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公主。
傅介子心中突有所动。
当然了,他心动的不会像潘幼云所说是因为那是一个迷死人的美人儿,而是出使的任务。这一次出来联络大月氏未果,剿灭匈奴的事情就悬了,他的心里面一直都空落落的,如果能够向乌孙求兵,那么……
“哟,一说到美人儿你就丢了魂儿了?”潘幼云无比鄙视得看了傅介子一下,道:“人家现在都黄花都黄了,你老先生就别惦记着了。还是早点儿想想天马的事情。”傅介子呵呵笑了一下,他知道女子吃起醋来,千万不能和她争,也不能和她讲道理。当你决定和她讲道理的时候,你已经就已经输了一半。
“天马已经捉到了,有什么事情?”傅介子不动声色得把话题扯回正事上。
潘幼云道:“这么好的天马,你觉得大宛人真的就甘心送给你了?”
傅介子一怔,道:“这难道还有假?国王都下了文书了,量这城主也不敢做出什么勾当来。”潘幼云又鄙视得看了一下傅介子,道:“有备无患。我看哪,这个城主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心思缜密得紧,咬人的狗不叫,你还是提防着点儿吧,如果可以的话,先把天马弄出城去。”
傅介子想了一下,心思便动了,也觉得这样很危险,道:“只是此时怕是晚了些。嗯,我派人追上去,先把天马弄出城去。”傅介子刚才还觉得事情稳妥得紧,现在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了,连他自己也感觉到女人的“枕头风”吹起来,实在太厉害了。
潘幼云掩口偷笑道:“我已经跟元通这贼道士和葛妮亚说过了,你就放心吧。”
傅介子不由有些生气,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潘幼云哼道:“这不是与你商量来着!再说了,我也是临时才想到的。呃,我回来缠你可不是吃那个女刀客的醋,是有正事的。”
“借口!”傅介子听他这断断续续的语气就知道她在撒谎。
潘幼云哼哼两声,不再分辨,道:“我们是不是回到纳伦城之后就回去?”
傅介子道:“这事可不那么好办,有许多公文要处理,我想少说也得一个月。而且也要把马养肥些再赶路,这一路赶过去,如果马不行的话,会一路损失很多的。”潘幼云吁了口气,道:“那敢情好。最好是多待几个月了再走。”
“这是为何?”傅介子不明白。
潘幼云有些生气得横了他两眼,不加理会。
等到赵雄等人把坑挖好,傅介子以道家的法术做了个法,安排骸骨下葬。众汉军都显得很悲怆,在这里停了好久都不肯离去。毕竟是一起打了多年仗的兄弟。约就这么过了一个时辰,阿奢德派了一支小部队过来找他们。
与阿奢德的部队汇合之后,阿奢德带来几具死尸,看这样子是大宛人,不知是何许人。阿奢德让人就地埋了,傅介子却心中突然一动,感觉到这几个死人中,很可能就有玉吉儿的丈夫。
说了这个之后潘幼云便骂了,道:“你这人心地怎么这么黑暗啊,人家丈夫只是出去了没有回来,你怎么就咒他死呢,嗯嗯,莫不是……”
傅介子横了她一眼,潘幼云讪讪将后面的话缩了回去。
阿奢德也就让人不理了,先带回去。行军两日,便到了纳伦城,傅介子本来想把死尸带到马场去,但是这样明显不合适,便离了阿奢德的队伍,先到马场去居住。那里的房子比较多,而且也有马场,正好可以去看看玉吉儿怎么样了。
经过元通的汤药之后玉吉儿已经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起身四处走动了。傅介子很想去看看玉吉儿的病情,但是这样明显有人会不高兴,他还是老老实实得和潘幼云去看葛妮亚,不想赶的巧,葛妮亚正在照顾着玉吉儿,这里围了不少人,都是马场中的人,许多都是玉吉儿的叔叔伯伯什么的。
傅介子和葛妮亚小两口见面眉来眼去几下,都被玉吉儿看在眼里,对傅介子报了一个冷眼。
傅介子见玉吉儿现在这个样子,一时想让他去认认尸,但是这个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便让她先休息一下,自己和葛妮亚、潘幼云先出去。一会儿苏维过来,道:“小傅,你先出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傅介子现在很不习惯苏维叫他“小傅”,毕竟她和葛妮亚是姐妹,葛妮亚是自己的媳妇儿,苏维这么叫让他感觉到别扭。
“什么事情?”
苏维道:“那天马我们没有办法运出城。这城主把四门都封了,天马现在就喂在了这马场之中。”傅介子心中暗暗有些紧张,城主这么做,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正想着这事,苏维又道:“还有巧儿的事情。巧儿和苏富贵的驼队到现在都没看到,你说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傅介子一直就想到这事,葛妮亚和潘幼云在身边的时候他没有问,一来是免得两个发酸,二来则是有些不敢过问。如果苏巧儿到了,那么葛妮亚一定会告诉他,之所以没说,也就是怕自己担心。
到了下午,潘幼云已经跟玉吉儿说了死尸之事,傅介子这一回不论葛妮亚和潘幼云什么表情了,坚决要陪玉吉儿去认尸,玉吉儿见到尸体时立马就晕了过来,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是这个反应已经告诉了傅介子的答案。
玉吉儿晕了一天,傅介子安排马场里,马官的共事把玉吉儿的丈夫按照当地的习惯举行天葬。城主留岩来请傅介子过府,傅介子暂时给推了。玉吉儿披麻带孝,同时失去了父亲和丈夫,她都已经麻木了,整个过程都是傅介子和元通两个外人在主持,一些别的事情由马场的几个共事帮着办了。
整个汉军就在马场住了下来,驿栈没有去,傅介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苏巧儿一行现在怎么样了,所以派了几组人轮番到城里面去打探,自己则到城主那里去办公差。
因为天马的事情国王早就有旨意,但是这一切都是基于一个很渺小的可能上,现在成了事情,这个事情就难说,还是依潘幼云所说,多做一个准备的为好。
城主留岩还是老样子,对乌孙的奇袭部队一点儿也不惊奇,每天都是到城里面转一圈儿,然后到一个别院那里和一群女孩子说说话,看看舞,很有腐败的潜质。
但是傅介子发现他从来没有和那个女子有着什么,也没有发现这个城主有什么失德的地方,而且军事方面也管得很到位。傅介子这才没有把他看成一个纨绔子弟。
接照国王的意思,由他负责给傅介子选极上乘的好马,数目湊齐之后再上报给国王,得到允许之后,傅介子便可以将马带走。这是一个漫长而无聊的过程。
经过七八天,玉吉儿还是整天无经打采的,与傅介子这一行汉人形成了强宾弱主的格局,包括吃饭、睡觉这些事情都是傅介子让人安排的。
白天没事的时候,有时候去赴一下城主留岩的宴,但是他的宴上姑娘们太多,而且都是或妖娆或奔放的,就没有一个省事的角色,每次去了之后就要抱个狗啊羊什么的,再沾点儿女人的味道回来,然后再被两个媳妇无视一通,所以去了几回之后就不再怎么去了,白天到城里面去看看有没有苏巧儿的消息,然后到马场里面去看天马,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天马与傅介子已经十分相熟了,但哈斯奇也天天在马场里面耗着,看他说话的态度,明显的不太愿意将天马给汉人带走。
傅介子暗地里面让潘幼云帮忙盯着点儿,别让这人打什么歪主意。别的人,元通无所事事,估计和苏维天天耗着练双修,陆明养伤,别的汉军也天天耗在马场,除了每天轮番出去找苏巧儿一行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时间一晃就过,转眼就是半月,傅介子的心情也沉到了底,前后算来这都差不多快一个月了,而苏巧儿还是一点儿音讯都没有,派出去的人每天都给他带来同样失望的消息。
玉吉儿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神情总算是恢复了许多,已经自己出来处理一些小的事情,有时候也和葛妮亚一起做做饭什么的,但是她却极少跟潘幼云在一起,大概是看出了这个女子没有葛妮亚那么好惹,对她有些怕。
这天,傅介子又败兴而回,一个人到马场里面去看天马,一会儿玉吉儿过来,破天荒得没有给傅介子白眼看,而是过来道:“傅使者,我来给天马清胃,这里有些药材,你看看对不对?”
傅介子接过来看了一下,与汉朝的还真有些不一样,他也拿不准,问了一下玉吉儿,玉吉儿道:“这是沙果,这种草是簧草,爹在的时候就是常用这些草来给马清胃杀虫的。”提到马官,玉吉儿又黯淡了下来。
傅介子道:“玉吉儿对不起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救出你爹来。”傅介子说完本来等着玉吉儿的一顿臭骂,没想到玉吉儿却十分平静,道:“我知道。如果傅使者不这么做,不仅我爹救不出来,我们也都不能活下来。”
傅介子释然道:“玉吉儿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玉吉儿低了低头,道:“都是圣女姐姐开导的。”傅介子听是葛妮亚,心里面乐了一下,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玉吉儿茫然摇了摇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这片马场就是我的家,以前怎么过,以后就还怎么过。”这话说得很萧索,但是也很淡然,听玉吉儿这么说傅介子也就放心了,道:“好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要说了。你把药草给我,这粗活还是我来干吧。”玉吉儿把药草给傅介子,在一边出神。
过得一会儿,玉吉儿道:“傅使者,你的妻子到了。”
“哪个?”傅介子回过头看一下,是葛妮亚过来了。玉吉儿听得“哪个”这个词,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嚣张。嗯,一直都这么嚣张,玉吉儿不由暗自苦笑一声。
“相公,有个客人到了。你猜什么人?”葛妮亚笑吟吟得问道,眼睛眨了眨,有些调皮。
“是巧儿!是不是巧儿?”傅介子猛得丢开药草,过来一把抓住葛妮亚的手,道:“他们真的到了吗?”
葛妮亚嘟了嘟嘴,道:“巧儿巧儿,你一天到晚惦记着巧儿。不是啦,你再猜。”
傅介子不由意兴阑珊,道:“那是谁呀?哪儿来的?”
葛妮亚假意责备了他一下,道:“你可不能这么怠慢,这一回来的可真是大贵客!”
傅介子不由一怔,道:“到底是什么人,看你这高兴的样儿,哟,莫不是你们火教来人了?那我得去看看你娘家人。”葛妮亚轻啐了一下,有玉吉儿在旁边,她不由有些羞怯,道:“你胡说些什么呢,有外人在也不怕闹笑话。是一个汉朝的大使到了。”
“啊!!”傅介子猛得一喜,道:“有汉使到了?在哪儿?是谁?带我去看看!”
葛妮亚道:“我就知道你会很高兴的,不过我也不认识,但想来一定是个贵人。好像潘姐姐认识呢。”
傅介子不由蹙眉,潘幼云认识的人是不少,但是没听说他认识汉朝的官员啊,莫不是敦煌来人了?
想到敦煌来人,傅介子的心情又一下子阴郁了起来,心说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犊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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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妮亚一边走一边道:“听说是从乌孙国来的,四十多岁的样子,嗯,挺俊的一个人。”傅介子没好气得看了葛妮亚一眼,道:“哟,瞧上了?”葛妮亚知道傅介子在打趣儿,抿嘴笑道:“只准你看美女,就不许我盯盯俊男么,什么人嘛!”
这话汉朝的姑娘是绝对不敢说的,但是葛妮亚脑袋里面根本就没有那根筋,说得理直气壮的。傅介子翻了个白眼,道:“我倒要瞧瞧,是什么牲口让我家婆娘惦记上了。走,看看去。”
葛妮亚笑骂着推了傅介子一把,道:“就在前殿。”
傅介子心里面很高兴,他在西域孤立无援,行事很是困难,现在来了个帮手,那是雪中送炭的事情,正要急匆匆得赶过去,葛妮亚却拉住他,道:“等一下,你这身衣服脏了,我给你换个。”
傅介子不耐烦道:“换啥衣服,又不是娶新媳妇儿,别让人家老等啊。”葛妮亚一边给他拍着身上的灰和草屑,一边道:“你倒是很想啊,嗯嗯,那个使者身边带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人长得漂亮,眼睛又轱溜溜的,你去套套近乎……”
傅介子呵呵一笑,轻轻抱过葛妮亚亲了一口,道:“有你漂亮么?”葛妮亚哼道:“没有。”傅介子嘻嘻哈哈道:“那就算了。”
“色鬼!”听着葛妮亚的嗔骂声,傅介子快步而去。
来到前殿,潘幼云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傅介子,过来道:“相公,你看谁来了!”傅介子不由一怔,有些不习惯,因为潘幼云从来都不肯称自己为相公的。
来不及想这些事情,一个四十多岁的汉人,国字脸,仪貎长身,很是仪表堂堂,身着汉朝的官服,看这打扮,是校尉的身份。
他身边如葛妮亚所说,还有一个姑娘,十四五岁。傅介子有些佩服女人的观察能力,这个女孩给人的印象还真是和葛妮亚说的差不多,模样漂亮,俩眼睛轱溜溜的,很灵性。
汉使校尉向傅介子行了个礼,道:“傅将军,在下光禄大夫常惠,是奉皇上之命以校尉的身份出使乌孙国,听闻傅将军也到了大宛,所以特意赶了过来。”
傅介子疑惑得还了个礼,道:“常大人能来,那可真是万上的好事了!傅某久在塞外,对中原的事情不清楚了。”他从来没的听说过朝中有个叫常惠的光禄大夫,怕中了奸计,所以谨慎许多。
常惠笑道:“也难怪使者不清楚。在下二十年前陪苏武大人去出使匈奴,被扣北海(今贝加尔湖)牧羊一十九年。年前新单于继位,才把苏武大人和我放回汉朝来,那时,将军已经出发了。”
傅介子听了不由肃然起敬,他是知道苏武这个人的。当年苏武奉命出使匈奴,因为匈奴上层发生内乱,把苏武扣留了,许以高官厚禄,苏武不为所动,自此苏武一直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死活,现在听常惠说起,竟然是被流放到了北海去牧羊!
傅介子忙让人准备酒宴为常惠接风,安排他就席说话。
问起了苏武归国的事情,常惠道:“傅将军有所不知。当年到了匈奴被扣,苏武大人不为所动,匈奴单于将我们一行发配到北海,常惠也就跟着苏武大人在北海放了十九年的羊。前年秋,终于有汉朝使者得知苏武大人健在,就回报了皇上,皇上派使者诈称,汉朝的天子在上林苑中射到一只大雁,雁的脚上系着帛书,帛书中清楚地写着苏武在北方的沼泽之中。去年壶衍鞮单于刚继位,内部不稳,不敢惹怒汉朝,就把我们九人给放了回来。”
这事傅介子倒是相信的,去年在楼兰的时候,匈奴突然退兵,现在看来,是匈奴的老单于死了,也难怪收兵了。
常惠感叹一声,道:“说来惭愧,常惠就在匈奴放了十九年的羊,白白蹉跎了半生。”傅介子对常惠更是肃然起敬,道:“相比常大人,傅某此行算是顺畅得多了。”
常惠笑了笑,道:“这一次本来是奉了皇上之命来乌孙国看望解忧公主的,得知傅将军到此,便赶了过来。”傅介子笑道:“有劳常大人挂怀,不知解忧公主近况如何?”
常惠道:“不好。而且,此次来见将军,也是解忧公主的意思。”说完拉了拉身边的小姑娘,道:“这位便是公主的长女弟史。”
[忍不住想提提苏武,一个我很佩服的贤者。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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