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夫,你真打算和孙道长一道进宫给周后治病?”英仲高的话语打断了徐皓月的回想,他回过头来,只见英仲高走近前来皱眉道:“虽然你已经诈死退隐,但若是被唐廷的人认出来,只怕会有危险。”
徐皓月微微一笑道:“若兰和周宪自小要好,她想去看看病重的周宪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扮作孙道长身边的道士,加上有皇甫继勋兄弟照料应该没事的。”
“况且老道我的易容之术也不是吹牛的。”孙庭运笑着走出船舱道:“只是要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扮作老道身边的小道士,大将军就不怕掉了面子?”
徐皓月脸上一黑,皱眉道:“你从来都是徐皓月这小子这样称呼我,我的面子在你那早就荡然无存了吧。”
孙庭运哈哈大笑起来,跟着说道:“你也进来帮忙吧,若兰从前倒是跟我学过几手,扮作老道的跟班没问题,倒是你有问题,到时候要是你连煎药、取药什么的都不会,才会露出破绽来。”
徐皓月嗯了一声道:“那好,道长师父,您先请。”
孙庭运腆着肚子,呵呵笑着大摇大摆的先进船舱去了,徐皓月和英仲高也跟着进去。
到了孙庭运的船舱内,只见英若兰正在捣药,屋内一大股浓浓的药味。地上药炉内正熬着药汤,那汤色浓稠呈深绿色,孙庭运上前舀起汤药看了看,点点头道:“这榉树汁苗疆一带是用来给死人化妆的,涂了之后能掩盖尸斑,常人涂了面色会变得有些蜡黄。”
徐皓月呃了一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易容之术?”
孙庭运拉过徐皓月坐下,用面巾替他擦拭干净面部,一边道:“废话少说,待会儿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跟着便将榉树汁盛出,用面巾沾了涂在徐皓月脸上,英若兰笑嘻嘻的托着一个木盘站在一边,上面还有胡须、黑色的膏药等等物品。
孙庭运便在徐皓月脸上捯饬起来,徐皓月只觉得脸上多了很多东西。
过了片刻孙庭运拍拍手笑道:“大功告成。”
英仲高满脸惊讶的取过铜镜给徐皓月一看,就连徐皓月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见镜中印出一个蜡黄面皮汉子的模样来,唇上唇下都是浓密的胡须,两鬓的长发垂下,颧骨上还有一大颗黑痣,上面竟然还有几颗黑毛。
孙庭运起身取过一领道袍和道冠给徐皓月换上,再一看哪里还有徐皓月的半分模样?
徐皓月暗叹道:“古人的化妆之术还是很了得的。”
众人都是赞叹不已,孙庭运得意洋洋的又给英若兰化了妆,英若兰摇身一变却变成了一个黑脸的道士来。
最后孙庭运将道袍交给徐皓月低声道:“你娘子的脸倒是变了,可身材没便,待会儿记得给她缠胸裹腰,这船上没有女子,只有你帮她了。”说罢哈哈笑着拉着英仲高出了船舱。
英若兰兀自看着镜子发笑,笑问道:“道长和你说什么?”
徐皓月笑道:“道长说你脸上虽然妆扮了,但身姿还在,要我帮你缠胸裹腰。”
英若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若非化了妆扮看不出来,否则她一定是脸红了的。
徐皓月奇道:“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害羞?”
英若兰低声道:“你现在好像另一个人一样,所以觉着别扭。”
徐皓月哈哈笑着便上前来解她的衣服,英若兰惊呼一声,徐皓月手脚麻利的便给英若兰将丰满的胸部缠好,又在腰间加了软垫,跟着替她换上道袍,再一看便是一个黑色面皮、虎背熊腰的道士,哪里还有半分英若兰的模样?
一切弄妥之后,天色大明,船只也到了金陵城外的商舶码头,徐皓月、英若兰、孙庭运三人便要上岸,英仲高拉住徐皓月和英若兰道:“船队要在金陵逗留三日,三日后你们还到这里,我在此处接应,要是有什么危险,你便放这个冲天响炮,我在城内也有人接应。”
徐皓月点头应了一声道:“不用担心,有皇甫兄弟在内,你们在外,不会有事的。”
三人离了码头,只见码头外皇甫继勋带着一队神卫军骑兵已经在那里等候,看到三名道士皇甫继勋便迎了上去微微躬身问道:“不知三位谁是孙庭运孙道长?”
孙庭运微微一笑上前道:“贫道正是。想必阁下便是皇甫将军了,这次托您举荐,贫道才能入宫看症。”
皇甫继勋急忙一礼道:“道长德高望重,早年在淮南爆发瘟疫之时,四处奔走,活命无数,后来又被大周封为国师,医术至高,声名遍传天下。这次在大周挂冠归隐,肯到我大唐来,才是我等的荣幸,陛下听闻道长前来几欲倒履相迎,小将在此迎接也是与有荣焉。”
徐皓月瞪大了眼睛,这花花公子几年不见居然变得文绉绉的,很是奇怪起来。
皇甫继勋又看了看三人,低声问道:“孙道长,不知徐大将军在何处,他给小将来信说他也会进宫的。”
徐皓月低声笑道:“皇甫兄弟,我在这里。”
皇甫继勋吃了一惊,呆呆的看了徐皓月半晌才叹道:“连我也认不出徐大将军来了,旁人如何能看得出?想必是孙道长的妙手替徐大将军改了容貌吧。”
孙庭运皱眉道:“容貌虽改,但话音相同,要少说话,被旁人瞧破了,极为不便。”
徐皓月心中一凛,这老道说得对,自己重回金陵城,这城中可是有不少老熟人的,当下应了一声,皇甫继勋便引着三人上了马车,径直往金陵皇宫而去。
沿途徐皓月在马车上看了金陵城,这金陵城显然没有从前繁华了,而且显得死气沉沉的,城中随处可见流民、乞丐,徐皓月看了一会儿,不禁皱起眉头来。
英若兰轻叹一声道:“风语堂从前传来的各地消息中提到过,唐国自从失掉了淮南之地,淮上盐场皆失,每年又要进贡大周茶丝,还要多养兵马防备周边诸国,国中日益穷困,唐廷便以茶丝盐摊派百姓收取重税,苛捐杂税之多令人瞠目结舌,就连编个渔网、纳双草鞋都有税目,百姓们早已经不堪重负了。”
徐皓月嗯了一声道:“这个消息我也看过,只是现在亲眼见到了,还是有些吃惊。金陵城乃是一国之都尚且如此,其他地方的惨况可想而知。李煜这是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啊,越是这样,唐国覆灭的越快。但易地而处,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唐国范的错误太多了,以致于积重难返,外忧内困之下,谁也没有办法了。”
英若兰叹口气道:“这些事已经和我们无关了,过些时候我们大周一定会发兵南下,唐国平定之后,符后一定还会用你的遗策安养唐国百姓,相信那时候唐国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徐皓月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我之所以在此时退隐,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不愿意让唐国在我手中覆灭,不愿李煜向我乞降。”
英若兰轻轻靠着徐皓月的肩头道:“你呀,就是太过仁义了。”
孙庭闭着的眼睛眨了眨,运轻咳一声道:“留心些,两个道士在车中卿卿我我的成何体统。”徐皓月和英若兰相视一笑,都觉得两人的面目甚是好笑,两人这一笑更让孙庭运不自在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跟着皇甫继勋进到皇宫之中,出来引路的近侍将四人径直引往澄心堂,在澄心堂内,徐皓月和英若兰又见到了李煜。
李煜此时正在澄心堂内作画,一旁还有十数名乐师奏乐,几年不见李煜早已没了当年的稚气,相貌更加丰神俊朗起来,身上衣饰华贵,只见他提笔再书画上写了几笔,跟着又提起一只酒壶大大的喝了口酒,跟着笑道:“湘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好诗、好画、好酒,哈哈哈。”
见他这般形骸放浪,徐皓月暗暗叹息起来,如今唐国窘困,周后又卧病在床,李煜却还有心思吟诗作画饮酒,他此刻哪里还有一个国君的模样?在徐皓月眼中,李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风流才子而已,才子皆薄幸,看来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英若兰见此情景也是气得身上轻颤不已,徐皓月轻轻碰了碰她,低声道:“小心露了行藏。”
近侍上前通禀后,李煜才挥挥手道:“带孙道长他们到皇后那边去看症吧,朕还有要事,治好了皇后,朕自然重重有赏。”
徐皓月心中又凉了半截,起初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李煜便是因为国事家事愁字当头才要寄情于诗画酒中,但如今看来,他已经变了,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他也只配灭国后写些诗词抱怨一下,那些诗词不乏名作,但在徐皓月真正了解李煜的为人之后,现下再来回味那些诗词,也只是徒增笑料耳。
跟着近侍离开澄心堂,皇甫继勋和那近侍依旧在前引路,徐皓月和英若兰走在后面,忽听英若兰愤愤不平的低声道:“想不到这李煜现在变得这般不堪,难怪周姐姐病重一直不愈,原来她夫君都没将她的病放在心上。”
徐皓月长出一口气低声道:“待会儿有机会和周宪说话,你可千万别说实情,皮囊之苦远远比不上心性之苦啊。”英若兰默然不语,两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到了周宪居住的宫殿之外,皇甫继勋便在殿外等候,孙庭运三人跟着近侍进殿,想不到才到殿门口,一个衣饰华贵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看着三人便笑道:“想不到是你回来了啊!”
这女子赫然是永宁公主李芳仪,这句话让徐皓月吓了一跳,自己都装扮成这样了,这小娘们竟然还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