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伤何解

那可西土城的人们都听说了一件大事, 智慧神吉格竟然要离开了!那克西人奔向走告,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不知道从哪一辈人起就已经自豪的向外人宣称着——那可西土城是由善来神的使者智慧神守护着的!而如今,智慧神吉格竟然要离开那可西土城, 大家都感到恐慌——难道善来神要抛弃他虔诚的子民了吗?

土城的主司来到“智慧神吉格”的住处, 这还是帕卡当上主司后第一次来求见“智慧神”。

苍老但矍铄的帕卡, 由最亲信的孙儿小赫德伴着, 一级级登上去往吉格所在的中心高地的阶梯。

“爷爷, 吉格神会见我们吗?”小赫德不像父亲老赫德那般稳重,年轻而充满朝气的他,总是好奇地探问着, 一边扶了扶头上有些松脱的布帽。

“智慧神有无上的智慧,他会知道该不该见我们的。”帕卡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用眼神示意小赫德不要再多话。

“神使, 我是那可西土城现任的主司, 特来求见智慧神吉格大人。”帕卡对靠在吉格房前的那个年轻人说道,只见他低垂着头, 宽大的风帽挡住了脸,似乎是在小憩,“神使……”

用风帽挡住了脸的年轻人动了动,用手轻轻弹起风帽,露出了脸:“主司大人, 智慧神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们了, 只管进去吧。”说完, 又把帽子一拉, 重新掩上了面颊, 靠上土墙,没了声音。

“多谢神使。”帕卡笑着道谢后, 便要往房里走去,却发现小赫德停在原地没有动弹,“赫德,走了!”

“……”小赫德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答话,直到他爷爷使劲一拉他,才反应过来,快走几步跟了上来,小声的问道,“爷爷,爷爷,那个神使的模样你有看清楚吗?”小赫德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没有,怎么?”帕卡奇怪的看他这个年轻的孙子。

“我的善来神!一个男人怎么能长成那么漂亮呢!”小赫德瞪大了眼睛,略显夸张地向帕卡描述着刚才那惊鸿一瞥。

“好了好了……”帕卡听了虽然也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想起有正事要办,“就要见到智慧神了,可不能这么大呼小叫的,吉格大人会生气的。”

“是,爷爷。”赫德吐吐舌头,老老实实的跟着帕卡往里屋走去,却还是好奇地回头看了几眼,那个男子还在门边靠着,一动不动像是成了一尊神像,“是说,神人都会长成这样吗……”小声的嘀咕着,赫德想不明白的晃晃脑袋,再一抬头,就已经到了吉格神的座下。

智慧神吉格依旧蒙着厚厚的面纱,长大的灰袍一直搭到了眉上,却赤着一双脚,轻轻踏在平整的地毯上。

“伟大的智慧神吉格大人,我是您的子民那可西土城的主司帕卡,永远对您忠诚。”帕卡右手捂上心脏,左手背在身后,单膝跪地,向座上的蒙面男子行了一个大礼。

“伟大的智慧神吉格大人,我是您的子民那可西土城的小赫德,永远对您忠诚。”小赫德也一模一样的行了个大礼。

“主司大人不用这样多礼。”智慧神吉格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帕卡祖孙俩的身前,却想不到吉格大人如此的高大,在人众之中已经难得找到一般高度的赫德,觉得自己以前未太过自大了。

“主司大人今天来见我,是为了最近传得很厉害的消息——我要离开的事情吧。”吉格神淡淡说着,声音明明像是夹杂着什么却总能清晰地被听明白,赫德敬畏的看着,背对自己的吉格的高大背影,只觉得这个西凉大陆上最伟大的半神身上有种让他感到战栗的恐怖……

“智慧神您有最明智的思想,一定会有最正确的决定。”帕卡再一次把右手放在了心脏处,“帕卡这次求见只是来征求您的决定,免得外边的您的子民胡乱猜测。”

“呵呵……”吉格的笑声有些异样的感觉,让人听来很是不安,“既然是如此,你就对外边的那些人说,我的确是要走了……太久了,太久了……我等了太久了,长到我都几乎忘记最开始要的是什么了……哈哈哈……不过终于到了这一天了……终于啊……这些年来,也一直多亏你们那克西人了……走之前就把这个留给你们吧!”吉格一甩手,往另一间房走去,“过来!”

虽然听不明白吉格刚才后边一长段用华语说的是什么,但是最后那两个字却是用那克西语说的,自然是听懂了,帕卡和小赫德跟着过去了。

这一间房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开窗,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却不知吉格领他们到这来做什么。

“别往前了!”是吉格的声音,帕卡忙拉着小赫德停下脚步,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这浓稠的黑暗,两人发现自己所站的这件房里似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一片黑暗。

吉格似乎动了那里,只听到“呼啦啦——”一声,什么铺在地上的东西被掀了起来——一片强光从地面射出来,帕卡和小赫德忙偏头掩目,等了好一会才能回过头看看究竟是什么。

是琉璃!这间房的地下竟然被挖出了一个大洞,一尊巨大的琉璃炉被锁链固定在一片碧绿的水中,而从打开的炉顶向下看去,炉里全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琉璃晶体,正一起互相映着辉光,一片极光流彩。

“吉,吉格大人——这?”帕卡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的神迹,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这是神赐给你们的财富,拿去好好用吧。”吉格说完,转身向外变走去,“再,就对你们的人说,吉格神去指引其它可怜的迷途羔羊去了……”

“是……大人……”留在房里的帕卡祖孙俩,仍是痴痴的看着那炫美的琉璃……

吉格走出房门,带风帽的男子不知怎么就到了他的右后侧:“师尊,可以动身了吗?”

“走吧。”吉格微微眯起眼睛,像是怕被刺目的阳光灼伤了双眼,灰袍上的兜帽被沙漠里的大风吹得微微鼓起,露出了几缕灰色的长发,却又在风中和灰色的长袍融在了一起,分辨不出了。

“那些琉璃真的就给了这帮愚民们?”风帽男子问道,跟着吉格往下走去。

“殷错,你知道我的脾气,不该管的事就不要多问了。”吉格长大的灰袍直拖到了地上,却不见他走起来有任何不顺,厚重的长摆完全没有能影响他的活动,“普云来信是说大约什么时候就能成事?”

“说是一切就绪,就等师尊您到了以后,亲自出手。”

“哈哈哈……”吉格好像真是开心极了,笑声里居然有了哭腔,“终于还是等到了啊……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殷错在他身后,一直深深低着头,而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不屑的意思。

高地下已经备好了两匹高大的骆驼,师徒俩翻身上了骆驼,响着驼铃,一路向东方而去。

金步日自从得了那颗紫白合身的琉璃后,在晚上的长梦里,自己似乎不再是居身在那个叫琉璃的男子体内,他像是一双游离在半空中的眼睛,清晰明了的看着这个故事渐渐的进行着……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模样——琉璃真的是一头碧色的顺长头发,金色的清澈眼眸,惊艳如一朵金色花蕊的碧莲静静绽放着,如此绝美的人物却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妖艳感觉,只有让人沉醉的静谧……可是,那个人,那个用声音就让金步日陷入了迷醉的女子——月狐阿琅,却仍旧无法看清她的模样,似乎空气到了她的周身就会陷入一阵迷雾,让他深深痴迷却总也摸不着看不清……

但是,金步日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想这些,有一件要尽快解决的事情在等着他……安绪,此方城的安绪,进京了。

“木老头还是没来吗?”金步日一边忙着桌案上的书议,一边问身侧侍立的张胜求,“舒飞廉去看了他,回来怎么怎么说的?”

“舒太医回报说,木太傅身子已大不如前,毕竟年纪大了……”张胜求说着,一边看金步日的脸色,“不过在府里多休养些日子,总会好些的。”

“这样……”金步日搁下手里的朱笔,直起身子轻叹一口气,说道,“还指望着能托着他的名去见见安绪呢……罢了,叫上萧未欢吧,好歹,上次也是一并见过的。”金步日吩咐着张胜求,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又想起了什么,“斥候来报说,这安绪是来京城见谁的?”

“回禀陛下,安公子对人说是来见多年挚友,张泽林张公子的。”张胜求稳稳答道。

“张泽林?”金步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了,一个是南府乐首,一个是北苑乐坊执牛耳者……理应是知交。那就安排下去吧,先走一趟笑林苑!”

“是。”张胜求领命下去了。

树尔推开房门,外边阳光明媚……推门的声音惊起了几只不知明的小鸟,它们重又飞上了高大树木的枝头,发出几声清脆的啼鸣,像是在抱怨树尔搅了它们的聚会。

“杨姑娘!”叫得轻快的是黄家宝儿,只见她抱着前日从树尔这里借走的琵琶小跑着过来了,“杨姑娘,木匠师傅说,他会做这个琴呢!说是家里传下的谱里有这个的做法,就是不知道原来叫做琵琶!”

“是吗?”树尔很吃惊,难道说,这个小岛上,很早时候就已经有人把琵琶传到这来了?

“宝儿姐姐,你带我去你们那位木匠师傅家里看看吧,正好我也想见见他怎么造琵琶。”树尔接过自己那一把琵琶,放到房里以后,又对黄宝儿说。

“行!”宝儿大方笑着,“木匠家离这不远,咱们这就去吧!”

“好嘞。”

“树尔!”正要走,却被一个人拦下了,路瑕一脸严肃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挡住了树尔和宝儿的去路。

“你要做什么啊?”树尔往后退了一步,奇怪的问,“你也想一块去吗?”

“不要去了……”路瑕不去看树尔的脸,只是偏着头看向自己直直伸着的手,“你还是……不要去了。”

“怎么了呀?我只是去宝儿姐姐他们这的木匠家里看看——”

“不要去了!”路瑕的声音突然提高,把树尔的话生生截断,看着这样不一眼的路瑕,树尔呆住了,这是怎么了……

“路家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呀?”宝儿也帮腔道,“我只是带杨姑娘去木匠师傅那看看他怎么做琵琶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宝儿姑娘……”路瑕终于是把头转了过来,苍白的脸上有两片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她真的不能去那里……”

“为何——”树尔的话还没问完,却见着路瑕眼含悲戚,颓然地向前扑倒,正好倒在了树尔身上,压得树尔也往后仰去,一下子撞在了门框上,疼得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路瑕!路瑕!路瑕,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