每双拖鞋都配不上对。有时,几天都找不见,她只好重新去买一双新的回来,它这时就会得意洋洋地把原先藏起的那一只给叼过来。
一人一狗,僵持着,别扭着,直到十月份,花小姐才算忘了这事,与她和好如初。
而花小姐能够原谅她,要归功于隔壁楼老阿婆养的一只鹅。这小区是老小区,居民大都是建造世纪公园时动迁过来的本地人,这些本地人以前以种地为生,现在即使没田地了,却仍能想着法子在小区里种小菜、栽果树,养养鸡鸭鹅。隔壁老阿婆养的这只鹅甚是凶猛,平时喜欢在小区里溜达,看谁不顺眼,就冲上去又咬又啄,以至于提起这只鹅,小区里的人无不为之变色。
十月长假里的一天,五月和领着花小姐下楼去溜达。不小心和这只鹅对上了眼,这只鹅可能心情不好,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给她,直着脖子,扑扇着翅膀就冲了过来,把她吓得屁滚尿流,尖叫一声,丢了狗绳就跑。花小姐跟在鹅后面,慢慢踱着步子,不急不慌不躁。
五月身材瘦小,爆发力却很强,跑起来像一道春天的闪电,鹅跟在她身后追了半个小区都没追上,遂悻悻作罢。
等鹅走后很久,她才敢回来。本来想抱怨花小姐的,问它养它何用,每天偏还吃那么多,想一想,又算了。她怕花小姐听懂,更加要和自己作对。
可能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花小姐的心情很是不赖,多吃了好多东西,对星期五的包容心大过以往的每一天,更没有故意干坏事来气她了。
第二天,遛狗时间到。她和花小姐下楼。很不幸,那只鹅又在。鹅住在隔壁楼,和她碰面的几率实在太高。她怂了,自言自语说:“倒霉,还是回去躲躲好了。”正想溜回楼上时,花小姐却“嗖”地一声,从她手里挣脱出去,飞奔到那只鹅面前,一抬爪子,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鹅的长脖子给按到地面上去了,然后,对着鹅龇牙咧嘴,形状甚是凶恶。看架势,大概是想咬断人家脖子。她站在楼梯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要命了,怎么向老阿婆解释呢?又哪里去买只一样的鹅赔人家?
谁知花小姐压着那只鹅,没去咬脖子,而是把嘴伸到人家屁股上,开始用嘴拔毛了。没两分钟,鹅屁股上的一圈长长短短的毛被它给拔了个干净,露出红通通的屁股来。它把人家屁股毛拔光,才抬起爪子,放了人家。鹅一路惨叫着奔回家去时那凄厉的叫声,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再接下来,鹅不爱出门了,也变温柔了,偶尔出来溜达时,经过她这栋楼,都要绕着走。而花小姐也在她被鹅欺负的第二天完完全全地原谅了她,不仅原谅她,还给她报了个仇。一人一狗,和好如初。
十月长假过后,回到公司上班时,吕课长找她谈话:“你旅游签证这个月就要过期了,正好日本大阪有个为期两天的研修,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去一趟日本,两天研修结束后,你留在日本玩上一个星期再回来。机票和研修两天的酒店费用由公司报销,你自己只要负担后面几天的住宿费用,怎么样?往年为了削减费用,这种研修我们一般不去报名参加的,但你要是有兴趣,我去万部长和施总那里给你争取下。”
她如果这时再拒绝吕课长的好意,未免就有矫揉造作之嫌了,于是就说:“好,谢谢课长。”
她签证早就下来了,到了时间,带上护照,说去就去。去之前,把猫和狗都送到林兰妃那里去了,她现在怕死了金秀拉。
尽管从小独立惯了,也没有任何语言障碍,上海到关西机场的飞行时间也仅需两小时,但到底是第一次踏出国门,第一次乘飞机,又是只身一人,紧张和心怯是必然的。
飞机抵达关西机场,办好出关手续,根据大阪津九发来的手顺书,买了去往目的地的jr车票。但在迷宫似的机场内转了两圈,都没找到jr检票口,于是向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伯问路,老伯极为耐心地指给她看,告诉她怎么走,但她这人天生没有方向感,听得云里雾里,恐怕出错,向老伯再三确认走法。老伯看她样子,怕她走错,亲自带路,把她领到了检票口,嘱咐她路上小心,等她检票进站后,才转身离去。
jr下去后又换了一辆巴士,找到位于淀川区的大阪津九,和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以及各个地方过来的研修人员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互相认识以后,由主办方招待去餐厅吃了一顿饭,然后和一群研修人员回酒店休息。为期两天的研修明天正式开始。
研修人员里面,有一个泰国过来的小哥,是泰国津九的财务人员。这小哥是典型的泰国人身材和长相,干瘦黑。但面目还算清秀,双眼皮比她的都宽。小哥也会说日语,只是发音有点奇怪,日语这种公认的发音柔和又优美的语言,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一群鸭子在吵架,呱呱呱,呱呱呱。
小哥人很热情,才见她第一面,就搭讪着找她说话,对她似乎很有好感。开会时坐在她身边,吃饭时也要和她挤在一起。可惜她总记不住这小哥名字,小哥的泰国名字有一长串,至少在五个字以上,异常拗口。于是小哥就请她称呼自己的英文名字:查理。
查理小哥还自说自话地给她也起了个英文名,may。回到酒店里,查理小哥一会儿就打个电话过来:“may,我房间在你隔壁,巧不巧,哈哈哈。”
过一会儿,又打电话来说:“may,我们晚饭在一起吃吧。”
晚上一起去餐厅吃饭的时候,他说:“may,酒店附近有条商业街,等吃完饭,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吃完饭,一起逛到了商业街,她去药局采购自己的和帮别人带的化妆品等,他在身后帮她拎袋子,又说:“may,我们明天上课时也坐在一起吧。”
等到第二天,两个人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查理小哥突然说:“may,你什么时候来我们泰国津九工作吧?”
“为什么啊?”傻乎乎的may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好喜欢的。”率直可爱的查理小哥答。
may有点腼腆,笑着脸说:“泰国是个好地方,可是我更喜欢上海。而且,泰国又不是我说想去工作就能够去的地方,旅游几天倒是没问题的。”
查理小哥胸有成竹说:“不要紧,你嫁给我后,就可以留在泰国了。工作也不用担心,我爸爸会帮你安排的,知道吧,我爸爸是泰国津九管理部的部长,人事财务和总务都归我爸爸管。”
瓦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眼前这个瘦又矮又黑的小哥其实是个矮富帅。在只有日本人说了算的日企里面,一个泰国当地人,能够做到统管三个部门的管理部长,本事绝对是有的,家境想来绝对是殷实的。
may想起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早就可以考虑起来了。may一直是个恨嫁的姑娘。may又想起大脚先生的话,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就自己和泰国矮富帅之间的可能性做了一番分析。分析下来,可能性不能说没有,还是有的,遂试探问:“哎,查理,请问你多大?冒昧问一下,你对今后有什么规划?比如说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年龄?25岁。结婚?随时。”查理小哥话答得很爽快,想了想,又说,“不过,今年已过去大半,只剩两个月了,等我回去和爸爸说,请他答应,再帮你办好去泰国的工作手续,怎么样也得明年了吧?那我们就明年结婚好了。”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原来年轻又多金、明年可结婚的真命天子在此。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也。
may心内百感交集,感慨良多,眼泪水都快要流出来了,真想奔出去喊上一嗓子:“上帝呀,你终于开眼了!终于让我交上久违的、正儿八经的桃花运了!”用多少变得含情脉脉的眼神瞅着他,认认真真说:“好,我回去考虑考虑。”
两个人为表诚意,当场交换了手机号码和邮箱,并保证回去后一定联系。
研修第一天,这一天的主题是《关于禁止商业贿赂行为的暂行规定》。讲师是大阪津九一位姓辻村的财务部长,其人衣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略显刻板的黑框眼镜,话多,无趣,把台下一众研修人员讲得昏昏欲睡。而且,说实话,商业贿赂这种事情和五月这样的翻译兼底层财务人员压根就没有关系。查理小哥和她一样,小巴辣子一个,也是借研修之名,行旅游之实。五月是公司旅游加上有吕课长照顾,查理小哥则是朝中有人。两个人半斤八两,一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