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咬住嘴唇, 心底储存那种受骗感,努力遏制心中的冲动:“师傅,好人有好报, 求求你把我带回原地。油钱我出, 那500块钱不能就这么打水漂了。”
摩托一会儿返回, 我走进职介所, 傻眼了。里面七八个男人还都是混社会的, 推推拉拉扯着几个农民工。还有正在搜他们的腰包,嘴里还念叨着:“你们的钱是自愿交的,我们没偷没抢你们的。”
几个女人哭着喊着:“你们是强盗, 连路费都不给我留点。”
“天哪!这哪有说理的地方?”
我看到这一幕一直发呆。唉!这五百块钱权当交学费,买个教训吧。不是亲身体验, 还以为世界很太平, 好在我出门多了个心眼, 把其它三千块本金缝在衣服的夹层里。无情的秋风吹打着我的脸,我真的命苦。天哪, 再不要出啥事了。天快黑了,转了一天该想想如何安歇。早听说城里要查暂住证,我工作没找到,人生地不熟,还好刚刚我做摩托车的时候路过一座空地, 干脆我去那里借宿总可以吧。
有人会问, 你一个女人咋不怕鬼呢?我是谁?从小跟鬼打交道。嫁给吴导得那些年, 吴府祠堂常常放死尸, 放灵牌, 我一个女人家守着个大祠堂天天熬夜,也从来没遇见过鬼。在小型火车站守了三年夜, 有被火车撞死的人,我都不曾害怕过。这里空气真新鲜,晚上我枕着树叶,枕着青草,有一棵树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香味,使我沉静在夜色里。
草地上像披着如水的轻纱,好像有各地的风精灵在夜色中婆娑起舞,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柔情,从脚跟飘然升起。清风阵阵,夜景是多么美好啊。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树上的鸟儿唱起了甜蜜的歌声。我为了等刘天明的到来,宁愿在这里歇息。炽烈地爱着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爱情是我心中没有意识的太阳。我和刘天明认识到相处沉浸在欢乐之中,今天是舍弃暂时的欢乐,将得到永久的幸福。
夜给我送来一丝凉意,树枝发出“沙沙沙”地响声,夜间不知未知的精灵在切切私语,它们给我编织着秋夜的梦。有点冷了,我随手打开旅行包,拿了一件厚一点的衣服盖在身上,想起了许多往事的点滴。赌鬼老公暴力行动,曾经多次想自杀未成,面对铁石心肠的丈夫,现在奇迹般遇上了刘天明。是他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的心,真是离奇幸运,今天暂时住在这里又有什么好怕呢。在这里我获得人身自由。
我白天去找工作,盲目地东逛逛、西逛逛,又不敢上介绍所,怕再一次遇到骗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袋子里的钞票一天比一天少,店里的白面包子吸引着我:“老板,给我买十个包子。”
“总共五块钱。”女老板用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给装好了。我想现在没找到工作,就省着点花。十个包子一瓶水,一天就解决温饱了,一连几天都是吃包子。这天早上8点钟的时候,菜市场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在挨着一个一个摊位收管理费。于是想,既然找不到工作,干脆做生意?我上前找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问:
“同志,请问做生意该如何办营业执照?如何找摊位?”
“你是某省来的吧?听口音是某省人?我也是某省人,正在工商上班。这样吧,你想做生意算是找对人了,给你挑个好摊位。”
我怕失去这个好机会,随即就跟他去了所在地商议,听周围的人称呼他叫李和安。很快我就能在此地做生意了,还找到一个好摊位,心里很感动,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刘天明,于是在电话亭拨打了公用电话。
刘天明自然是很担心,眼看一个单身女人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不知如何处事。他心急如焚,日日在家里等待消息。吃不好,睡不着,忐忑不安,正当他要去买火车票的时候,身上的手机响了。他紧张地问:“柏花,你在哪?”
听到电话里微弱的声音,刘天明很是担心:“你等着,我马上坐车过来。”
他简单的几句话,给了我很多安慰,似乎变成了动听的音符。像一首优美的曲子,款款流入了我的心田。我拿到经营许可,就在旁边不远的破民宅里租了一个临时住处。上天保佑一连几天都是晴天,晴朗的天空,让周围的环境不那么难以忍受。
闪烁的星星,一碧无垠的天空常给我带来一种爽快的心情,我比自己以前感觉像是找到了自己。终于和刘天明重逢了,他紧紧搂紧我。
“天明,我来的匆忙忘了带很多东西。”
“没事,我们以后可以去买。傻女人,假如我不来,你怎么办?”他开玩笑地说。
“天无绝人之路。”我爽快地说。
“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不怕吗?”他好奇地问我,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好像不无心疼。
“其实城里的草地还比乡下的老祠堂更干净。”
“柏花,历史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不去翻开它。”
“是呀,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激动地说。
“喜是今夜团圆月,年年偏照有情人。”
夜幕垂下来了,街灯亮了。刘天明牵着我的手来到一家照相馆,照了一张大大的彩照。刘天明特意让摄影师写上:“天为媒,地为证,结婚照。”
为了真爱我们开始最真切的守护,在这里我们找到了生存的意义。我们在东莞高埗生活下来,简陋的房子,就像童话里的森林屋。用它狭小而无限的空间,来盛我们的爱情和希望。这个小房子像一个城堡,又像一个宫殿,只属于我们两个,只为我们两个而存在。从此那些厄运,那些孤独,那些灾难,都远远地离我们而去。我们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捞到一块浮游的舢板,又像是在茫茫的大海里升起一座安全岛屿。
刘天明很快在东莞找到了活干,他不辞辛苦由老板变成小工,但那里的人都很热情。没过多久,刘天明又结识了一位河南泥工,并愿意收他为徒。
“老婆,我今天开始学泥工,搞建筑虽然苦点,但目前是最为吃香的行业。”
“是呀,纨绔子弟不愿学的职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说。
“我们五个八零后,都需要我们扶助,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说。
“现在对我来说是幸福的开端,我会珍惜来之不易的感情。”
我们开始奋斗,天没亮我进货摆好鱼摊,他上工地做泥水工。同心同德,再苦再累心里高兴。邻居们也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做生意的同时,人们吆喝声中能听到醇厚的乡土风情,在小街中像一支美妙的乐曲,旋律更和谐。我们有了充实的生活,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我原来苍白的脸颊也出现了红润之色,暗淡无神的眼睛也变得闪闪发亮。
做生意不久,一个挺着肚子的胖得像肥猪的市场监管官,手里拎着一个篮子,蹒跚地摇摇晃晃地走着。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去买肉的铺子看看,卖肉的会意切了几斤肉往他篮子里一放,笑着说:“欢迎下次再来。”随后他又光顾我这个鱼摊,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等会再来。他把菜篮子往我摊子上一放,走过几个位置去了个漂亮的女孩那,那女孩花枝招展,正替人理发,他走过去往女孩腰间摸去。还做了个鬼脸,陪着笑玩了一会儿。之后再过来,似乎要亲手挑一条鱼,他见我有点不愿意的样子也有点不高兴了。
我一个劲地忙哈腰赔笑道:“何所长今天你还亲自出来买鱼买菜?”
何所长拧了拧身穿的衣领,然后笑笑说:“啊,我那宝贝女儿今天要带男朋友回家吃饭,所以我就亲自买点菜弄一下。”他眼睛盯着水池中的大草鱼,说:“你这鱼……”
我理解他的意思,随即慷慨地说:“何所长你不必问价,用几条尽管说,挑几个大的我给你送去,算我一点心意。”
何所长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在嘴角一掠而过,假装正经地说:“这怎么行,干部不能随便拿群众的东西,想当初……”只见他说话有劲,肚子一挺一挺的,像只□□。当时我也只有像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一样,喋喋不休:“你莫见外,鱼总是要吃的,再说你是市场管理的爷,往后麻烦你的地方多着呢。”
何所长装着摆摆手说:“我们当干部的为群众办事是应该的嘛。”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张大团结,往我跟前一举:“哈哈,没零钱。”
我顺手推舟:“好,刚开张没零钱,你先揣着,改天我找你要。”
何所长急忙收起钱往兜里塞,生怕别人抢去,我不禁从心里骂道:装什么算,瞧那德行,不知用这种手段吃了多少白食。只见何所长拼命抓起两条鱼,放进菜篮子里,又乐滋滋地走了。我巴望着那笨熊似的身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这混蛋今晚吃撑到。”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李和安可从来没有向摊贩索取过任何东西。我的生意虽然越做越好,晚上回到家里我不动声色做起饭来,炒了平时爱吃的菜,盛上家乡带来的谷酒。
“老婆,嫁给我不后悔吗?”
“你说什么呀,我不干活,你想把我变成肥猪呗?”
“老婆,你真是劳碌命。”
“我要的是一颗善良待我的好心,咱们平起平坐,知冷知热。不是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你风里来雨里去也不容易。”
“上天对我不薄,让我捡到了一个容易满足的女人。”他握着我的手相互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
我们在东莞过了第一个春节,刘天明的女儿刘丽丽回来了,受到了我的盛情款待和细心照顾。从小失去母爱的丽丽对我有了特别的好感,丽丽早先是因为送人抚养,饱尝了寄人篱下的心酸与凄苦。几乎没有享受过与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幸福,她觉得如今无论如何在一起就是幸福,还有阿姨的出现也弥补了她幼时的遗憾,让她对父亲和家有了牵挂。
当她和我相处几天后,假期结束时她喊着泪说:“我真庆幸今生又有妈妈了。”我仿佛听到了白桦林中的鸟语,嗅到蝶恋蜂吻的花香。
刘天明下班后骑着自行车戴着安全帽,老远就乐哈哈地笑着,原来他的自行车后面坐着我那个淘气的儿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朋友,刘天明从不妄自尊大,他总是教导吴建要堂而皇之做人,拨开云雾见太阳。
他现身说教:“我八岁丧母,兄弟姐妹9个,生活比你们这些80后艰苦多了,一家人连饭都没有吃。老爸天天上山割野草充饥,我一边读书,一边砍柴。你们如今有饭吃,有衣穿,甚至还玩游戏,还说遭罪。想想看,其实你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父母不和谐的因素造成的。你是男子汉,应该努力从家庭的阴影走出来,摆脱痛苦,最起码你还有个勤劳善良的妈妈陪伴你。将心比心对不对,你妈吃了很多苦你知道不知道?”
吴建有时似乎明白点什么,但他依旧一声不吭,心里怨恨着。
我看着心里挺担心:“这孩子,都十六岁了,千万不能像赌鬼老爸。”
刘天明说:“老婆,对孩子要慢慢来教育,孩子需要时间去沟通。”
晚上我收摊后带回一条鱼,准备做饭。
“老婆,让我来做饭。你去把孩子找回来,看看又在哪个网吧,千万别让他吃快餐,现在正长身体的时候。”
“不管他,爱吃啥吃啥。”我正赌气,可刘天明耐心劝导推我出了门。我只好挨个网吧找,最后在一家转角网吧找到了。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孩正两手不停地按着键盘,像是敲打什么东西似的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我嗓子眼在冒烟,上前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又往网吧跑。走,回去吃饭,刘叔正等着我们吃饭呢。”
“妈,你们先吃吧,我还有一会儿。”吴建头也不抬地说。
“不行,现在就跟我走。”我很生气地说,他无奈地把键盘用力一按关掉了,跟在我身后不声不响地回来。
“菜来啰,菜来啰。”刘天明帮我端菜,又帮吴建盛饭。
又夹菜给他吃:“多吃点,多吃点,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身体最需要营养。”吴建低着头吃饭,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家里的饭菜就是好吃,我在厂里的饭菜那叫猪食,想起妈妈的菜我就流泪。”
“孩子,以后下班后常回来吃。等我和你妈赚了点钱,让你再去读书,把荒废的学业补回来。以后少上网,人要有向上的朝气,积极进取,以后就会照亮你的人生了。”他的话像一副镇静剂使吴建听了很感动,吴建开始第一次收拾起碗筷并把碗筷洗干净了。过去吴建过着放任自流,抑郁单调的生活,没有欢乐随着岁月的增长,生活中从没有一种事情令他陶醉的回忆。父亲从来不关心他的成长,妈妈一天到晚周而复始的工作。家务和吵架、处理工作等占满了她全部的时间,他也很少关心他的成长,妈妈也关心不多。他的一切被父亲懒散和罪恶的嗜好所毁灭。吴建才觉得自己成长的道路暗淡无光,心里空虚凄凉,不知从哪个角度来观察人生。今天令他耳闻目睹刘天明的真情,他才开始思索对生活的热情。感谢他的赞赏和崇敬他。
天没大亮,月还没落,它那皎洁的银辉仿佛给严冬助威,也给地面上的人们增加几分寒意。刘天明早上5点就买好了早餐,我们同时吃完,又同时出发。去的时候特别冷,他披了件蓝棉袄,戴了一双白手套,我也穿得严严实实。我们推着三轮车,车厢里装满了鱼,鱼在上面跳着,蹦着。刘天明口里吹着气,发出“呼……呼……”的声音。他先帮我把鱼摊摆好,杀好好多鱼,然后自己再上工作的地方去。而他在工地上也是首先检查架板是否结实,然后做好自己所需的东西,差不多每天都比别人多做几道工序,常常受到甲方老板夸奖。他做工考究,质量可靠,领导常常会把他做榜样,当然这个时候也难免树敌。
这天,工头提着皮箱在工棚下发工资,当轮到老总点“刘天明”的时候,一个个同行瞪大眼睛,踮起脚跟,看老总手里的钞票。见刘天明跟他们一样多,就在一旁嘲笑:“刘天明,怎么老总没多给你几块钱?”
刘天明只是笑笑不去理会,凭自己的良心做事,城市里高楼大厦的建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几十年上百年,它靠的是牢固。
刘天明发了工资就去了服装店,精心为我挑选衣服。一进门就笑眯眯:“老婆,快试试衣服,以后买衣服就得买些颜色鲜艳的。”
“我一个做事的妇人,哪有什么讲究。”我试穿了一套粉红色的毛衣。
“老婆,你真是太漂亮了。人靠衣装,马靠鞍。”
在我心里他的善良将他的平凡瞬间变为伟大,虽是个草根平民,可是和吴导得比起来,刘天明具有至高无上的人性,发挥着耀目的光辉。
转眼又到了过年了,虽然严冬非常寒冷,但生意火了。紧张起来一点都不会觉得冷。税务局老李的妻子,提着篮子走过来。她一边挑鱼一边自报家门,我一边替人称鱼,一边听到女人话里的意思,于是我灵机一动,瞪大眼睛看着她说:“请问您是李局长的第几位夫人?今天已经有五个女人说是李局长夫人了。”
她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心里在想这该死的老李,竟在外面养了那么多女人。老娘一定要去调查调查,只见她嘴巴动了动,又红着脸说:“我是税务局局长老李的正室,明媒正娶的老婆。”
我看她很不自在,顺手捡了两条大鱼说:“算了,您拿回去吧,就算我一视同仁。”
这位夫人面带羞色提着鱼走了,摆摊的同行都说:“唉,如今做生意也不容易,社会上的蛀虫太多了,叫人怎么立足?”
晚上我和刘天明一边喝酒,一边讲着外面的所见所闻。刘天明说:“老婆,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省得在这里生闷气。”
“没什么,人要学会变通,变则通嘛。”我笑着对他说。
“来,咱们干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两个对视着。
习惯性地借酒消愁。酒真是好东西,举起杯来就忘却了许多烦恼。
元宵节,刘天明又上工地了,天正下着毛毛细雨。可是工地管事的人催工地进度,加快速度完成只差一层的建筑,刘天明心里很不是滋味,甲方拖欠民工工资每人有一万多。春节讨薪,民工等着钱拿回去过年,可是直到除夕之日,每人只拿了十分之一的欠款,好多只够路费。好在我们一家没有离开这里,缩小了开支。
这天刘天明被雨淋得像落汤鸡,回到家里和我商议:“这是河北老板,平时很扣门,我决定把民工集结起来,去找劳动者协会。让他们评评理,工地马上要结束了,艰辛赚到的钱一定要拿到手。”刘天明所想就是我的所想,我从不反对。
“刘天明,你要和大家团结起来,去找当地政府,地方官不过是一个摆设。民不告,官不究。”
“我们这些民工太老实了,让他们当软柿子捏。”刘天明笑着说。
工地进度只差最后一层,这天在刘天明的带动下,准备罢工。甲方和工头在那里吵吵嚷嚷:“今天这是怎么啦,还开不开工?”
大家一齐说:“我们等工钱,结完了去年的账,才动工。”
管事的脖子伸得像长长的公鸡,脖子上青筋暴露着,像几条蚯蚓在爬。“先干活,到时候工资一分不少。”
这时,刘天明和几个有说服力的工匠一同请来了当地劳动者协会的干事。他们身穿制服,手拿公文包朝工地走来。先找甲方老板,说明来由,然后又找工地包头他们把劳动者协会的章程给他们看了。最后叫他们当时当地付清民工欠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