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回家探母

彭坚和吴娟向大家介绍说:“妈妈才是最伟大的母亲,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人生就是这样,要一页一页地品读,翻到这浸满泪水的那几页, 不用怕, 不要消沉, 这才是书中的精华。我离开秀林大酒店时, 给彭坚和吴娟的赠言是:

“人生如月, 要学会正视世界,学会脚踏实地,用努力为自己在天空中升起一轮最美的圆月。我不拜金, 只要你们相亲相爱就好。学会坚强,什么都要靠自己。”

吴娟的眼睛在阴影里闪耀着光彩, 她很快要当妈妈了, 她将很快体味做母亲的感受。

三月的一天, 蒙蒙细雨,漫天柔和的斜织下来, 天地间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水帘。如烟,如雾,如尘,簌簌的声音轻轻地响着,细密的雨丝轻柔地落在大地上, 路面湿润了。细雨中的新柳, 狭长的叶子, 柔软的枝条, 随风轻轻飘动着, 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新钻出土的小草,更是不甘示弱, 顽强地直立着,在这个充满生机的季节里,有一个生命诞生了。

亲家母很自豪地让我看她的小孙子:

“亲家母,我的孙子很漂亮吧。”她用悦耳的声音对我说。

她拿起孩子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嘴巴上,然后又把玫瑰色的小手指送过来说:“让外婆亲一下,外婆的心肠好,惦记我家的小宝宝。”亲家母告诉我,再也看不到他爷爷了,在许多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爷爷过世草草地火化了,送回老家安葬,从此不再为他痛苦。有了这新生命,她便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亲家母全心全意地照看孙子,她把孙子递给我手里:“今天中午我们要吃一只味道地道喷香的乡下人家养的土鸡。这种值钱的家禽要做得仔细一点,我媳妇和您就可以一起吃了。”

亲家母中午让我饱餐一顿之后,她对我讲了许多许多使她受害的不公道的往事。她尤其抱怨的是她父亲,她说媳妇就是她年轻时的化身,她的父亲就像吴娟的父亲,一个不顾家的男人,是个无赖和窝囊废。她恨的要命,所以如今她非常关心媳妇,生怕她受委屈。

看到了她这个人就应该看到了她这种母爱不亚于亲生母亲,亲家母从早到晚为了孙子唱着逗玩的曲子,看来我女儿的选择是对的。没嫁豪门,没住豪宅,没车没钞票,但依然很快乐,主要是婆媳关系融洽。

我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需要向刘天明一吐为快。

“老公,几天去宜成不虚此行,过去的忧虑是多余的,内心全是美丽的形象了。小外孙活泼可爱,有亲家母的悉心照料,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可是安心地去找工作。”

“老婆,你着什么急,又没少你穿又没少你吃,何苦找工作。”

“我们要积谷防饥,有钱要思无钱时,不能满足于现状。”虽然这种足不出户的生活很快乐,也能从书中学到很多东西,丈夫也特别喜欢有文化的人,他不管干活有多累,从不言语,这种单纯热情使我为之感动。从中发现他的天真和稚气,有了他我从来没有失眠过,总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神圣的阳光!是幸福的日子的眼睛,刘天明不仅给了我面包和米油,还给了我思想、情感和信仰。

突然有一天女儿吴娟回来了,没有带孩子,她脸上愁容满面诉说着她丈夫最近的状况。

“妈,彭坚听到许多关于爸爸的传闻,什么独吞房屋拆迁款,又是存款给吸毒猴偷了,还有曾要我们聘金的事。彭坚真的很生气,把气往我身上撒,真是的。”

“孩子该忍的就忍忍,夫妻间说两句就过去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加上吴导得上次车祸住院的事,我掏出五千块,本来是我的工资,彭坚也要指责我。以为我不为难不难过吗?假使我有自由决定的能力,我一定不出生的,在这个世界上做人又有啥意思呢?我恨!我自幼就恨!我真痛苦,没有先天决定自己应否出世的权利。”

父母不和谐的婚姻危害下一代,我永远也躲避不了怨言。

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要生她呢,生出来又无法保护她,却要让她受伤。光同情有啥用,我又起不到保护伞的作用,我的存在实际上难以让她开怀,实际上是不利的,啊!这真是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知道考虑这爱与赐的,究竟是应不应当。或者说是值不值得,我孤寂地望着天,我看着女儿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连望都不敢望她。我憎恨自己的命运,心目中只有一个残忍的想法,吴导得咋不摔死呢,又害人又害己。他最终还要害人到什么程度?当初我为什么不杀了他,斩草除根。

吴娟反复看着我,看见我跟着她伤心难过又于心不忍,心想不该告诉母亲,自己该承受的痛苦自己承受,她又反过来劝我:“妈,请放心我不会太自卑的,我有工作,有文化。彭坚没有那么容易欺负我,我才不会重蹈覆辙的,他没资格欺负我,我大不了可以自立。不是婆婆同情我,我才不会忍气吞声,婆婆从不说半句坏话,否则那个家我才不管了,也不会呆下去。”

“是呀,我女儿有文化,人又长得不赖,这是我十分骄傲的。他彭坚算得了什么?要不是他母亲通情达理,不然的话……”

我知道彭坚是独子,她妈没了丈夫,本就是痛不欲生。好在吴娟给她生了个孙子,她的伤口才慢慢愈合,她看起来很善良,我也就不掺合她夫妻两个的矛盾。但话又说回来,吴娟比我命好,值得骄傲,虽然与丈夫有一点摩擦,假使被另一个女人抢了去,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不是我过去总是忍辱负重,受尽折磨,现在的年轻人她才不怕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第二天亲家母果然亲自登门拜访,进门就说:“亲家母,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儿子犯浑不懂事,我狠狠地批评了他,他悔过,觉得理亏了没脸见您。但他逼着我来说情,自个儿在家带孩子。我把媳妇当亲闺女看待,她才是我唯一的可以依靠的人,儿子靠不住没吴娟懂事。”

我送别她们,告诉她:“吴娟是斯文人,我怕她太本分了,将来吃亏的是女人。”我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心情打量她,看她是否是真心,彭坚是她唯一的儿子,希望她的儿子不要走上歧途,希望不害人害己。

亲家母当时没有说话,只是望了我一眼,立刻回过头来看着吴娟:

“孩子,相信妈妈,如果彭坚对你不好,欺负你,我会打断他的腿。”

很快亲家母带着吴娟走了。我自然玉成其事,只要他们过得好,我情愿不惜一切代价。做母亲的人从孩子的生命突然产生那刻起,一声一息都牵动着母亲的心。

其实彭坚在这个年代娶到了这么贤惠的女性是他的福气,相夫教子,只怪该死的父亲不好,让她不得心静。

彭坚虽不是纨绔子弟,但是贫穷子弟又怎样呢?时间长了难预料会厌弃患难的糟糠之妻。唉,我总去想那么多干什么,女人总是有很多人不幸,连从前的皇后娘娘还不是只能博个贤德美名罢了。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丈夫荒淫无度下去吗?虽说那时是封建社会的不平现象,到了如今现在社会,男女问题仍旧不得合理的解决。这是永远也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女人只能认命。

女人最大的弱点是离不开孩子,假如我和吴导得没有孩子,我也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天生女人要生养小孩,女人就得永远吃亏一招,所以女人容易为孩子操劳。此时我埋怨起前夫,为过去的婚姻无限悲哀,主要是害了下一代。

吴娟和婆婆真的亲如母女,在回家的路上买了荔枝和葡萄。回到家全家人很开心,先是婆孙二人一人一颗轮流吃着荔枝,然后小孩子拿着荔枝跑来送给妈妈吃,又拖着他爸爸摘颗葡萄给吴娟吃。彭坚、婆婆、吴娟、小孩,四人又交叉地进行吃荔枝和葡萄。吴娟只有婆婆热情牵动着他们绷得紧紧的弦,她晚年能有一个孝顺的媳妇,觉得是人生第一乐事。

婆婆对眼前的一切很满意,甚至晚上做梦都笑醒,她抢着孙子在房间看电视,还轻轻地哼着歌。

“妈妈,吃晚饭了。”吴娟在房门口恭敬地大声说。

小娃娃从婆婆身上一跃而起,祖孙一起到饭厅,婆婆皱着眉问:“彭坚咋还没回呢。”话音刚落,彭坚走进来,笑盈盈的一张脸,只是下巴过于尖削,好像绷不住那笑容似的:“老婆,别生我的气,以后我每天晚上早点回家,天天晚上都陪你。”于是他抱着儿子举过头顶,看儿子比我还高呢!父与子的爱,血缘的亲密,超过丈夫与妻子的爱。

“给我正经一点儿。”吴娟不情愿地说。

“坚儿,你不学好妈妈第一个不饶你。”

小娃娃转着乌黑的眼睛把全家人看了一遍,他才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倚着婆婆一口一口地吃着喂饭。

吃过饭之后,彭坚一时想不出哄老婆开心的招,只有把儿子举得高高的,他在家只有这样一个动作可以化解内部矛盾:“儿子咱们出去玩吧。”其实是说给老婆听的。

“妈妈,我们出去玩吧。”小娃娃传话似的叫着。

婆婆高兴地叮嘱:“吴娟,你们出去玩吧,厨房我来收拾。”他们家门外有一条河,河水十分清澈,两岸长满树,对岸是一所中学。吴娟就在这所学校教书,彭坚为了把吴娟追到手,特意在此买了这套房。这时,夕阳沉没在楼后,楼顶显出一片红光。彭坚抱着孩子和吴娟一块在老地方坐下来,那是桥头人们乘凉的石凳。长长的可以睡一个大人的石凳,他们谈恋爱的时候,经常来的地方,他们三个坐了下来。远天霞光渐暗,暮色垂到树木之间。

草丛有一点亮光从这边忽地掠过来,一会儿这边一点亮光轻盈地飘过去,彭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捡来一只矿泉水瓶子,起身抓起好多萤火虫装进矿泉水瓶子里。一闪一闪地,他沉浸在萤火虫的幻想世界了,小娃娃把它抓住,“咯咯咯咯”地笑了。

“好了,我们回家了。”彭坚抱着孩子,三人一起往回走,虽然他们没有说很多话,但吴娟心里升起模糊的希望。吴娟因为正值暑假,有更多时间和丈夫孩子一起培养感情。

三人一进屋,婆婆就接过孩子洗澡去了。吴娟自己梳洗一番,换上了一件白衣服,领口袖边都是荷叶皱纹的,秀美的头发披散着,真像一朵挺美的花。脚下是红白相间的薄皮编织的凉鞋,眉儿弯弯,眼睛充满笑意。不用擦脂抹粉自然粉嫩的美脸,头发很顺滑很黑,全批在肩上。彭坚洗完澡进来,眼睛一亮,轻轻地抚着妻子的头发,望着妻子笑了。

“老婆,你真美,简直像个电影明星,假如你穿旗袍的话,可能更加好看。”

“我就算及格了吧。”她正拿着吹风机在吹头发,不停地扭来扭去,把头发吹干。

“老婆,我爱你,请你相信我。”

“我其实是个懦弱的女人,从不敢信任任何人,总希望自己有益于家庭,社会。虽然我不一定做到,我永远不能洒脱。”她哽咽地说。

“我以后再也不提你的父亲了,他是他,你是你,再也不往你伤口上撒盐了。一切都是我的错,相信我,原谅我的糊涂。”

“以后会怎样,谁也难以预料。”她轻轻地说。她兴奋但又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正常的生活能过多久,但是她想尽力维持。

小孩取名叫彭庆玮,婆婆特别喜欢和心痛。所以吴娟也就母凭子贵,婆婆待她当自己的亲闺女,好吃好喝全让给媳妇。吴娟渐渐恢复正常,平时自己温习功课,也安排了与孩子玩耍的时间。

吴娟用手机发短信:“妈妈,我和彭坚恢复了平静,他妈妈也狠狠地教训了他。您放心吧,不用惦记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傻孩子,妈妈没闲工夫□□这份心。我得工作,有劳动就有幸福。走自己的路,寻觅在上天的心中自己合适的位置。挖掘自己的所具备的潜能!”

其实我表面上装得很平静,但内心忧愁围绕着我,每天都在为孩子祈祷。总想他们过得比我好,比我开心。

“妈妈,是女儿不孝,还让您这样操劳。”

“傻孩子,劳动可以治病,读书可以治愚。”

“妈妈,是个有智慧的母亲,独具慧眼,您的话句句都是动力,继续加油。”

“虽然我的一生总是碌碌无为,但是人的一生自大的价值是在于奉献!一个人的价值不是以日历和年岁来计算。有的人活得一百岁,他无所事事,那种结果与草木同枯!”

“妈妈对事情持有精辟的分析和独到的见解。”

其实我往往与孩子沟通方面还不及刘天明,但我深深知道,我这种感情的分量所赋予她的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天晚上,我和刘天明聊天的时候我有一种预感,似乎知道吴娟后来的可能和不可能。而心里想也许是我老了,老了表现的预感就会失灵。我总担心吴娟这孩子心里难免受影响,老实说女人有时不在乎漂亮不漂亮,在于各种因素的障碍,有时还因为生活环境所逼。

刘天明从我脸上看到了心理状态,他总是好言好语地安慰:“做人总是要拿得起,放得下。别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天空有时有乌云,也有时有大晴,有时突然下雨。夫妻吵架也就成了自然现象,谁也干涉不了。”他停了一会而又说:“世界上哪个女人有你这样专替别人着想,所以我也就找不到想骂的机会。那就是你的肚量太大。”他巧妙地撩拨起我的虚荣心。

我们结合以后还真的从没斗嘴,我笑笑说:“也许是你处处让我的缘故,好男不跟女斗。”

他的心好像一个平静的湖泊,尽管湖泊的深处有漩涡,有波动,甚至有火山的爆发。然而湖面仍是愈来愈平静,平静的湖面是很美丽的,使人可恶意看到湖面上的倒影。而且,倒影更有魅力。

我在外流浪的日子就是很多年,母亲念叨着要我带刘天明回去见见她。我趁现在还没找工作,于是这天,我找了一件紫色的大衣,里面穿了一套深色套裙,脚上穿了一双皮靴。站在镜子前把刘天明给我买的金子首饰给戴好,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金黄色的耳环。金项链戴在脖子上,为了这套首饰,刘天明没少吃苦,我说不要吧,他说什么也不依,他说:

“柏花这是你的人生第二春。”

他自己也站在我旁边打理着西装革履。

我们从平乡打的来到了亭山站荷花塘。一下车他们的眼睛亮亮地逼视我们,仿佛认为不是我本人回来了,我也开始感到有一点不安。

母亲看起来很固执,但思想很民主。她对我的再婚男人没有干涉,她用最沉重的语气告诉我:“孩子,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2001年的时候,你刚离家出走,吴导得像疯狗般要炸我们家的房子,激起了大家的愤怒。大家都批评他,后来他自己打自己的脸,灰溜溜地走了。”

听到母亲说话时的态度,我的喉咙一阵阻塞,眼泪不禁上涌。母亲用平和的沉重语气说:“孩子,为了安全起见,永远不要靠近他。这种没文化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妈,吴导得其实是只纸老虎,过了两年分居是他主动提出离婚的。当着宜成民政局同志的面,自己亲口承认,使用家庭暴力,和好赌博,似乎是自己低头认罪。”

“还是离远一点好,反正两个孩子随了你,那边再无任何牵挂。”

“他后来又去骚扰吴娟,我去警告了他。”

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剧烈地跳动着,头上的银发自然卷曲。她还是穿着蓝色的布衣,黑色的成套的裤子。慈祥的眼神总是笑眯眯的,说起话来清脆又好听。母亲又买肉,又买鱼,又从鸡窝里抓了一只鸡,捆起来准备杀了。真是欢天喜地!刘天明和我在城里呆了几年,也学会了把丈母娘叫妈,他笑盈盈地说:

“吗,今天我来帮你洗菜切菜吧,您和柏花多年不见,好好聊聊天。”

“妈,现在乡下的变化真大。早已把过去的瓦房都拆完了哇。到处都是平顶小洋楼,外面都贴上了雪白的瓷砖。”我站在厅里,装修光滑地喜人。墙上还挂起了精美的图画,还有十字绣:家和万事兴以及前程似锦。中间还摆放了大彩电,连吃饭的桌子也换成了大理石转盘的桌子。十张红木凳子,这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亲笑着说:“你的侄子在浙江开了一家公司,把你哥嫂都接去当管理了。本来要我一起去,我不愿意啊,就留下来看房子了。”

她瞥见我:“唉!……悔当初不该轻易相信姨妈的话,真把你往火坑里推。”她眼泪直流,心里酸痛万分又接着说:“你哥常念叨,妹妹日子咋过。直到现在他才没在我面前唠叨。我看这姓刘的人,挺不错,一看就知道是疼你爱你的,这就好。”母亲揩着眼泪:“这两个孩子呢?”

“当年吴导得离婚时,正赶上政府拆迁吴府老屋补助钱和地皮。在离婚协议上他要钱,不要孩子,我依了他就签了协议。”

“这就好,两个孩子从小就没有白疼他们,有空叫他们过来玩。”

“吴娟大学毕业后结婚了,还生了一个男孩,夫妻两都住宜成。吴建长期和我们住在一起,也二十一岁了,刘天明准备让他去学点技术。”

母亲点点头:“这下好了,总算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