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累累的黎梦晨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过着从前清静又倔强的生活,无论生活多么艰辛,无论日子多么难熬,她都没想过放弃。
可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一天又一天,她的肚子逐渐变大。这个单纯闭塞的小山村,流言蜚语本是他们娱乐的方式,现在这个现成的闲话对象放在眼前,那茶余饭后的磨牙自然是少不了的。
而黎梦晨很少出‘门’,就是偶尔出‘门’置办些生活用品被大家指点取笑她也当没听到,谣言止于智者,何况这并非谣言。
黎梦晨在自家破旧的庭院里栽‘花’种草,青菜与草‘药’整齐划一,这些就是她每天必须的,也是必需的。脱离了都市的繁华和嘈杂,她有一种远离尘嚣的感觉,如果换一种结局,那该多好!
风呼呼地刮,现在已是隆冬季节,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她在地上采了大白菜和萝卜,和上今天砍的排骨,这营养是跟得上的。只是存折上的钱越来越少,过完年弟弟开学也是要给准备一些钱的,虽说弟弟也勤工俭学,但也不能让他耽搁了学业。以后生孩子还得要钱,她还是蛮紧张的。
前几天乡政aa府打来电话,她考中了“村官”,明天就要去开会,所谓开会,就是所有“村官”聚集在一起,根据所考的成绩名次来挑选自己所在乡镇。黎梦晨名列前茅,她选了离家最近的乡,也就是她户藉所属的乡,当然,这是后话。
好了,她伸直了腰,拍拍越来越沉重的后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加油,她对自己说。提着白菜和萝卜,她轻摇慢步地走进了屋里,把菜洗净,做起饭来。
一屋米饭香味,她正坐在桌前吃着。‘门’开了,她看见黎明远有些干皱的脸,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半天反应过来,她赶紧站起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吃饭吧。”
说着就给他盛饭去。
“不,我吃过了。”他轻拉着她的手臂让她重新坐下。
“你吃饭吧,我来看看你就是。”
黎梦晨在黎明远的注视下吃完了碗里的饭,再也吃不下一丁点了,她从来没觉得肚子有塞得那么难受。
“让我来做孩子的父亲。”
惊愕使她猛然地抬头与他对视,泪水蓄满了她的眼眶。之前她总有落魄者的心态,所以始终是面带微笑斜眼看其它地方,其实是满腹苦楚无处话凄凉。
听到这个天赐福音,她再也无法继续那自欺欺人的坚强。卸下疲惫的外衣,她扑簌扑簌的落下了泪珠,然后是轻轻地啜泣,最后就扒在黎明远的肩上大哭了起来。
感动,是的,感动。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温暖,这句话是路遥《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感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总给她薪火般的滚烫。
她絮絮叨叨地讲了那些尘埃往事,就像说笑话者一样逗乐别人自己却始终平静如水。
唉,往事不可追,来者当自勉。
她没有接爱黎明远的好意,也没有接受他的感情,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在刹那间能改变的。
来到会议室,熙攘与热闹自不必说,那些大学生村官认得认不得的三两下攀谈就成了老熟人了,加之单纯和兴奋,嘴巴就像没上锁的‘门’。
“嘿,你怀孕了。”有人问黎梦晨。
“嗯。”
“你老公没来陪你?”
“是啊。”
“嘿,你是甜蜜的想全世界都跟你一样幸福,还是来炫耀你男朋友?今天还特意过来分享你‘高中’的喜悦。”
一个和她显然很熟的人逗她,但她处在幸福里,对此不置一词,只放肆地嘿嘿笑了起来。她身边的男朋友用手撩拨了她挡住眼睛的长发,也轻轻地哼哼几声,一脸的满足。
黎梦晨难受地移开视线,那脸上隐约的笑容都僵硬的没有温度,仅仅是为了维持与周边人共同的风度。四周是欢欣的笑声和喜悦的‘交’谈声,溶入其中,尤显得苦涩。
她一个人静静地走开,仔细研究她熟悉的故土的植被,各种珍贵的树木和一些可入‘药’的蕨类植物。
她爷爷是赤脚医生,她父亲是‘药’农,她从小就跟爷爷和父亲学会不少可用‘性’很强的技术活。就这个廊庑庭院来说,就有不少可入‘药’的植物,如黄连、大血藤等。
正式上班,黎梦晨被分到计生办做整理资料工作。因为怀着孩子,主任也没太分配她工作,微机上的活尽量让她少干。出于对大伙的感‘激’,她在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时请她办公室的同事吃饭。地点嘛,那当然是物美价廉的小餐馆了。
大伙满满地往嘴里塞,还不时恭喜她几句,说什么家庭事业双丰收,你看,孩子都在肚里叫了。这话可就伤着人了,她们办公室有个老‘女’人,三十七八了还一个人单着,所以说话比旁人更尖锐更刻薄。
“嘿,黎梦晨,你老公干嘛的,怎么你‘挺’着肚子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在这穷山恶水里独居?也从没听你提起过他,该不会是……”
桌上清一‘色’嘴巴吃菜的吧嗒声。黎梦晨知道她的意思,虽有些难堪,但也坦然,之前不说,是因为没必要把自己的‘私’事宣扬天下,也没有义务给大家解释。现在,她自然还是不会说,对那种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的人,就是任你千般揣测,我自安之若素,高深莫测地笑笑,就化解你如疾风骤雨般的刀光剑影。
“嘿,想什么,这么难回答,那就不要回答了。”那老‘女’人接着说。
“没什么。”她直了直腰,提起筷子夹了块麻辣豆腐送到嘴里,“还不错,到底是故乡的麻辣豆腐正宗。”
“正宗是正宗,就是少吃点好。”黎明远推开‘雅座’的‘门’,手里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扶着黎梦晨的肩膀,低下头轻轻地俯在她耳旁说:“为了孩子好,少吃点辣的。”
言语与肢体接触的方式与稀松朋友不同,这么亲密。众人也不能免俗,只能往那方面狂猜。黎明远举杯向在座的各位敬酒,并请各位同事多多关心和帮助梦晨。最后离去还不忘‘交’待让她少吃辣子和饮料,并轻轻拍了她的肩背才走出房‘门’。
“啊,男朋友?黎梦晨,这么帅的男朋友你掖着藏着干嘛,怕人家配不上你?”某同事甲说。
“诶,那是中心小学的副校长呀,黎梦晨,你不才来一个月嘛?……小子,你原来早就……这又不是办公室之恋又不是罗蜜欧与朱丽叶,你至于嘛?”某同事乙高八度的声音可以把整个小店的客人都招来。
嘿嘿,大伙的好心让她无语言对,她很想说“不是”。但碰上那双戏谑的眼睛,她就张不开嘴巴了。
这时小店的服务员来了,手上还端着一碗枸杞炖乌骨‘鸡’。
“我没点这菜。”她诧异。
“是你男朋友特意给你准备的,本店只是给加热。”服务微笑着说:“你真好福气。”
她愣愣地点头唯唯,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哇……好福气,好福气……”
这伙吃货不客气地为她打好一大碗汤,其余的就被这群下山虎给瓜分了,才不管是不是男朋友‘精’心为‘女’朋友准备的。呵呵,有福大家享,爱的滋味果然不一样。
那个大龄剩‘女’也喝得有滋有味,沾沾喜气吧,至于刚才那股子恶劲此时也化腐朽为吃功,总是不能比别人落后的。
在乡镇工作,要是连抢吃都不如人,那工作就更比不上人了,这是‘私’下同事们无聊的玩笑。哈哈……总得给吃找个由头。
黎梦晨到前台结帐,被告知男朋友已经替她买单了。尴尬,但不可否认,一丝丝甜蜜流过心间,最后积涓涓细流于江河湖海,满满的温暖辟天盖地向她袭来,紧紧把她裹住,把这腊月所有的严寒都驱逐。
对上他漫柔的眼眸,她走上前去。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在这吃饭?”
“只要有心,自然知道。”
只要有心,自然知道。
……
她停止了纷杂的思绪。耳边又响起了恼人的声音:“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要是没钱我可以借你。”
这么好?不大像众人对你的评价,她直视大龄剩‘女’,听她继续。
“你可以买个漂亮的戒指,瞧,你光溜溜的手指。”
哦,听了半天还是来示威的。还好,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可她不在乎归她不在乎,黎明远在乎了。
“我们的确没多少钱,也买不起什么好戒指,戒指只是心意,心意到了就行,相信梦晨也不虚荣。但前提是,”黎明远停顿了一下,转头微笑看着黎梦晨,“得梦晨愿意嫁给我。”
“我们是朋友。”黎梦晨用带有戏谑的神态看着她,“不过,还是要谢你的那份心,只是为别人‘操’多了心,自己的事情就耽搁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说就是神‘精’病了。
而那群散在她身边吃得腰大肚圆的男‘女’,听到这个平素没脾气的‘女’人说出这么深刻的话,一个个大惊。原来不是没脾气,只是不愿发脾气。此刻伸出爪子的小猫,让大龄剩‘女’面上红一块青一块。
有关她的种种猜疑因黎明远的出现嘎然而止,虽然黎梦晨说是朋友,但谁信呢?啊,日子就这样欢欢喜喜地过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