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谁听衷表陈

深夜的言家庄平静如昔,偏室内的木窗透出一抹摇曳的昏弱烛光,以及极低的对话声。

两个人的声音都是苍老的,音调却十分相似。

言某与白发老人不但声音像,连长相也有五、六分雷同,尤其在暗淡不清的烛光下,除了衣着发式不太一样之外,两人更是难分彼此,只有亲兄弟才会拥有如此一致的容貌与气质。

“你认为画中所指的是什么?”

两人中间摊放着由史菁菁身上夺到的半幅卷轴,虽然已经命令风雨残生去抢夺另外半卷图像,却一直没有结果。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因此白发老人决定就这半幅图像作研究,或许可以推敲出另外半卷的意义。然而最简单的问题,往往是最难有答案的。

“是释迦牟尼佛像,可是这代表什么呢?”言某沉吟道。

白发老人沉思许久才道:

“或许是代表藏家谱的地方。”

“什么?”

言某脸上垂老的肌肤微微抽动了一下。

家谱乃是欧阳世家潜入地下以来数十年的结晶,谈笑眉会知道这份家谱?

当年谈笑眉委身于欧阳上智,怀了冷剑白狐;欧阳上智命她接近接天道,目的当然是藉着接天道武林至尊的身份给冷剑白狐一个光明的未来,并且让欧阳世家复出的筹码更加丰富。

只是想不到谈笑眉对接天道动了真情,告诉了接天道实话。

欧阳上智的计划被破坏,已经使他十分痛恨谈笑眉了,如果谈笑眉连家谱的秘密都掌握在手中,那就难怪两人会接到那份飞帖:“杀谈笑眉!”

只不过两人怎样也不敢问欧阳上智欲杀昔日情人的真正原因。在欧阳上智身边,最不要说太多、问太多。

“你的意思是家谱被藏在佛像中?”言先生压低声音问道。

“没错。”

“可是天底下供奉释迦牟尼佛的庙宇如此多,我们要从何找起?”

“谈笑眉在接天道被杀前夕失踪,连世家也找不到她,直到最近才因为少爷刀而曝光,所以我想,她会放在她多年藏身之地,那确实是个安全的地方。”

白发老人指的当然不是已经被风雨残生翻遍了的小茅屋。

“断情庵?

黑暗中有一双清亮、冷漠的眼眸,她一直静静坐在一旁听着两人讨论,不出声也不动,几乎要被黑暗吞没。

直到言某说出“断情庵”这三个字,她立刻站起身,像鬼魅一般飘了出去。

风雨残生知道这是她的任务,不必任何人吩咐,她就会主动去做;断情庵中的东西,非拿到不可!

她对通往断情庵的路再熟悉不过了,身怀绝顶轻功,只奔出一、两个时辰,便已望见断情庵小小的灰暗瓦檐,以及一排攀着黑苔、老藤的泥白色矮墙。

风雨残生以伞借力,纵身一跃便翻过矮墙,闪身进了庵堂。

一眼即可看完的正殿,正前方果然供奉着释迦牟尼佛,两旁几尊较小的罗汉及菩萨并不俱全,岁久年陈,金箔早已斑斑剥落,显露出黑漆漆的古檀色;在星微的万年烛火照耀下,就像大佛反射出的无量身影一般。

风雨残生望着巨大的佛像,越看越觉得就是卷轴中所绘的那一尊。她身子轻轻一闪,像是脚底生云一般地飘了上案桌,绕到佛像背后,仔细地检查是否有挖空的小格。

风雨残生以手摸遍了佛像背后,却没能发现任何异状。

她再绕至佛像正面,随手拿起一盏烛火细照佛像,古老的金漆虽有剥蚀之处,却都很自然,不像是隐藏了什么机关。

难道要把佛像给摔碎才能现真章吗?

风雨残生怒从心起,用力一掌击向大佛。这一掌原本只为泄愤,想不到佛像居然微微地晃了一下。

风雨残生一怔,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庵庙中所供奉的佛像动辄千百斤,怎么可能被自己一掌击得移位呢?

风雨残生劲运双掌,试着推移佛像,不料这一推,佛像轻易地移动了,风雨残生几乎要惊呼出声。

这尊佛像是空心的,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沉重,虽然仍有百斤以上,几名壮汉合力也很难搬得动,但是对风雨残生这样的习武之人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

家谱或许会压在佛像底下,风雨残生将佛像往后用力一推,佛像倾斜着靠上了墙,底座下果然压着一卷陈旧的纸张。

风雨残生如获至宝,急忙将纸张收入怀中,多看了案上巨佛一眼,不由得佩服起藏家谱的人。

若是佛像空心之事被察觉,一般武林高手或许便认定家谱藏在佛像内,而以气功击碎佛像,结果却是一场空。就算佛像被击碎了,莲座是不会移动分毫的,别人还是不会发觉家谱就藏在底下。

到底是谁把家谱藏在这个地方呢?谈笑眉没有这样的智慧,谈无欲敢不可能,因为叔父们说过他不是真正的紫龙天,难道会是……

风雨残生想这个问题想得出神,陡然碰地一声巨响,才惊回了她的神智。

只见倾斜着的巨佛已经歪倒,整个摔落案桌,在青石地板上撞碎了。

风雨残生正要以轻功离开现场之际,听见巨响的尼姑们已喧闹着围了上来。

“什么声音?”

“有贼……一定是贼闯进来啦!”

“快来人啊!”

小庵一下子灯火通明,尼姑们拿着扫帚、棍棒,纷纷包围住庵室前后。

风雨残生见行迹已败露,便放弃逃生之念,冷然地站在正殿等着众尼姑前来。

住持与主事的尼姑们一见是个持伞的姑娘,顿时愣了一下;再见到大佛已经摔碎了,表情更加骇然,一时之间都面面相觑。

“这位施主,你为何夜闯断情庵?”住持没头没脑地问道。

风雨残生冷冷地回道:

“我来参拜大佛。”

“既是拜佛,为什么不见你上香?又为什么三更半夜前来?你……你倒说说为什么佛像给推倒了?这一定不是你一个人做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风雨残生只是冷然以对,趁着住持逼问自己,围过来看的尼姑一定会更多,她要估计一共有多少人,待会儿一出手,就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你……你说啊!不说的话,我捉你到官府去,看你说不说!”

眼前大约只有十来个人,风雨残生冷笑了一下,道:

“到西天去跟佛祖说吧!”

话音未毕,她手中的杀人伞已挟气飞出,伞缘刀锋一割,数名小尼姑旋即颈裂血喷。

“啊……”

“哇啊!”

惨叫声乍响,人便已纷纷倒地身亡。这样狠毒的手法令未中刀的尼姑们吓得惊叫声四起,转身欲逃。

风雨残生的伞飞回手中,还滴答着鲜血;她借伞张风之力,飘出了庵堂,隔空飞掌,碰碰两声之后,便有两名奔逃的尼姑背部中掌,心脉尽碎而死。

住持魂飞魄散,一味地往前跑,回头见风雨残生手往前一推,便有人倒地,七孔喷血而亡,这样的内家心法,在不解的外人眼中与妖术何异?

再加上风雨残生持伞而飘,面容被秀发半掩,更是诡异莫名。住持只当是厉鬼杀人,惊骇得连南无阿弥陀佛都忘了念。

眼见风雨残生一下子便飘到面前,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了。

风雨残生一掌正要击落,“噗”地一声,居然被横飞过来的树枝打中腕上要穴,手一痠,真气半分也用不上。

“是谁?”风雨残生怒声问道。

“我猜的没错,你果然不单纯,你是欧阳世家的杀手。”

剑藏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剑藏玄!”风雨残生没料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

她当然想不到剑藏玄会在此地出现是经常有的事,因为他要等史菁菁回来,不为什么,只是想要远远地看史菁菁一、两眼,确定她平安无事就够了,所以时常会在断情庵附近出没。

剑藏玄微皱的眉宇间透出一抹不忍与痛心。他痛心自己来得太晚,没有及时解救断情庵的十几条人命;当然他也暗暗庆幸史菁菁没有回来,免于被杀的命运。

这名女子的武功太强了,史菁菁不会是她的对手。

“你虽然是杀手,可是连不会武功的出家人都杀,实在是太没人性了!”

风雨残生森然道:

“不必你多管闲事。”

“我可以当成没有看见你,但是我不能见死不救。你罢手,让这名师太离开。”

“哼!办不到。”

剑藏玄解开手中单锋剑的剑套,道:

“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风雨残生稍微有些动容。

“你果真要插手?好,那我就成全你!”

语毕,风雨残生疾推出伞,伞尖锐如利锥,直刺向剑藏玄。

剑藏玄轻易闪过,手中的单锋剑铛地一声出鞘,握柄在手,顺势挥格开风雨残生的伞;伞骨均以精钢所铸,与剑相击,发出清脆的交格声,两人腕上双双一震,各自退开了一大步。

剑藏玄剑锋一横,再度向前刺去;风雨残生连挥数招,一一拆解剑藏玄的攻势,身子一飘,凌虚御空,落在剑藏玄背后,剑藏玄回手一剑,险些刺中风雨残生,却被风雨残生一闪而逝的身影错乱了眼界,连忙守住要害,伺机再击。

风雨残生呵呵一笑,身子已飘向正在逃跑的断情庵住持,剑藏玄大惊,猛地将真气贯入剑中,一道剑气由背后射中了风雨残生。

“啊!”

风雨残生吃痛,怒转过身,杀人伞噗地张开,旋转着发出咻咻之声,飞向剑藏玄;剑藏玄不敢硬接,几个翻身后,伞已回转飞回风雨残生的手中。

风雨残生被剑藏玄的剑气射穿左肩,痛楚难当,也被激得万分愤怒,再度挥出杀人伞;剑藏玄左躲右闪,见风雨残生怒不可遏的脸,知道不能善了,只得把心一狠,滚地闪过杀人伞,迫至风雨残生的面前。

风雨残生大惊,伞仍未飞回手中,剑藏玄提剑一刺,风雨残生再度中剑,血喷如注。她及时一掌击中剑藏玄,将他击退数步。

待伞一飞回,风雨残生不敢恋战,倒跃着飘离了现场。

剑藏玄知道她连中两剑,剑剑穿身,伤势不轻,暗悔自己下手太重;但是当时她竟不放过住持,自己也是情急之下才不得不为。

剑藏玄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欧阳世家的人都如此毒辣、如此地不留情面?难道这是一个蛇蝎之家吗?到底欧阳世家的人有如何阴沉、可怕的一面?

这恐怕是剑藏玄光明的心中,永远无解的一个题目!

另一方面,风雨残生受的伤很重,一剑刺穿了她的肩,一剑刺穿了她的腰,身上的血流得很急;一路上,鲜血不但流成了一条清晰的路,还浸湿了衣裳,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渐渐变冷,如果再不求救,必定会流血过多而死。

然而她已经无力求救,整个人软倒在路边,失去了知觉。

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深夜里才能勉强被听出来。

冷剑白狐闻到血的气味,他并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也不想为了这件事而改变自己本来要走的方向,所以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不管会看见什么。

武林本来就是一个杀人、人杀之地,死伤都是很平常的。

但是,他看见的是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从微微的律动中,证明她还在呼吸,尚未断气。

冷剑白狐弯下腰,将女人抱起来,继续往前走。

前方就有一个山洞,冷剑白狐将女人放在山洞中,动手解开她的上衣,对女性的柔细肌肤一点都没有心动。

冷剑白狐拭净她身上的血污,看清了伤口,将金创药抹在伤口上,再撕下女人的一片衣襬当作绷带,包扎好伤口,再也不多看她一眼,便离开了山洞。

他冷静果决的动作,仿佛医治的不是一个女人的身体,而是一只垂死的动物。

没错,冷剑白狐就是如此。

如果倒在地上的是男性,冷剑白狐不见得会动手救人,因为男性在武林中行走,强者生、弱者死乃是天经地义。既然败了,就应该死,没有解救的理由。

但伤者是女性,或者是小孩的话,他们在冷剑白狐眼里都是所谓的“弱者”;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武林的弱点,也不应该被武林人所伤。

尽管冷剑白狐救了人,他马上会忘掉这件事,忘了那个女人……他当然不可能想到:这个女人与自己有着极近的血缘关系!

等冷剑白狐去得远了,躲藏许久的一线生才钻出来。

这当然不是巧合,一线生一直在跟踪冷剑白狐,至于他为什么要跟踪冷剑白狐,当然是出自素还真的要求。

一线生数天前就已经与素还真接上头,整个过程倒要从头说起:

自从在玉波池被黑白郎君所救,素还真便与黑白郎君躲在无人知晓之地,要不是黑白郎君来找一线生,带他去见素还真,一线生还以为素还真已经身亡了。

所幸在密室见到的素还真,除了容色憔悴之外,并无大碍,也没有受什么重伤。他见到一线生来了,登时悲喜交集,紧紧握住一线生的手,泣道:

“一线生,好友啊!你果然来了。”

一线生亦忍不住凄哽道。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要见我,我当然会来,只怕你躲着不肯见我呢!”

“要不是黑白郎君相救,恐怕我们就永远不能见面了。”

素还真伤感万分,续道:

“唉!人情冷淡,世态炎凉,我素还真已成为臭名远播之人,故旧亲朋无不与我划清界线,你却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见我,怎不教素某感激!你果然是我素还真真正的朋友啊!”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总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线生拍着素还真的肩安慰道。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欧阳世家对我的追杀是不会罢手的。”

一线生也忧心道:

“说的也是,现在你是危机四伏……人一旦涉入江湖,处境就是这么凶险,你还是退隐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素还真消沉地叹道: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会择日宣布退隐。”

一线生喜道:“你叫黑白郎君带我来见你,就是要诉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吗?你早听我之言,作此决定,也不会有今天了。”

“你说的没错,我是应该听你的。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想弄明白。”

“什么事?”

“欧阳世家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离间我与秦假仙?还有,与我素无冤仇的冷剑白狐为什么要杀我?连我的妹妹素柔云都……唉!我叫小金刚去投靠她,不知道小金刚现在如何了?”

一线生道:“这……我想素云流不会对小金刚不利的,你不要担心这么多。”

“但是,我一定要明白众人与我为敌的原因,否则我死也不能瞑目。”

一线生又道:“你说的问题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身上的毒患与银针,毒患不解,银针的效力一过,你还是死路一条,到时候不论什么疑惑都跟你一起下黄泉了。”

“你说的对。但是,唉……”

见素还真哀声叹气,一线生于心不忍道:

“你放心吧!我亲耳听照世明灯说服沙人畏给你解药,只是现在沙人畏找不到你,所以无法给你解药。这个我可以设法,我先去把秦假仙带来,让你亲口问他好不好?”

“如此甚好。一线生,请你顺便替我找照世明灯及冷剑白狐好吗?”

“好,当然好,你静心休养,黑白郎君会保护你。”

一线生与素还真分别后,便开始天南地北地找人。眼前的问题不解决,素还真一条小命就不保了。

素还真不确定冷剑白狐来到自己面前,那极速的冷剑会不会在一瞬间取了自己的性命?这一点没有人能够肯定,所以情况仍是凶险的。

“黑白郎君,你会在背后保护我吗?”

黑白郎君摇着阴阳扇,桀骜地朗声笑道:

“哈哈哈……素还真,你放心吧!有我黑白郎君南宫恨在,谁也休想动你毫发!”

素还真摇着头,叹气道:

“可是,连我的亲妹妹都要我的命,朋友又算什么?黑白郎君,有朝一日,你也会弃吾而去。”

黑白郎君怫然不悦道:

“我黑白郎君一向我行我素,任何人都不能指使我,只要是我所认定之人,便永远不会改变,除非你先负我,否则就算天下人皆欲杀你,黑白郎君也要与天下为敌!”

“但是,世事变化犹如天上流云变幻莫测,今天举杯共饮的朋友,明天便成为倒戈相向的仇敌。”

黑白郎君冷笑道:“你认为我与世俗之人一样善变?”

“啊!当然不是,你救我一命,这份恩情重如山海,素某如果再疑心于你,将会天地不容。不过,天下有多少人有你的胸怀呢?我已经看破了……”

黑白郎君想起素还真对一线生说他有意退隐之事,不禁嗤然。

“你这样便想退却吗?素还真,你太缺乏斗志了!”

素还真只是露出无奈的苦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话说一线生离开素还真之后,首要之务便是天南地北地找寻秦假仙。

秦假仙由一介土公仔成为名人榜上的名人,全仗素还真所赐,这样的人居然会在转瞬间欲置素还真于死地,其中必定大有缘故。

从前金太极失落了刀锁,素还真交代一线生重新铸造业把,一线生以为是要赠予金太极,没想到当秦假仙送紫霹雳的尸体给素还真之时,素还真却叫一线生把那套刀锁给了秦假仙。

秦假仙一向就有搜集死人身上财宝、秘笈的习惯,这刀锁又是金太极的成名兵器,他当然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当时不要说秦假仙,就连一线生都不明白素还真此举的深意。

素还真第一次服下沙人畏的毒丹,在密室休养时,他要小金刚请来秦假仙,并问起秦假仙的近况。

秦假仙老老实实地说出得到刀谱的过程,素还真笑着说《非真刀谱》乃是自己所创,要由最后一页练起,而且适用于刀锁。秦假仙误打误撞,居然学成了,可见是命中注定的机缘。

秦假仙闻之大喜,又向素还真问了几个刀谱较难练的地方,经素还真提点,茅塞顿开,对《非真刀谱》已娴熟于胸。

为了让秦假仙有保命的机会,素还真又花了一个下午教他八卦迷踪步,可说是用心良苦。

但是,素还真现在竟然要杀素还真?

一线生多方打听,要找秦假仙却也不难。武林中谁不知道有个齆鼻仙,背着五彩剑袋,整天以刀锁打狗吓猫的。

因此,一线生很快便在市井中找到了秦假仙。

正要进酒楼的秦假仙一见到一线生,便不怀好意地站定。

“素还真的死党,你找我有什么事?”

一线生微笑道:“恭喜你啊!秦假仙,恭喜你要一步登天、荣华富贵了。”

“哎呦!一线生,你话中有话的样子喔!”

“不是吗?素还真扶你上名人榜,不仅教你武功、给你兵器,又对你知无不言,连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你,可是你马上反目成仇,帮助欧阳世家对付素还真,像你这么懂得改变风向的人,就是所谓的‘识时务为俊杰’,欧阳世家一定给了你不少好处,所以我恭喜你,你已经受欧阳世家重用了。”

一线生话还没说完,秦假仙已经气得鼻子通红,骂道:

“少放他妈的狗臭屁!你把我老秦当成什么人?欧阳世家算什么东西?我是会被收买的人吗?”

一线生冷哼道:“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要杀素还真?吃饱了撑着啊!”

“因为素还真要害我!”

“素还真要害你?哈哈哈……你有什么好让他害的?害你他可以得到什么好处?谋你的财?夺你的名?还是抢你的秘笈?”

“这……他教我功夫,又给我刀锁。”

“如果教你功夫又给你刀锁是要害你,那么把你卖了或拿刀砍你,反而是为你好啰?这种道理,我一线生活到这么大岁数,倒是第一次听见啊!”

秦假仙被一线生歪缠得自己也乱了,想了一下才道:

“你不知道,素还真这个人很奸诈,他表面上是教我功夫、给我刀锁,其实是要用我的拳头去打石狮,让我替他除掉敌人。”

一线生皱起眉头说道:“是谁这样跟你说的?”

“没有人跟我这样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秦假仙当然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被人挑拨。

“那就是你自己猜的。为什么不听素还真怎么说呢?”

秦假仙被一线生这么一质问,突然觉得有点心虚,或许自己真的误会素还真了。

“好,我就再给素还真一次机会,如果他的回答让我不满意,就要他小心我背后的刀锁!”

“那就快随我来吧!”

一线生拉着秦假仙的手便走。

秦假仙被一线生拉着,一路赶到素还真藏身的密室,见到安然无恙的素还真,心中倒是略为放松了一点;再怎么说,素还真都是造就他的人。

秦假仙表面上仍装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问道:

“素还真,听说你要见我,想不到你有这个胆量,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素还真叹了一口气,道:

“你真的这么希望我死吗?好,那你就下手吧!”

说罢,素还真闭目不语,静静等着秦假仙动手。

秦假仙愣了一下,苦于无台阶可下,于是摆出架式高声道:

“你真的不怕死?好,留神来!”

此时,一道人影从岩壁后走了出来,是黑白郎君!

秦假仙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影子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是黑白郎君之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黑白郎君在玉波池边解救素还真之事已经人尽皆知,自己若真的伤到素还真的一片衣角,恐怕人头就要落地了。

秦假仙架势一收,声音更高了,唯恐黑白郎君没听清楚。

“罢──了!君子不计小人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好好做人,如果我再听见你用计谋害人,那我绝对不饶你。”

素还真问道:“秦假仙,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的成见这么深呢?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中伤我?”

“这你不必问,反正只要你树根扎得稳,就不怕树梢刮台风!”

“我树根扎得不稳吗?”

“你自己心里有数。”

素还真又道:“你不说清楚,我实在不了解啊!”

“好,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我问你,你明知刀锁是金臂会的克星,却把刀锁给我,你是不是要利用我去除掉现在最强、最神秘的金臂?”

想起金臂会成员对自己的追杀,秦假仙更是一肚子火。

素还真只反问一句:

“你为什么要练《非真刀谱》呢?”

秦假仙顿时哑口不语。《非真刀谱》是自己无意中遇见贾路才开始学的,素还真确实没有插手,只提点了自己最后的一些秘诀而已。

“我……我是一时好奇,乱学乱练的。”

“因为你练了《非真刀谱》,刀锁才有如此强的威力,我并不是蓄意要你去消灭金臂会,让你阴错阳差成为金臂会的大敌;如果你认为这样会对你造成困扰,那你现在可以将刀锁还我。”

“我很早就想还给你了……”

“欸欸欸,秦假仙啊!还不得、还不得。”

一线生打断秦假仙的话,说道:

“你已经用刀锁杀过金臂会的手下,成为他们的仇人了,万一你把刀锁还给素还真,金臂会的人将无所顾忌,马上会杀你报仇。”

“那要怎么办?”

“我看,刀锁还是先由你保管吧!以后找到适当时机,再还给素还真。”

“这样也好。”

秦假仙又道。

“这只是我私人的小事,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弄明白,你为什么要创立名人榜,让武林高手自相残杀?”

“唉!这并不是我与谈无欲创立名人榜的用意。”

“那你们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现在武林如此混乱,以我和谈无欲之力,实在没有足够的公信力去执行武林法规。我们之所以创立名人榜,就是要将天底下各方面的第一高手集中起来,成立一个‘和平会’,共同执行武林法规,让整个武林有秩序和法理,维持武林的和平。”

秦假仙大惑不解地说道:

“可是外面的风声和你所说的完全不同,他们说你创立名人榜是为了集合高手,自己当武林至尊。”

“这种谣言可信吗?就算我将天下第一人选出来,他们也不见得会听我的,我如何当武林至尊呢?”

素还真停了一下,面带无奈的笑说道:

“算了,我已决定退隐,是非曲直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你要退隐?”

秦假仙的铜铃眼张得大大的。

“是不是因为只有退隐才能保命?”

“没错。”

秦假仙从鼻子里发出笑声。

“嘿嘿……想不到你也怕死。不过你是逼不得已,不是心甘情愿的。”

素还真语音凄怆,含悲问道:

“你说的对,我不是心甘情愿退隐的。你看看,天下这么多人,为什么偏要我素还真退隐?是什么人希望我退隐?是你、欧阳世家或谈无欲?还是全武林的人皆如此?我的至友一线生希望我退隐,他是怕我被杀害,是因为关心我才会有如此的期望。那么其他人呢?其他人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素还真智慧超人?是不是因为我素还真武功盖世?是不是因为有我素还真的存在,他们永无出头之日?还是因为我素还真真的是一个罪无可赦之人?我若真的有罪,那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秦假仙,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呢?”

素还真这一连串问题真的把秦假仙给难住了。

“你犯了……你的罪嘛……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不过我会调查。”

“也好,希望你在万教面前洗清我的罪名。”

秦假仙心里已经服了素还真,口头上却还是不让人。

“今天听你说这些话,我对你的看法有一点改变,但我还是不能相信你。等我调查出一个结论之后,会对你的为人重新做论断,告辞。”

说完,秦假仙一溜烟地走了。能逃离黑白郎君的监视,他跑得比什么都快。

素还真转头面对一线生,道:

“一线生,谢谢你替我找到秦假仙,请你找个时机告诉秦假仙我身中剧毒的原因。”

一线生捋着须,点头道:

“这个我明白,我告诉秦假仙之后,会直接去找冷剑白狐或是素云流。”

就这样,一线生依素还真之言追到了秦假仙,当下便向他说明素还真之所以中毒,是因为服了秦假仙却向沙人畏要到的“解药”之故。

秦假仙本已对素还真心怀同情,隐隐知道素还真是被陷害的;如今又听到素还真不能赴公开亭受审,引起万教一片讨伐之声的根本原因就出在中毒之上,而这个篓子居然是自己捅下的。

刚刚素还真对此事只字不提,便得秦假仙更加羞愧;对沙人畏竟然透过自己使出这种阴险步数,更是怒从心头起,因此他恶向胆边生,当场扬言要去向沙人畏拿到真正的解药。

一线生也不告诉他照世明灯已经说服沙人畏给解药,此去必定拿得到。就让秦假仙大话放完后,暂时伤伤脑筋,提心吊胆个够吧!这好歹算是替素还真报了一箭之仇。

交代过秦假仙向沙人畏要解药之后,一线生便开始寻找冷剑白狐。

话说一线生只花了一、两天的时间便找到冷剑白狐,却不知如何接近他,万一第一句话没说好,冷剑出鞘,那可不是好玩的。所以,他一直跟在冷剑白狐背后找机会现身。

当他见到冷剑白狐救了一个垂死的女人,进入山洞,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一线生好奇心起,等冷剑白狐离开之后,马上闪身进入洞内中。

手上的火摺子一闪,一线生乍见石上的景象,连忙闭上眼转过脸,满脸通红,吓了好大一跳。

居然是个衣不蔽体的年轻女子!

一线生的心噗咚跳个不停,几乎不敢正视眼前的女子,过了一会儿才又睁开一点眼缝,偷偷瞄那躺在石上的女子。

这时,一线生注意到女子的肩、腰都绑了布带,或许是受了重伤,可是其他重要部位都没遮掩,实在是不该多看。

一线生红着脸望向别处,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怪一直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女子长得跟欧阳琳一模一样,她是欧阳世家的人!

她与冷剑白狐都是欧阳世家的人,刚刚冷剑白狐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这个女子又衣不蔽体,难道竟有苟且之事?

一线生连忙除去这个想法。

冷剑白狐应该不会趁机占便宜的。但是话又说回来,欧阳世家的人为何会受此重伤?

一线生瞄到地上被血沾过的衣裳,旁边似乎弃置了一张纸。一瞄到这张纸,一线生的心跳得更快了。

那是……家谱!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极机密的重要资料,怎么会落在此地?难道它就是这名女子受伤的原因?有人要夺家谱?

一线生急忙将家谱收在怀中,再看了女子一眼。

既然冷剑白狐都替她包扎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一线生匆匆地奔了出去,继续去追赶冷剑白狐。

在一线生离开之后,荒野似乎恢复了寂静。

然而这份寂静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一阵窸窣声扰乱了。

踉跄的脚步是凌乱的,那屈躬的背和抖个不停的身子在黑暗中简直难以看清是个人。

不过来者确实是个人,是个毒瘾发作、正受着煎熬的男人。

那是金少爷,向来不可一世、衣着光鲜的金少爷!

然而,现在的他哪有半分往日的神采?欧阳世家给他的货源只不过断了几天,他便由贵公子的架势,一下子沦落为屈缩、颤抖不已的卑微躯体。

金少爷强忍住毒瘾发作的心悸和焦渴,只能不停地走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脑中除了原始的欲望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人,而且是个很爱面子的人。

金少爷发出痛苦的呻吟,跌跌撞撞地撞进山洞之中,洞外的风吟、树梢的沙嘶悄然地在夜里骚动着。

另一方面,一线生跟在冷剑白狐背后已经一天一夜了,实在找不到时机开口,只好等到冷剑白狐行至较有人烟之处,才以轻功绕到他前面的路,装作迎面走来,摇着手道:

“冷剑白狐、冷剑白狐!我是一线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料想光天化日之下,附近又有人来来往往的,冷剑白狐应该不会妄动杀戒。

冷剑白狐停步不语。一线生见他没有出冷剑,略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

“是这样的,素还真想要见你……”

“素还真!”

一听此名,冷剑白狐杀机陡现!

一线生马上感觉出四周一片寒冷,双手急忙摇着叫道:

“别动手、别动手,我只是一个传话者而已。”

“说!”

冷剑白狐言简意赅,一线生当然也不敢多说别的。

“素还真要见你,你愿意见他吗?”

“在哪里?”

“你随我来。”

一线生见冷剑白狐愿意去,想必未见到素还真之前,他是不会杀自己了,因此大着胆子道:

“不过,我认为你应该和素还真化敌为友……”

刹那间,一股寒气又逼人而来,一线生话锋急转道:

“你自己决定……你自己决定就好,不要听我的,别生气。”

“走。”

“从这里来。”

一线生不敢再废话,带着冷剑白狐往素还真藏身之地而去。

这一路上,冷剑白狐一句话也不说地跟在身后,一线生可是万分地不好受。

冷剑白狐不说话,一线生更不敢出声,可是总觉得他的冷剑就抵着自己的颈背,那种凉飕飕的感觉一路上都甩脱不掉。

“来了、来了,素还真,我把冷剑白狐带到了。”

冷剑白狐尚未进山洞,一线生便大声嚷着,提醒素还真人已到,自己可得把皮绷紧点。

正在打坐调息的素还真起身相迎。

“多谢你,一线生。”

“应该的,你们慢慢谈,我去洞外等候。”

一线生实在不敢再与冷剑白狐相处了,待会儿万一动起手,素还真或许能自保,可是剑气一个不小心扫到自己,头断了可接不回来。

素还真直接问道:

“冷剑白狐,我只想明白你为何要杀我?”

冷剑白狐沉沉地说道:

“何必多言,注意来……”

这是冷剑白狐要动手的前声,素还真的身子不由得一凛。

“哈哈哈……要厮杀,就和我吧!”

黑白郎君款摇阴阳扇,大步踏了出来。

冷剑白狐身上发出的杀气如此凌厉,正是黑白郎君最喜欢的程度以上的高手;有如此的对手,就算不为了保护素还真,黑白郎君也非要会他一会不可。

黑白郎君笑道:

“就让黑白郎君领教你的冷剑有多快。”

冷剑白狐脸色一没,暗暗想着:

“和一个没有兵器的人动手?素还真是看不起自己吗?”

“你的兵器呢?”

“对付你不需要兵器,黑白郎君的一气化九百,至今尚无敌手!”

“很好。”

冷剑白狐身上的杀气已如严霜。

“当今武林中,没有人能看清我冷剑白狐的冷剑是如何出鞘、入鞘,连你也不例外!”

“哈哈哈……黑白郎君要以你的失败为快乐!”

冷剑白狐身上银辉一闪,招式已出;而黑白郎君疾如流星,瞬间极厉的气功发出鎗铛之声,硬是格开了冷剑白狐的剑气。

冷剑白狐试招已毕,手下再不容情,剑如光闪;黑白郎君同时出招,一掌击向冷剑白狐。

剑气、掌气的速度居然一样快,但是,有一道光更快!

只闻嗤嗤两响,便化开同时击向对方的剑气与掌气,接着是一道蓝色身影飘在两人之间。

那阵幽芳,那鬼神莫测的功夫,除了照世明灯之外,不会是其他人了。

照世明灯从容立在冷剑白狐与黑白郎君之间,问道:

“黑白郎君、冷剑白狐,你们两人向无纠葛,为何在此自相残杀?”

现场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照世明灯也不以为意,自顾道:

“只要你们能明了别人的性情,像我一样事事体恤,件件从宽,就不会再有杀戮的事情发生了。”

黑白郎君首先嗤之以鼻道:

“你在说什么?黑白郎君一向以别人的失败为快乐!”

“争强斗胜是你过去的作风,现在你应该有所改变,遇一事退一步,以过平常之生活。”

黑白郎君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哈哈哈……黑白郎君所追求的,就是‘刺激’二字!方才你能化解我的招式,想必也是个高手,我现在就向你挑战。”

素还真忙道:“黑白郎君请住手,如果你杀了照世明灯,那我命休矣!”

素还真此言当然是真的,而照世明灯在此时赶来,也正是为了解救素还真的性命。

秦假仙虽然去向沙人畏要到解药(过程轻易得让秦假仙几乎不敢相信,他连口都没开,沙人畏就把解药乖乖送上了),当他拿解药给素还真之时,素还真透露自己心脉上有一根照世明灯钉下的银针,必先取出银针,方能服下解药。至于寻找照世明灯的任务,理所当然就落在秦假仙身上了。

照世明灯及时赶至,化解了黑白郎君与冷剑白狐之间的争斗,问题却揽到了自己身上。

黑白郎君扬声道:

“好,看在素还真的面子上,我暂且饶你一命,不过你照世明灯的失败,将成为我往后的目标!哈哈哈……”

黑白郎君不愿再与这些人同处一室,悠然摇肩而去。

照世明灯转身道:

“冷剑白狐,我知道你想杀素还真,但是素还真身上不仅有剧毒未解,还被我的银针封住经脉,根本无法施展实力,你想与这样的素还真交手吗?”

冷剑白狐收敛起杀气,冷然转身走了出去,在洞外等候着。

现在只剩下照世明灯与素还真了,照世明灯说道:

“你叫秦假仙找我到此地,想必是要我替你拔出银针了?”

“你果然是神算,素还真正是此意。”

“如果没有解药,拔出银针,你必死无疑。”

“照世明灯,你为善不欲人知,可是素某岂是糊涂人?你在从人面前保我,说服沙人畏给我解药,所以解药已经不是问题了。你的恩情,素某永铭五内。”

“你能肯定这次的解药是真的吗?”

照世明灯这么一问,倒把素还真问住了。

见素还真无法回答的样子,照世明灯反而笑道:

“我想沙人畏这次应该不会再动手脚了,要拔出银针可以,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等你毒患痊愈后,你必须接受欧阳世家的宣调,出席公开亭。”

素还真面露难色,道:

“你知道现在武林各大门派都要杀我素还真,我若出席公开亭,只会造成一场浩劫,同时也会害更多无辜的人因我而丧生。”

“你不肯在公开亭露面?”

“是,为了避免无端的战祸,就让我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多事的武林吧!”

“你要背负着这么大的罪名退隐?”

“别无他法。”

“我认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如何是无辜的,何苦如此委屈自己?除非你……”

“照世明灯,难道连你也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而是不想救错人。”

照世明灯虽然没有直说,但素还真也听出此言之意。若是素还真不肯去公开亭受审,照世明灯便认定他有罪,而照世明灯是不会救有罪之人的。

素还真无可奈何,道:“好吧!我答应你,接受欧阳世家的宣调。”

“你准备在我拔出针之后,马上服药吧!”

“多谢你。”

素还真取出解药,含在口中,聚精会神地等着照世明灯取出银针。

照世明灯手指疾点,一一解开素还真的心脉要穴,血气疾冲,一下子便冲出了银针。

素还真及时将解药吞下,照世明灯双掌贴住素还真之背,助素还真推出真气,在体内游走运行。毒气一阵一阵地自天灵散出,直到素还真体内那股阴邪之气散尽。

素还真收功而起,对照世明灯一拜。

“多谢恩公救命!”

“何必多此一举。”

照世明灯身子微闪,避过素还真这一拜,同时顺势将他扶起,道:

“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完全复元了。记住!我希望在公开亭见你证明自己的清白,告辞了。”

照世明灯走出山洞,只见外面分成两个阵营的人马,一边是冷剑白狐,一边离得远远的是一线生与秦假仙,这两个人再怎么不要命,也不会没事去靠近冷剑白狐身边的冷剑的。至于黑白郎君,就不知行踪何方了。

照世明灯对正要进入山洞的冷剑白狐道:

“素还真的毒患刚刚解开,尚未完全复元,你不必急着进去杀他。我知道你要杀他的理由,但是我有件事要先对你说,听过之后,你再决定何时对素还真动手。”

冷剑白狐止住步子,照世明灯并不看他有何神情,直道:“跟我来吧!”便往前走去。

冷剑白狐也随着照世明灯走了,心里始终认定任何人替素还真求情都没有用;不过,照世明灯说话的语气中含有某种令他信服的东西,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走。

一直来到僻静之处,照世明灯才停下脚步道:

“冷剑白狐,我知道你要杀素还真报仇。接天道的死,素还真确实要负起部分责任,问题是动手的人不是他。”

“嗯?是谁?”

“唐门三公子唐飞虹。”

“如何证明他是凶手?”

“接天道尸体上的七大要穴有七只牛毛针,这就是证据。”

虽然冷剑白狐没有见过接天道的尸体,却无法怀疑照世明灯的话。

照世明灯续道:“唐飞虹只是一个动手的傀儡而已,真正的凶手是幕后指使的人,这个人……我怀疑就是素还真;由于内幕并不单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查明完整的过程。目前唐飞虹一条线索,我不希望你轻易斩断这唯一的线索。”

冷剑白狐略想了一下,简单地回道:“我会照你的意思。”便离开了。

冷剑白狐的话一出口,便是千钧之重,照世明灯短期之内不必担心唐飞虹的生命安危了。

何况,唐飞虹目前还有用处,他已经答应自己要承认紫龙天的身份,这个身份要在最重要的时机发挥作用,和素云流、谈无欲一样,该出面时才出面,但是等用过之后,终究是死路一条。

真正的紫龙天是谁,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照世明灯微微笑了一下。尘封的往事可以不值一提,也可以关系重大,只看谁在什么场合提起它。

此时的密室里,一线生所想的紫龙天之谜,就算说得再深入,也不会对未来有任何影响。

一线生见四下无人,才道:

“呃……素还真,你身上的毒患已解,真是太好了。你真的会退隐吗?”

“当然,只不过……”

“只不过?我就怕你说这句话,这句话表示你未必会退隐,我就知道你毒患一好,就会忘记惨痛的教训!”

“欸,一线生,素某岂是食言而肥之人?我说‘只不过’,意思是‘只不过就怕没有性命可退隐’啊!”

“没有性命可退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素还真又是一声长叹。

“我已经答应照世明灯要接受欧阳世家的宣调,前往公开亭受审。”

“放心啦!如果你是清白的,欧阳世家也不能拿你怎样,你放心,我和黑白郎君,还有秦假仙都会支持你的。”

素还真叹道:“是非真假,岂能轻易证明?若欧阳世家必欲置我于死地,就算我再清白,也能被扣上罪名。否则,你想世家会承认我是清白的,而他们是诬陷人的吗?”

“这……”

一线生顿时无言了,想了一下,才大着胆子道:

“素还真啊!有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问……”

“你尽管问无妨。”

一线生听素还真答应得如此大方,便直接问道:

“有人说接天道是你害死的,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素还真道:“每一个人的观点总是有所不同,有人认为是,有人认为不是。不过有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接天道不是我‘亲手’所杀。”

“是不是你派人杀了他?”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一线生想不到素还真会如此反问,愣了一下才道:

“是这样的……因为我听武林中人都说是你派人去杀了接天道,我自己也感到很矛盾,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不过……我又怀疑你会这么做。我也说不上原因,可以是三人成虎的关系吧!”

素还真反问道:“三人成虎是谣言,你连谣言也相信?”

“这……”

“谣言止于智者!一线生,你是老先觉、智慧者,应该有你自己的看法、想法和做法。”

一线生被素还真说得不好意思起来,道:

“话是不错啦!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

“针对你所问的,我倒要反问你,你认为是我派人去杀了接天道吗?”

一线生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直言不讳。

素还真见一线生支支吾吾的模样,又道:“你直说不要紧。”

虽然素还真已经这么说,一线生仍不愿意讲得太明,只是旁敲侧击地表示:

“其实……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为什么你会这么做?接天道是你的妹婿,你应该不会这么做才对啊!”

对于一线生最后的认定,素还真只淡淡地应了一句:“哦?是吗?”

一线生感到有点不安。

“素还真,你为什么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难道我想的不对吗?”

“不,我是问是不是心口如一?”

对于素还真这句话,或许外人不解其意,但一线生立刻就明白了,道:

“我当然是心口如一!”

“你不愧是我的生死至友啊!”素还真笑道。

一线生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所推想的果然没错,素还真会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现在,我有一样东西要交代给你。”

果然,素还真要揭开当初杀死接天道的原因了,只见他取出一个小锦囊,将囊中之物倒在石桌上。

一线生仔细地看去。

只是一颗小珠子,这就是接天道必死之因吗?

素还真道:“这是我偶然在霹雳眼中的藏书里发现的,其中藏有很大的秘密,你用慧眼穿云的功夫观看吧!”

一线生取珠在手,施展出慧眼,却只看见一团漆黑,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半天,实在瞧不出什么名堂,只得摇着头把珠子还给素还真。

“里面什么也没有。”

“哦?”素还真取回珠子,果然原有之字已完全消失了。

素还真叹道:

“接天道确实有相当的智慧,他将霹雳门的秘密藏在霹雳眼中,已经是万分高明的手段了,霹雳眼里还有秘中之秘,更是教人出乎意料;对于这最重大的机密,他又只让一人知道,所以,珠中的字一接触到外界之气便消失不见了。接天道当年能成为武林至尊,果然不是凡物!”

“你不要感慨了,他跟你比差得远了,快说珠中有什么秘密啊!”

素还真道:“既然接天道不想让第三者知情,那我还是不要违背死者的意思。”

一线生有点失望道:

“你从什么时候起这么尊重死者了?”

“就从现在起。”素还真微笑道。

“好啦、好啦!反正知道的事情越少,活得越久,我先回去了。”

“将来还有很多事要仰仗好友你啊!”

“这个当然!”

送走了一线生,素还真静静地沉思着:欧阳世家拥有数十名义子,这些人必是将来影响武林的最大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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