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由春转夏,白天就变得长了起来,由此一来,上职的时辰也延后至戌时,好在江歇这小子近来心情很是不错,总是往上御司跑,江淮也不算太闷。
这日晌午,江带着江檀来给太后请安,随后就跑去练武场和江歇等人活动筋骨去了,北堂接了江檀回上御司,将听来的一件事说给江淮。
“大人,听说那个韩渊,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职了。”
江淮正在桌前写着字,闻言,淡淡问道:“出什么事了?”
北堂想着:“听黄山学院的学生说,那个韩渊好像是病了,还挺严重的,好像是肺部的毛病。”
江淮停了动作:“好端端,怎么病了?”
北堂眼珠微动,这才小声道:“听说他从前在蓟州老家的时候,身子就不好,曾经卧床足有半年,要不是有人送了钱去求医,好悬死了。”说着,一顿,“好像是您这次来个粪水灌胃,让他一场大病,把病根儿给牵出来了。”
江淮微微蹙眉:“……书生。”然后继续执笔,“若是就此驾鹤西去,也是他没福气,那么好个职位硬塞进怀里,都坐不住。”
北堂没有附和,又道:“只是听说,那个韩渊将老家的相好给接来了,准备办置婚事,说是想冲冲喜。”
江淮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北堂皱眉,为难道:“大人……”
江淮恍然哦了一声,是了,她和韩渊不对付,朝中诸人皆知,又怎会在她面前谈论这个死对头,索性道:“冲喜能管用吗?别在冲大劲儿,给直接冲死了。”
北堂诧异:“能吗?”
江淮打量着自己写的字,拿起来叫北堂晾干:“我哪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若他真能挺过这回……”
北堂打断她的话,眼睛微眯:“大人,既然他现在快不行了,不如咱们就帮他一把,叫他趁早脱离苦海算了,何必日后谋算。”
江淮摇了摇头:“此言差矣,皇上盯韩渊盯得紧,我没空下手,再者说了,朝上众人皆知我与他不睦,出了事,肯定第一个就怀疑我,若有那心怀不轨的,直接就算在了我头上,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姑。”
她正说着,江檀那个小孩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她不足书案高,只好垫着脚,将手里那块石头费力的放在桌上:“给你石头。”
江淮哑然失笑,推回去:“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江檀摆弄着那块圆润的石头,头上两个小髻十分可爱:“不要啊,那我就放回院里了。”
江淮喊了山茶来,叫她带着江檀去院里玩儿,要是被她听进去一些,再只当是玩笑话给说出去,可就不妙了。
那一大一小两人刚出了门槛儿,院门处就传来崔玥的呼喊声:“君幸!”
江淮甚少见她这么着急,便走至殿门处,蹙眉道:“你喊什么?”
那人拎着药箱子,估计是刚给哪个宫的娘娘看完病,直接就来上御司了,三步两步跑到眼前,她攥住江淮的手,不安道:“坏了坏了!”
江淮略有局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崔玥本想直接说了,但对上江淮那双漆黑的像是月下曜石的眸子,茫然又闭紧了嘴巴,那话在口腔里一通转弯,就是说不出来。
江淮下意识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毕竟崔玥不是火急火燎的性子,也不似花君那般毛躁,又问了一遍:“怎么了?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昭阳殿。”崔玥咬牙说了,回头瞥了一眼院中的山茶和江檀,干脆拽着江淮进了屋,将开着的门紧紧合上,又道,“我刚从皇后那里出来,你猜谁在那儿?”
江淮敛眸,忽的谨慎起来:“骆择善。”
崔玥眼睛一瞪:“你果然知道!”
江淮松开她的手,只以为这就是她要说的大事,回身走向花桌,拿起一杯温水来,凑到嘴边润湿唇瓣:“我知道什么。”
崔玥一急,脱口而出:“明王和骆择善的婚事!”
话音落了,接着是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
北堂一骇,赶忙看向江淮,只见那人盯着那个上好的瓷玉茶壶,眼睛一下不眨,也辨不清神色,右手还在身前举着,可五指内的那只茶杯不见了,它受力,化作片片残骸,随着她掌心的喷涌的鲜血一起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崔玥一惊,赶紧从药箱里掏出纱布和伤药来,过去夺过江淮的手,小心取下掌心里残存的碎片,按回翻起的皮肉,撒上伤药。
药力发挥,是剥皮抽筋的疼,但江淮只当做感觉不到,她垂眸看着崔玥,眼里封住十万里的冰冷:“你从哪儿听来的?”
崔玥担心的喘着气,帮她缠着纱布:“我方才去给皇后请脉,听到的。”说着抬眼,“日子已经定下来,就在这个月月末,连明王府都私下修缮好了,就在玉河街,紧邻恒王府,如今,只差皇上昭告天下了!”
北堂听着,不安的打量着江淮,可那人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镇定的可怕,犹如山雨欲来的红楼,夹杂着无尽的暴戾之气。
两秒后,她轻轻的推开崔玥的手,冷淡道:“我出去一趟。”
崔玥自然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赶紧拉住:“皇后知道你我的关系,这样不顾及的说出来,肯定是想借我的口说给你听,故意气你!”说着,自言自语的责怪道,“也怪我,不该这么早告诉你。”
江淮看着她,眸光化刃,锋寒微渗:“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难不成要等到骆择善身披嫁衣,头顶红绸步入明王府的当天,再告诉我吗!”
崔玥一咽口水,担心道:“江淮,你现在是在气头上,歇歇火再说,好不好?”
江淮只觉得脑仁欲裂,手脚都开始发麻,手边若是横着一柄刀剑,那么此刻的上御司已然会成为一片残骸。
她在这片狼藉中拾回理智,再次推开崔玥的手:“我没事,我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着,不顾屋中两人的阻拦,走了出去。
崔玥盯着她的背影,目送其出了院门,忽的砸拳:“早知道就不和她说了,这……怕是要出事啊。”说完,连药箱也顾不上拿,紧赶慢赶的跑了出去。
北堂蹙眉,心下极其不是滋味,抬眼,只见长空远处,有一片乌云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