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原本皎洁的一轮圆月,此刻早已被滚滚乌云遮没,尽管段青云把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依然挡不住猛灌进屋里的夜风。
隔着两扇屋门中间的缝隙,段青云直直地盯着大门外的动静,冷汗频频渗出,早已湿了后背。那头从灵寿山深山里走来的猛虎,此刻就立在他家的大门口,两只虎眼犹如两盏昏暗的灯。
虽然隔着两重门,但段青云的心都快跳出喉咙了,他知道,不要说一头猛虎,就是一头肥猪也能把两扇薄薄的薄木板大门顶破,但看到身边花容失色的“五老婆”冷秀云,段青云一咬牙,故作镇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呢?难道你不相信你老公的实力?”英勇的话语倒是说出来了,声音却是颤抖的。
“五老婆”听着段青云略带发抖的声音,心里更加的没底了。
段青云故意发出一声嘿嘿的笑,道:“如果老虎真的冲了进来,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死么?”
冷秀云身子猛地一哆嗦,刚要想说什么,只听得一阵沉重“哼哧”声音传进屋里。
“哼哧——哼哧——”老虎隔着大门朝段青云家的院子里张望着,沉重地喘息着,似乎特别的劳累。
段青云知道,灵寿山广阔无边,丛林密集,猛虎出没,但人与虎之间始终保持着距离,人不犯虎,虎不伤人,近百年来始终如此。尤其是这几年,从省里到市里,再到县里,三令五申不准猎虎,否则,必定严惩!现在,这头猛虎下得灵寿山来,必定是由于刁革委的原因。因为刁氏父子设计割下了老虎的虎鞭来泡酒,而老虎是极具灵性的特种,在深夜下得灵寿山,必定是仇失鞭之仇来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段青云依旧不敢大意,老虎毕竟是野兽,他才不管谁是仇人谁是好人呢,只要闻得到人味,便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前来解恨。如果不能雪恨,那么,堂堂虎威何在?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段青云觉得纳闷起来,那头高头猛虎已经在大门外站了好长的时间,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段青云所在的屋子,与屋门口偷偷向外张望的段青云四目相对。
“哼哧——哼哧——哼哧——”老虎粗重的喘息声一阵紧似一阵,似乎是一个老人在苟延残喘。
段青云心道,既然老虎下山来找人类报仇,那么,为什么不顶破大门直接冲进来呢?真是奇之怪也。
对了,段青云眼睛一亮,似乎是想明白了,这头猛虎已经是断了虎鞭的虎啊,所以它的呼吸特别的粗重,它的精力貌似已经消耗殆尽了。照此看来,他也许不是来寻仇的!要寻仇也得养精蓄锐才行!那么,它究竟来此有何贵干?
段青云在刹那间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打开门,走出去,与老虎面对面!他知道,如果老虎真的要伤他,主意把他吃掉,估计早已顶破单薄的大门冲上前来了!
段青云是个打定主意就去干的家伙。他轻轻擦拭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段青云回头看了一眼倚在自己身边不住发抖的“五老婆”,笑道:“老婆,我现在要为你表演一个节目,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想看么?”说这话时,段青云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紧张了。
“五老婆”一听,一脸的紧张神色丝毫未减,道:“你就不要吓唬我了,老虎估计快要冲进来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段青云嘿嘿一笑,猛地拉过冷秀云来,“啵”的一下,在“五老婆”的粉嫩脸上狠亲了一下。
放到平时,五老婆肯定会羞红了脸,而此时,她哪里还有一点闲情逸致,一把推开段青云,哆哆嗦嗦地道:“云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如果没事的话,我,我一定……”
说到这里,五老婆不再言语了。
段青云嘿嘿一笑,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如果没事的话,你会怎么样?”
“我,我,我会……”五老婆不再说话了。
段青云不再言语,透过门缝,再次看了一眼大门口的那头猛虎,一拉电灯开关,屋子里五盏明灯全亮了,紧接着,段青云一拉门栓,两扇屋门哗啦一声拉开了,一阵冷风紧跟着涌进了屋中。冷秀云吓得再次哆嗦起来,一把拽住段青云的手臂:“段,段大哥,你要做什么?”
段青云笑道:“我要让你看看俺老段的超级本领!”
“不要啊!”冷秀云一声娇喝:“段大哥,你,你这是不想活了,你这可是寻死啊,呜呜呜——”
活了将近二十年、正值青春妙龄的冷秀云,眼瞅着段青云大开门庭迎接猛虎,如何不心惊胆战,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段青云一边安慰着五老婆,一边再次注视着大门口外的那头老虎。他是个胆大的家伙,打定了主意后,他会立即着手采取行动的。他紧紧扣着“五老婆”的手,一步一步地挨向了大门口。
冷秀云想要挣脱段青云的手心,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出来,看来,朝思暮想的段大哥真的要与我冷秀云一起死了!可我冷秀云还不想这么早的死啊,如果刚才跟着姐妹们跑回家那有多好?
段青云站在大门口处,身子抖得厉害,他极力稳定了一下心绪,擦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一伸手,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栓,随着门铃一阵“叮铃铃”的清脆声响,两扇薄木板大门向左右分开,一头个头与段青云齐腰的高大猛虎,与他迎面而立。
一见这头猛虎,段青云心一紧,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一颗心也朝着他的嗓子眼猛烈地撞击,而段青云身边的冷秀云干脆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段青云的怀里,抖个不停。
猛虎一瞧见段青云,两只虎眼闪了一下,依旧“呼哧——呼哧”喘息着,把暖热的气息喷在了段青云的脸上。段青云瞬间觉得一阵燥热,还有一阵恶心。
多年以前,段青云在父亲的带领下,到县城里的动物园看了一回老虎,以后在电视里也多次看到老虎。老虎的凶猛与强悍,使得当时的段青云热血沸腾,曾放出豪言:男人嘛,也应该像老虎那样,仰头一吼,虎视群雄,如若不然,干脆早点娶个老婆回家,琢磨一下如何成为“生儿子专家”!现在,真正的老虎与他面对面,他却没了当时的那份豪气,他的心在颤抖,同时也在思索老虎的来意。因为老虎没有向他发起进攻,因此他没有退缩,但依然止不住身体的剧烈颤抖。难道,这老虎是想先把俺老段吓死之后才下口?
几分钟过去了,老虎依然没有朝段青云发动进攻。段青云稍稍平定了一下心理,觉得特别奇怪,同时也暗暗发笑:看来,我段青云的预料是正确的,这老虎并不是来吃我段青云的!既然如此,俺老段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到这里,段青云身子微微动了一动,由于长时间与老虎面对面站立,他的脚部与腿部都已变得僵硬发麻了。倚在他怀里的“五老婆”冷秀云由于惊吓而经受了短暂的昏迷,就在段青云挪动身体舒服筋骨的时候,冷秀云醒了过来,刚一睁眼,冷秀云再次发出一声恐惧的呼喊,再次晕过去了。
段青云大惊,心脏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唯恐“五老婆”发出的呼喊惊吓了老虎,老虎一急,俩人哪里还有命在。
然而,老虎听着冷秀云的呼喊,看着段青云的满脸恐惧,依旧直直地站立在他的面前,并没有作出任何的进攻举动,依然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那夹带着强烈血腥味的气息依旧扑到了段青云的嘴里。
段青云此时完全相信,眼前的这头老虎对他没有任何的敌意,否则,他此刻已经进了老虎的肚子里!
段青云的心完全放松了下来。
主意已定,段青云左手轻轻扬了一扬,腰一弯,朝着老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虎、虎大哥,你、你这么晚了居然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来看我,我真的是感激啊……”虽然是笑着说话的,而声音却比哭还难听。
老虎不会开口说话,依旧直盯盯地看着段青云的脸,把温热的血腥味喷到了段青云的鼻孔里、嘴巴里。
段青云不想打破彼此的僵局,又朝老虎作出一个手势,道:“请进屋里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段青云倒是觉得自己很有勇气,很男人,有点虎胆!
“虎大哥”一听段青云的话,一双虎目突然间闪了一下,似乎是听懂了段青云的话,轻轻迈动四条粗如木柱的虎腿,顺着段青云的手势,进了院子,每走一步,都震得地面发颤,震得段青云心里发慌。
在重新关上那两扇薄木板大门的时候,段青云突发奇想,这大门如果结实一些该有多好,这样一来,我现在可以把大门反锁,偌大的院子就成了一个关押老虎的牢笼,然后把“九个老婆”全部叫来,让他们看看我老段的“伏虎本领”,她们还不对老段敬佩得五体投地?到时候,嘿嘿嘿嘿……
想归想,做归做,段青云左手抱着“五老婆”,右手插上了大门,把老虎引入了堆满了医书的屋子里。心道,真他妈的天下奇闻啊,老虎遇到人,居然如此温柔,看来,这是一头很有仁义的老虎。只是,不知道这位老虎大哥找我段青云所为何事?
段青云轻轻把昏迷过去的“五老婆”冷秀云扶上了床,摸摸“五老婆”的鼻息,知道“五老婆”只是吓得晕了过去,笑了,不禁长叹一声,哎,老婆啊老婆,你胆子真是太小了吧!
当段青云把屋子里的五盏大灯全部拧亮的时候,这才真正看清了眼前的这头高大凶猛的老虎。老虎身材结实悍猛,两只虎目犹如铃铛,在老虎的额头上,方方正正地写着一个隶书“王”字,两颗长长的锋利的尖牙从虎嘴里斜伸出来,虽然虎目无神,但虎威尚存。两撮花白的虎须分列虎嘴左右两侧,虎嘴里,有殷殷鲜血不断滴下。段青云感觉到了,眼前的这头老虎,是一头正值壮年的老虎!在灵寿山的群山里,它应该算是长辈级别的罢?
老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黯淡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光彩,直直地盯着段青云的脸,不断地把呼出的暖暖的气流喷在了段青云的脸上,这暖暖的气流里,一丝深重的血腥味似乎是愈来愈强烈。
当段青云的目光从老虎的脸部移向老虎的躯干部位的时候,眼睛一直,心脏猛烈地向上弹跳了一下,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的喉咙,一下子惊呆了:在雄壮的虎背上,直直地插着一支木蒺藜!木蒺藜深深的嵌入了老虎背部的肉里,虎皮向外翻着,鲜红的虎肉与白森森的虎骨裸露在外,让人看了揪心,滴滴虎血沿着根根虎毛淌到了地面上……
靠,真他妈的可怜!这是段青云的第一个念头。
靠,是谁这么狠心!这是段青云的第二个念头。
段青云脑子迅速转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