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幽香暗闻

春猎的结束,意味着树尔已经嫁到金国近半年了,日子就这么无风无浪无波无澜的过着,直到这一天,楚国遣来了使臣。

楚王墨命人献上国书,声明愿从此结束楚国,将楚国并入胤国。这样一来的话,中原大地上,胤国的国土面积已是绝对的霸者,不善政治的的树尔也可以判断出,这天下迟早是要姓金的。

夜,在太子府有家宴,请的是楚使。作为主人,树尔盛装出席,端坐在上首。

“公主,主上有家书一封交臣代传。”苏大夫呈上一封书信。

“姐姐,我们走了。不过初识一场,却累姐姐为菊朵牺牲,万般歉疚。恩情难报,只求姐姐你能舒心安活,愿上天庇佑好人。”望着手中纸上清丽的字迹,树尔第一次感觉到了那本早该侵占她心神的寂寞感,它来势汹汹,瞬间攻占了全身。好似每一个细胞都在吁叹,每一寸肌肤都感到了疲惫。

树尔把信细细折好放回信封里,扶着银荷的手起身,请辞回了后堂。

“爱妃怎么不和家乡来人多聚聚?”金步日斜在卧榻上,懒懒地问。

“臣妾乏了,谢太子关心。”树尔轻声答道,现在只想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待会儿,胸口闷得慌。

“爱妃今日就在这儿睡吧。”

咦——!搞什么飞机!住一块儿?!不是要那什么吧?树尔脸色未变,心里却像是炸开了锅。

银荷见状忙上前解围:“太子殿下,太子妃近日身体不适,刚从太医院去取了些药来——”

“哦,爱妃身体有恙?不过我也没有要你侍寝的意思,爱妃不用担心。”金步日换了个姿势,似笑非笑的望着树尔。

树尔现在心情正跌到谷底,没有力气去争些什么,只想好好睡一觉。

由侍女们卸去身上的饰物和外衣,一身雪白亵衣的树尔呆呆的走到床边,像是木偶般倒在内侧,闭上眼睛,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失了情绪。

过了一阵,身边多了些温度,有一阵香气袭来,这种味道淡的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像是大雾中的一束光,让树尔渐渐恢复了神智。微微偏过头,身边卧着的是尚未闭上眼的金步日,香气便是来自他的身上。树尔望着眼前的男子,有种莫名的舒心,在这个“亲密”的“陌生人”面前,她倒是能放松一把。

“爱妃不是乏了吗?早些睡吧。”金步日未看向树尔,轻声道。

“太子身上有香味,是什么?”树尔不由自主的向她的“丈夫”靠了靠。

“有吗?不清楚。”

“……”树尔在香气中渐渐睡去。

次日清晨,树尔发现自己蜷在床榻的角落里,而金步日就像是一只护雏的母鸡般把自己笼在怀里。

这个姿势也太暧昧了吧!树尔差点叫出来,忙蹑手蹑脚的挪开金步日的手臂,一把抓起外衣下了榻,没有看见身后的人偷偷勾了勾嘴角。

“公主,怎么样?”银荷担心地问,“没事吧?”

“没事儿!”树尔笔下不停,这篇字已经只差几行了。

“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请您去马场。”有仕官来传话。

“真是麻烦,我正忙呢!”树尔嘟囔着放下笔,换上一身利落的衣服。

马场,金步日难得一袭黑色纹锦短衣束裤,足蹬一双金色马靴,头上去了金冠,用发带将长发束住,身下的枣红骏马悠闲的打着响鼻。

“爱妃想来不会骑马吧?”金步日微仰着头问。

“是,不知太子是要教妾身马术吗?”树尔倒是有些兴趣。

“哦,看来爱妃有些兴致,还以为你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呢。”金步日笑答道。

切,我喜欢追星,看电视,读小说,画漫画,旅游,唱歌跳舞,你又怎么晓得!树尔在心里回道。

“殿下,这几日身体还是不爽落,就别骑了吧。”说话的是从小服侍金步日的太子府内侍总管张胜求。

“没说要亲授太子妃,教他的另有其人。”金步日老神在在的样子让树尔有些不爽,真想看他受挫的样子。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从不远处走来一名灰衣骑士,上前行礼起身后,原来是萧未欢,之前在宴席上见过一面,今日仔细看来,果然是英气非凡,少年得志。

“身子不适,只好烦请萧大人教授太子妃骑术了。”早有人上前扶了金步日下马,走到阴凉处坐下。

“太子妃殿下,请。”萧未欢牵来一匹略矮小的白马,看着性子颇为温顺。

尽量不太难看的上了马,却还是听见了金步日方向传来的刺耳笑声。

“殿下,听我说的慢慢来。”萧未欢拉着辔头,“不要把缰绳抓得太紧,稳住重心,要相信你的马。”

想来这萧未欢也是个爱马之人。见树尔骑的还挺稳,他开始松开手,只是在一旁随跑,不时拍打一下,白马开始小跑。在马背上的树尔不自觉的想去抓紧缰绳,却不想让金步日看笑话,就这么硬撑着,

“爱妃可别硬撑啊,伤了疼的可是自己。”金步日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瞒不了他!

“殿下可还要继续?”帮树尔停下马的萧未欢,平平的问。

“萧大人不用担心,我还行。”这倔劲一上来,树尔想:怎么也得学会它!

就这么一直练到黄昏,树尔已经能快骑转弯和停马了,学习速度之快让萧未欢很是惊喜。

“这匹马是御马监新育出的良种,恰好送与殿下。”萧未欢将马牵过来,这小白马也真是讨树尔喜欢,便欣然受了。

走在回房的长廊里,金步日显得格外的自在:“公主学会了骑马,将来离开时可有多了几分希望,到时候可别忘了我的好处。”

听到这话,树尔抬头看向进步日,脸上依旧是一贯的笑容,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太子所言何意?”

“听闻公主嫁来路上,曾被人所劫?”对于金步日知晓这件事,树尔倒是不觉讶异,“据我所知,菊朵公主年方二八,姿容绝世,善骑射,潇洒不让须眉。却不知爱妃为何遇匪而厥,不识骑射,行事小心谨慎,至于相貌嘛——想来爱妃明白。此外,听闻越王叔曾携一女子出入楚宫,此女双十年纪,姝容端正,善歌能舞,与菊朵公主过从甚密,杨姓,小字树尔。却不知爱妃识得此女否?”“……”树尔虽然知道这肯定瞒不了多久,却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太子又何必拐弯抹角?没错,我的确就是杨树尔。菊朵公主她早已离去。”

“哦,那爱妃你不是罪犯欺君?论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金步日笑意不褪,说的不温不火,“但是——”他靠过来了些,把嘴贴近树尔耳边:“爱妃就是爱妃,是不是公主又有何妨?”说完,还在树尔脸颊上轻轻一触,满意的看着她脸上烧起两朵红云,笑个不停。

虽然不知道这人倒底想干什么,树尔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当她的太子妃,这感觉就像是日夜伴着一颗不知几时会爆炸的□□,本就小心翼翼的树尔过的愈发谨慎了。

这日,金步日一脸凝重的从外回来,带来一个坏消息。

三日前,夔国国主韩沁向各国送发国书,说明其先人与楚国先人相交甚笃,今见楚败亡于楚墨之手,为先人知交而深感悲痛,特起兵为楚之先人驱逐入侵楚地的胤贼,恢复楚国。

说是这么说,但大家都知道,夔国国君韩沁出名好战,对于物产丰富的楚地早已虎视眈眈。如今这样的大好时机,如何会轻易放过。可是现今的楚已并入大胤,胤国又怎会坐视不理。当下胤君便命人送书至萧国,知会消息。任莫江离为帅,首虬为将,兵分两路,左翼入楚至夔楚边境;右翼杀至夔胤边境。

这场仗,虽然胜算不低,但韩沁也不是傻子,而且相当的狡诡。他既然敢出兵,自然是有了一番计较,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手中握有什么而让他有恃无恐。

“爱妃故土受难,是否愿意随军回去看看?”金步日也不知是认真还是在说笑的突然来这么一句,让树尔愣了半天才回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

便是如此,树尔跟着左翼大军回到了楚境。这一路上,虽然是行军,但毕竟太子妃的身份摆在那,首虬何感怠慢,是以树尔也没受什么罪。

原来的楚国军队(现已被收编)的将士们听闻他们的公主也回来了,都万分激动。树尔无法,只得在军营里见他们一面。

“菊朵一别楚地,还以为有生之年难有回家之日,想不到韩贼可恶,妄动兵祸。希望众将士保家卫国,不费菊朵千里之行!”

“是——!定不要贼子坏我江山!”兵士们群情激荡。

三日后便开战了,树尔住在靠边境的汝州城中,第一次要直接面对战争,树尔的心情难以平静。夜不成眠的树尔走进庭院中。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容?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树尔轻声念出词句,只觉得一切都如此不可触及,空虚的不只是生活而已。

“殿下,更深露重,还是回房吧。”说话的是被派来保护树尔的萧未欢。一身白衣,俊逸出尘的立在廊下,衣白如雪映月辉,真真是炫目。

从那恼人的愁绪中脱出来,树尔对萧未欢笑笑:“夜深了,才好听清自己的话啊。萧大人可曾有过迷茫,不知自己身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

“下官一介莽夫,只知尽忠于主上。”萧未欢淡然答道。

“是这样啊。不错啊,倒也少了些烦恼咯。”树尔笑着看向这个年轻的将军,“不知大人可否将我的琴拿来?”不久前,树尔托工匠造了把琵琶,闲来无事时也常拨弄会。

坐在假山上,手指轮拨,扬出一串音符,轻声唱道:

月光色女子香

泪断剑情多长

有多痛如此想

忘了你

孤单魂随风荡

谁去笑痴情郎

这红尘的战场

千军万马有谁能称王

过情关谁敢闯

望明月心悲凉

千古恨轮回偿

眼一闭谁最狂

这世道的无常

注定敢爱的人一生伤

“大人为何吁叹?”树尔侧首问颦眉的萧未欢。

“大战在即,殿下这曲虽是动人,却怕是不利士气。”说完又想是觉得甚是无礼,忙躬身请罪,“下官出口无心,请殿下恕罪!”

“怎么会?大人所言极是。那不如我送一曲适合些的歌好了,只是要烦请大人为我和乐剑舞一番了。“树尔浅笑回答。

铮然破阵曲,素衣揽银花,见到的人只怕该以为是天上谪剑仙月下起舞,直引人胸生无限激荡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