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被他踹散架了的那副骨架。
说实话,他也不想。
毕竟六十年的尸体,他用脚踹了之后估计回去之后还得好好洗洗刷刷自己的鞋子。
不过,他大概知道了刚刚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珈蓝做了十足的准备,从随身戴着的工具里掏出两双橡胶手套,递给李胤,说:“不想你祖宗曝尸荒野的话,就赶紧把他运回那个棺材里吧。
李胤可从来没干过这个活,但也没办法。毕竟人是帮她干活的,就她一个人站在边上干看着也说不过去。
珈蓝手里头拿着那具骨架的头骨放回棺材里,一低头,看到那棺材的底下居然还铺了一层黑布,黑布底下‘露’出来一小截金‘色’的东西。他想也没想就把那东西扯了出来,看到那是一个小小的金锁。
因为一直压在尸体的底下,浸泡了尸油,金子倒是锃亮锃亮的没什么变化。李胤刚好举着自家老祖宗的骨头放回到那棺材里,一抬头,就看到了珈蓝手里的那个金锁片。
借着月光,李胤隐约可以看到那锁片上写了几个字,好像是叫什么,叫什么筱梨,听起来应该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珈蓝将那个金锁片递给李胤。李胤没有接过来,对他说道:“本来就已经对老人家的尸骨不敬了,这些东西还是原样放回去吧。”
珈蓝却没有听她的,说道:“一般来说,这么小的金锁片应该是给小孩子的,你曾祖父这一代估计都已经不兴什么陪葬品了,加上这东西又是给小孩的,你说为什么会放在棺材里头跟他一起埋了?”
李胤感觉到他话里有话,也不想多猜,直接问他,“你刚刚听到了什么听到了多少都说出来吧,我又不会打你。”
这说的可是实话。
珈蓝听到李胤的这句话嘴角忍不住撇了撇,不过还是将刚刚听到的那些事情大致理清楚跟她讲了个大概。
事情还要从李胤曾祖父那一代说起。
李胤的曾祖父生下来就是一个怪物。
当然怪物这个词是当时人对她曾祖父的称呼,在现在人来说,他其实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双‘性’人。
是的,双‘性’人。
李胤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也是一惊。
双‘性’人这种人她只在新闻里看到过,现实生活中倒还真的没有遇到过。
当时她曾祖父出生后,老太太怕这件事传出去不好,加上曾祖父这一代,就只有他这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男丁的人,所以老太太塞给了接生婆一大笔钱,让她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与此同时,也完完全全把曾祖父当成了一个男孩子来养。直到他一天天长大,渐渐有了‘女’‘性’的‘性’征,这件事也就再也瞒不下去了。
那会儿,像曾祖父这样的人,于世人来说就是个异类,一出生就该被溺死。为了让家里唯一的男丁逃过一劫,老太太终于狠下心肠,做了一个决定,举家迁到了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小山村,在那里落了户。
曾祖父一天天长大,自然也知道自己身上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可家里人却一直不明说他身上出现的怪事。终于有一天,是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家里头忽然来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比较大,叫做吴阙,‘女’的小一点,是吴阙的妹妹,叫吴月。后来曾祖父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来到这里,是因为家里打算将他和吴月凑成一对。
曾祖父名字叫周尚。
周尚见到吴月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吴月的‘性’子乖巧,是典型的淑‘女’,从周尚进屋之后,吴月就一直在那里正襟危坐地坐着,多半是周尚主动跟她攀谈,聊着聊着聊到兴头处的时候,周尚会在那里夸张地大笑,可就算那样,吴月也只会浅浅一笑,做一个安静而又尽责的倾听者。
周尚不太喜欢‘性’子太过沉静的‘女’孩,可家里头硬是要撮合他跟吴月。周尚后来才知道,吴月家道中落,家里现在能撑下去全是靠周家的接济。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既能让老太太接纳,又能够在她知道他身体的真实状况之后不会就此悔婚跑掉。
周尚厌倦了这样每日遮遮掩掩自己身体异样的日子,曾经有几次,他直接就扮成了‘女’子的模样出‘门’,结果那天,那个荒僻的村子里的小道上,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美‘艳’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他们村子的。
周尚回去后,结果自然是被老太太狠狠地打骂了一通。
老太太一直在哭,跪在自己死去的丈夫的灵位前一遍又一遍地痛苦,说老周家的香火就要在他这一代断了,说她对不起老周家的列祖列宗,死了之后也没有脸见九泉之下的他们。
周尚从小就是跟着老太太长大的,老太太对他来说,就是天就是地就是命啊。他怎么肯舍得让自己的命就这么一直哭下去?没办法,他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立下了重誓,他这一辈子,都只会是男人,到死为止。老太太这才停了声嘶力竭的哭声,将那些个灵牌锁了起来。
二十岁的时候,周尚一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或许是老太太口中的传宗接代,或许还有老太太口中的光宗耀祖。他活在这个世上,好像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老太太让他跟吴月成婚,他就按照老太太说的,二十岁,娶了吴月。
新婚第一天,当两人解开衣衫的时候,吴月当场就被吓哭了。
她想逃跑,可外头的房‘门’早就被那机智的老太太给锁上了。
整整一个晚上,吴月一直坐在‘床’上哭。
周尚就坐在她旁边,一边给她递手帕,一边小声地安慰着他。
好在,吴月的‘性’子本来就是逆来顺受惯了的,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根本无法更改之后,她也就接受了周尚这么一个应该算是畸形的丈夫。两个人婚后的生活倒还是平平淡淡。
吴月不可能也不敢去告诉世人,她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双‘性’人的事实。
两人成婚后两年才第一次同房。那会儿老太太病了,身体很不好,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要在临走前能见到孙子出生。那是周尚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男‘女’的不同。他跟吴月之间,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可一切就在那个夜晚之后改变了。
他们两人在一起,就只有一个晚上。也该说是老天爷眷顾吗?只有一晚,吴月怀孕了。而周尚在那天之后,就跟吴月分房睡了。
吴月生孩子那天,孩子的啼哭声嘹亮地响彻在房子周围。
周尚生怕孩子生下来也是一个怪物,怕见到那个场面,一个晚上足足喝了一大坛酒,借宿醉来躲避可能会预见的那些事情。就在孩子降生的那个夜晚,他醉了,被人扶到了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荒唐的夜晚。
那个男人是吴阙。哦,忘了说了,吴阙一直就住在周家,吴月嫁进来之后他也就跟了过来,帮着周家人打理家中的生意。
也就是那个荒唐的夜晚之后,周尚才意识到,哦,怪不得他碰过吴月一次就不想再碰她了,却原来,他是喜欢男人的。
这件事情当然不能被老太太知道,也不能被自己的妻子知道。
所以两个人对这件事一直绝口不提,当成从未发生过一样。
可纸包不住火。
一年后,两人的事情终于败‘露’了。
败‘露’的原因,是因为周尚肚子里怀的孩子。
说来也是好笑,一个男人居然怀孕了。这在大部分人听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发生的事情。可它就是确确实实发生了,让周尚跟吴阙两个人都猝不及防。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孩子不能直接就这么打掉了,一个男人跑去买打胎‘药’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他们商量了一晚,还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吴月。
吴月那一晚上就跟疯了一样,对吴阙和周尚又是打又是骂的,可周尚跟吴阙都不敢还手。
吴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一天。最后终于托人去买了打胎‘药’,可事到临头了,却是周尚犹豫反悔了。
周尚舍不得这个孩子。
吴月当时突然就意识到,周尚他爱的人,其实一直都是吴阙。事情早就有了迹象,一切,不过都是吴月自己甘愿被‘蒙’蔽罢了。
孩子要生下来,就绝对要瞒着老太太。
没办法,周尚便说自己要出远‘门’做生意,换了‘女’装,在村子的某一处角落里租了一个屋子住下来,吴阙时不时地去探望他,周尚的肚子越来越大。可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
就在周尚将要临盆的那一天,老太太拖着自己病弱的身躯,雇了一群挑夫担着自己去了周尚租的那个屋子,把房间里头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就留下来吴阙跟周尚。
老太太躺在担架上,气息奄奄地对周尚说,“你记得你当初对着列祖列宗发过的重誓吗?”
周尚的下身一直在流血。
他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打湿了身旁吴阙的衣袖。
“记得。如果我这辈子凡是动过一丝一毫要做‘女’人的念头,就让我死无全尸。”
“你记得?记得就好。”
老太太用尽最后一口气,大声地说道,“来人啊,把那个孽种接生下来之后直接打死到后山上埋了!从此我周家再无周尚这个不肖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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