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草长莺飞,微风迎面。
剪剪轻风细细雨,杏花盛开,杨柳吐青,仰望之处尽是小桥流水人家,朦胧细腻的天色,宛若羞涩的小姑娘。
俨然一幅画中美景。
清晨,树上的鸟叫不停。
女孩轻盈的身影在花园里翩翩起舞,然而那把剑,与她而言显然很重,让她的身形显得略微笨拙。
“这里不对。”站在一旁的黑衣少年看完以后摇了摇头,“你忘了身前最大的空门,敌人如果在此时一剑前刺,就可能要了你的命,比如——”
少年抽剑,一跃而起,一剑在他手里犹如自己手臂一样自在,剑招并不花俏,直直刺向对方咽喉。
女孩乱了手脚,立刻收回剑势,然而已经来不及,眼见他的剑就要抵住她的咽喉,她被吓得呆在原地。
眼见剑尖就要刺穿她的咽喉,少年轻轻地一转手腕,剑刃停在离她咽喉处三寸的位置。黑衣少年站定,收剑,“——就好像这样。”
女孩恍然回过神来,面色恢复正常,跳了起来抱怨道:“你吓死我了,莫风哥哥!哪有你这样的老师的!”
“武功,剑法,必须活学活用,有敌人才能进步。”莫风把剑插回剑鞘,回过头,“我当初就是这么学的。”
“为什么一定要练剑法啊?莫风哥哥武功这么好,有你保护繁诗就行了嘛。”那把剑拿得她着实吃力,苏繁诗撅着嘴把剑往旁边草地上一丢,看着少年,得意地说。
这正是闻名江南的武学世家苏家的后花园,而适才练剑的是苏家独女——苏繁诗。
据说,苏夫人十月怀胎产下女婴后便在三天后病逝,苏先生伤痛之际,便给女儿取名为“繁”只因妻子名字里有个“繁”字。
“因为很多人想要杀你,小姐,而我无法时刻陪在你身旁。”莫风替她拾起剑,递回给她,实事求是地说:“你必须学会自卫。”
苏繁诗接过剑,突然赌气般地再一次把剑用力地摔在草地上,剑鞘着地,发出一声闷响。
“这不公平!我天天去说书先生那里听课,一堂课也没翘过;我很听爹娘的话,他们说不准进屋我就乖乖在外面站着;我跟着秦淮小姐学琴,她要我天天练上三个时辰我也照做了;就连你让我每天练一套剑法,我也没喊累……我明明没做坏事,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想杀我?”
十六岁的苏繁诗仰起脸,眼里满是委屈。
莫风怔了怔,难得地笑了:“繁诗,那是因为你既善良,又很漂亮。”
这是第一次,他没喊她小姐,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苏繁诗听了莫风的话,撇了撇嘴,心里还是很舒服的。她喜欢莫风笑的样子,而身为女孩子,更喜欢莫风笑着夸奖她的样子。
突然,一支箭直呼而来,刺破了小院的宁静,直指苏繁诗的心口。
下午后花园的宁静在这一箭身后碾碎。
苏繁诗一下子白了脸,剑还被她丢在地上,她又来不及接过莫风的剑,没了防身的武器,一下就慌了。她不是没见过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击,可是莫风向来让她佩剑不离身,这次没有了剑,她只好往侧面一躲。
似乎躲不开。
苏繁诗有点怕了,可是她怕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等会又要被莫风说一顿了。
虽然,苏繁诗从十一岁真正懂事起,就明白了很多人都想杀她的这个事实,可是她的性命从没有过任何危险,她也从未未自己的安危担心过,因为从十一岁起就有莫风护着她,在关键的时候,莫风总能只手挡掉任何枪剑。
果然,莫风已经出剑,云开风动,那支羽箭应声而落。
一击得手,莫风在转眼间已经退到了苏繁诗身后。静静的一身黑衣站在那里,忽隐忽现,随时准备出手。
苏繁诗赶紧拾起地上的剑,眯起眼地注视着前方。
“何必如此紧张嘛,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魔鬼。”伴着爽朗的笑声,白衣少年□□而入,转瞬就站在苏繁诗的面前,笑意盈盈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看来老阁主说得没错呀,苏家的千金果然才貌双全——刚才那一箭我可是用了全力,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挡掉了。”
他的目光全在苏繁诗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隐身在后面的莫风。
苏繁诗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谁?”
眼前这个人让她在莫风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苏繁诗当然没办法给他好脸色。
不过,他□□而入时的风采,却是极漂亮的。
能够近到苏家后院墙外并不容易,这人若是仇家之一,必定有内应。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来杀人的架势。
“你不认识我?”虽然被剑指着,那白衣少年却没有窘样,只是略显失落,“啧啧”两声:“容家和苏家可是世交啊,你怎么能不认识鼎鼎有名的容家大少爷呢?难道你爹没和你说过容家有一子,风度翩翩,人见人爱么?”
苏繁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剑收回剑鞘,再次抬头时已经了无敌意,反而是忍俊不禁的表情:“噗,这么说,你就是容伯伯那个掉泥坑里的儿子……容庭与?”
容庭与的名字她是从父亲口中听来的。十一岁那年,莫风刚来的时候,苏繁诗很不习惯他无处不在的存在,于是耍了各种阴谋诡计从甩开他。本来以莫风的武功是不可能让她逃开的,可是苏繁诗是从小在苏家长大的,而那时,莫风对苏家的大院子还不甚熟悉,倒让她逃掉了一两次。
十一岁的苏繁诗逃到了父亲的房间后面的院子,忐忑地躲在那棵杨柳树下,却不曾想,父亲房里有客人。
“……庭与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我我这个爹的话都不听了……唉,还是你家繁诗听话,又读书又学琴又学剑的,哪天我也把庭与送过来让你管教管教。”
苏繁诗一听声音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常来苏家的容伯伯么?
“怎么了,老容?”传来父亲带着笑意的声音,“庭与那孩子又给你添什么乱了?”
“别提了,这个月已经有七位说书先生被他气走了,我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啊。”容伯伯又叹息一声:“不过上次倒好,自己偷偷跑上街玩,结果摔泥坑里了,灰头土脸地跑回来找娘。”
苏繁诗听到这里就差点没忍住笑喷。想象中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满脸是泥,脏兮兮的手拎着鞋子,跑回家对娘哭丧着脸说:“娘,今天我掉泥坑里了……”
不过幸好屋里的大人都没有留意到外面的动静,苏之青只是沏了一杯茶,微笑着安慰老友:“男孩子调皮一点,也是正常的。我倒是看繁诗和庭与二人年龄相仿,哪天你带庭与来,让他们见见面。”
“呵呵,那也得你们家丫头愿意啊……”
刚听到容伯伯爽朗的笑声,苏繁诗就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扣住,转过头来,果然看到莫风面无表情的脸。
果然躲在什么地方都逃不过他的追捕……苏繁诗大大地叹息了一声,正准备认命地和他回去练剑,却只见他弯下身子来,轻轻执起她的手,轻声道:“你流血了。”
苏繁诗有些迷惑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自己手指不知何时划破了,正往外渗出血滴。
她看着莫风小心翼翼地按住她的手。一直到她不流血为止,他才抬头对她说:“以后小心。”
母亲因她的出生而病逝,从小,父亲对她冷淡,所有人都想杀死她,于是那一瞬间,虽然莫风眼里还是一贯冷淡的表情,可是,苏繁诗突然就感动了。
也是那时,她开始信任这个前来保护她的莫风哥哥,不再闹脾气,不再不听话,每天刻苦练剑。
连苏繁诗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太廉价了,怎么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被收买了。
咳咳,扯远了。
苏繁诗对容庭与的印象就这么几句。不过,那男孩满脸是泥的画面却在她脑海里深深留了下来,所以,看到了传说中的容庭与,便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而面前的容大少爷,比想象中俊朗得多,玉树临风,执弓而立时显得风度翩翩。
“你那是什么称呼啊……不过,正是本少爷。”容庭与轻咳两声,颇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见她知道他的名字,眯起眼笑了,一副不正经的表情,“诗诗,以后我得在苏府上住下啦,你多多关照哦。”
被称呼恶寒了一下,苏繁诗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到莫风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衫,“莫风哥哥,你看你看,咱苏府又要多一个男人。”
莫风没有回答,一如往常地沉默。
容庭与怔了怔,这才注意到一身黑衣的莫风,不满地嚷嚷:“他是谁?”
“他是谁你管得了?”苏繁诗回头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他叫莫风,是爹请来的,他的责任就是保护我。”
莫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站在一边。
“保护你?”只是恍惚了一下,容庭与便明白了。
他是听父亲说过的,苏家千金的身上流着千年才得一见的麒麟血。江湖传闻,麒麟血能治百病,而如果喝了靠近主人心脉的血液,更是能让垂死之人起死回生。
本来若是如此也罢,麒麟血看上去和普通血液没什么两样,也没人会猜到。偏偏,女儿生下来还不到一个月,不知是谁把消息泄露到江湖上,说武林盟主苏先生的女儿拥有麒麟血,苏繁诗就从小追杀不断。
容庭与突然想,那么,眼前这个女孩,从小便受到武林各个门派的追杀?
他突然感到热血沸腾,少年怜香惜玉的本能就表现了出来。他大手一挥,大声道:“不用他来保护你,我来保护你就行了!”
“你?凭什么?不用半天,我就得横死街头了。”苏繁诗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失笑,“你刚才那用尽全力的一箭不是被我莫风哥哥轻而易举就挡掉了?”
苏繁诗一笑两个小酒窝,煞是好看。
容庭与出乎预料地怔了一下,一瞬间,没有反驳。
阳光晃了她的眼睛,苏繁诗只是看见容庭与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
“你爹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不止是容庭与。”容庭与负手而立,斜睨着苏繁诗,“我不止是容庭与,不止是容家的少爷,诗诗,我和你是从小有婚约的,你爹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许配给了我……”
苏繁诗怔了怔,就脸红了起来,“你胡说!”
容庭与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说呢,你也不止是苏繁诗,不止是苏家的千金,也是我的未婚妻。”
连莫风也终于抬头,正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