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何去何从

睁开眼, 眼前是……这里是?

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树尔伸手触及两侧的屏壁,触手冰凉。树尔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自己不是和金步日一同被普云的师父, 那个蒙面人一起带到了一片树林……然后?

“金步日?”树尔想起了那个梦, 自己感觉到金步日也在那个梦中, “金步日?”现在的树尔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半天也没有回音, 树尔想莫非是他们俩被分开关起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击了她,树尔开始尽力地动弹起来——虽然说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个容身的空间实在是太过狭小, 稍一移动便撞到了,眼前又毫无光线, 几乎是完全看不见东西。树尔就这么四处乱摸着, 却还是被她找到了一处生机——原来这个关着树尔的东西竟是个大口大肚的巨型容器, 树尔找到了它的盖子咬合处,居然没有封死, 使劲一推,便给打开了,外边的光亮照了进来,树尔终于是看清了自己被关在什么里面——一个巨大的炼丹炉!树尔站起身,自己似乎还在那片树林之中……此时已是月挂中天, 夜色深沉, 月光下的树影重重, 夜啼声声。这个巨大炼丹炉端端正正嵌在一片空地里, 但此时却没有任何人在边上, 金步日固然不在,普云不在, 就连那个稀奇古怪的蒙面男子也没见到人影。

树尔小心翼翼地爬出那只大炼丹炉,四下张望:“……有人在吗?”回答她的却只有两声夜啼和肃杀的风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树尔走到空地边缘,看着这片不见边际的茂密树林,和身侧显得苍凉空旷的空地,不由得害怕起来,也开始担心金步日究竟怎么样了……

觉得不应该乱走,树尔捡了块干净、又恰好能照到月光的地方,轻轻坐下,想要等人过来。

可是,她足足等了几个时辰,天上的月轮在流云之间穿进溜出了不知多少来回,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就像是本来只有树尔一人一般。

树尔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决定去找金步日,她实在是放不下心就这么干坐着等。

从地上拾了根长木枝权作手杖,树尔顺着林中小路走去,自己都不禁感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勇气……似乎,自己正在不断地变化着越来越不像本来的自己了……还是说,这样才是我应该的样子呢?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来打消心里深深地恐惧,按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树尔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在树尔从梦中醒来之前,发生了一件让普云意想不到的事。

她提着金步日穿林过木地来到了蒙面人处——一片空地:“师尊,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向蒙面人禀告的普云把金步日一把扔在了树下。

“殷错呢?”蒙面人不知对着什么,也不回身地问道,“没有让他单独和姓金的小子待在一起吧?”

“普云不敢,是我讲金步日带过来的。”普云轻声回道,“……却不知,殷师弟与这胤国皇帝有什么深仇大恨……普云看,师弟似乎一心想要除掉他。”

“这个事情,还是日后由师弟我自行告知普云师姐吧……”殷错夹着树尔也过来了,正好听到了普云的问题,便扬声道,“师尊,殷错到了。”

“很好。”蒙面人转过身,露出了身后的物事……一个巨大的丹炉,鎏金镶嵌在八宝琉璃之上,炉身上还有着“破魂”两个古朴的纹体字,“听说,韩家那个命大的家伙,又在想方设法找你了……?”

“不敢有瞒师尊,韩世同的确透过方家找过我。”殷错垂首道,“不过,徒儿已经回绝他了……不为别的,仅是知道殷错要想报仇,只有靠师尊!”

“知道就好……”蒙面人一抬眼,正正看向殷错,“金家小子身上的禁制,若是没有我……你永远也解不开!更别妄想取他的性命!”

普云闻言一怔,究竟是要伤金步日性命吗?这两人若是有什么差池……只怕那人始终是会怨她的吧……可是如今连他都握在师尊手中,又哪有余力来顾及这对小儿女呢……

“你放心好了,等这横波阵施放完了以后,金家小子也就没有用了……任由你处置。”蒙面人冷冷道,可声音里还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期待,“倒不知道你们俩,还不记得当初收下你们的时候说定的事情?”

“从不敢忘。”普云和殷错双双跪下道,“当年幸得师尊救下,又得了您的真传,您唯一的要求弟子从不曾忘记!”普云深深垂首道。

“殷错你呢?”蒙面人点点头,转而看向没有说话的殷错,这个心思深沉的弟子,自己实在不能放心。

“殷错不敢有负师尊!”殷错垂首答道,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究竟是怎样表情。

“……”蒙面人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曾经一心就想着那个天分非常的徒弟能帮自己,却不想只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以心魂立誓,绝不会泄露自己的计划,并从此不再使用从他这里学到的本事……而不过是为了那个清淡如水的女子,和什么清静日子……为什么自己收的这几个徒弟最终还是被情这一字所累……

“师尊,他们俩要放在阵中何处?”普云站在金步日身边问,殷错也拉起了脚边的树尔。

“怎么到了我这里,也不来主人家道声好呢?”突然传来的说话声,让普云殷错都是一惊,随着声音从树林深处转出一个长须道士,“蒙面的朋友,似乎很是熟悉啊……”道士轻捻长须,一甩手中拂尘,淡淡笑着走到了蒙面人身前不远处。

“赤精子,很久没有见了。”蒙面人冷冷道,“怎么,你居然还在赤岘山么?”

“呵呵,老道千年前便搬到这里住下了,想来是这位朋友与老道太久未有互通音讯罢。”老道士絮絮说着,脚下慢慢踱着步子,“本来与朋友你虽说不上至交,倒也相识一场,只是朋友你实在不该妄动这念头,摆下这个魔阵……”轻甩拂尘,指向蒙面人身后的八宝琉璃丹炉。

“道长似乎管得忒宽了一些……”蒙面人声音愈加显得涩然刺耳了,站在一边的普云和殷错似乎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开始暗自凝神戒备。

“非也非也……”老道士走到了普云身边,一指她脚边躺着的金步日,轻笑一声道,“这位小友与老道渊源极深,实在不能坐视朋友你对他不利,所以……”这话没有说完,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不用嘴说了!”蒙面人冷笑一声,手一挥,欲将金步日和树尔一同吸到身侧,却不想老道果断出手,一下拦下了欲飞向蒙面人那方的金步日,一把揽在身侧,不作停歇地携人而去!

“追!”不等蒙面人下令,殷错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普云也跟着追去。蒙面人一下掀开了琉璃丹炉的盖子,将树尔扔了进去,又将盖子盖上,设下一个封令,匆匆追着那老道士而去。

树尔很是紧张,握着木枝的手都出汗了,树林里传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让她每走出一步都担心着下一步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能找到金步日,只是不愿意就那么傻傻地待在那片林中空地等着……可是现在的状况似乎也没有好一些。

天都快要亮了,树尔仍是穿行在树林中,月光透过树冠落下来,照亮她的前路,却不能为她指出每一处岔道应该转向哪边……

金步日,你千万不要出事……我不是才答应你,两天……我们可能只有两天。拜托你,千万不要出事……树尔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祈求不要应验了自己不祥的预感。

怒京城里,出云宫内,一切都乱套了……皇帝不见了,已经不见足足有两天了!闵太妃急召了太傅木公、左右将军莫江离、首虬,秘密派出了内廷禁卫全力搜寻金步日,且拟定了对外的说辞——皇帝陛下微服出巡市井,暂时由各大臣自理其务,太傅木公主理政务。

“木大人……这若是真的寻不回皇帝……”闵太妃忧心忡忡、眉头深锁,这短短两日足足像是过了二十年一般。

“……陛下吉人天相,定会安然返回。”木公稳稳答道,其实他自己也不免要问……若是真寻不回金步日……该作何打算?

莫江离上前垂首道:“萧统领已经带领内廷禁卫精兵好手全力出动……不过,仍未得到好消息。”莫江离声音沉黯,不知有多担心失去踪影的金步日。

木公似乎身子还没好全,由下人搀扶着,却还是摇摇欲倒,不时咳嗽两声。

“太傅大人身体违和,还是安心多做休息,莫要更累坏了身体。”闵太妃松了松眉头对木公说,“这个事情便交由莫将军全权负责吧。”

“微臣领命。”莫江离行礼领命。

退出闵太妃召见众人的偏殿,莫江离对慢慢走出来的木公道:“木大人,听闻‘此方安绪’曾习得演命占卜之术,不知……”

“修齐你是想让他算得陛下的去处?”木公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

“大人英明。”莫江离垂首回道,“如果真能这样找到陛下……实在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了。”

“修齐你且尽管去找安绪吧。”木公被下人搀着,慢慢往前走去,却又停下来,侧首淡淡道,“不过……安家这孩子,性子淡的很,修齐你恐怕要费些精神了。”

“谢大人提点。”莫江离再次躬身致谢。

笑林苑内,安绪正与张泽林一同鉴品张泽林新收的一对血玛瑙瓶。下人突然来报说有官家人来找。

张泽林看向安绪,微蹙起眉头:“是否……”

“应该不是。不过,似乎还是冲着安绪来的。”安绪苦笑一声,“又要打扰到张兄的清乐,实在是对不住了。”

“哪里的话,我张泽林又岂是帮朋友还嫌麻烦的人。”

莫江离在求得木公首肯之后,丝毫没有耽误,一出宫门便朝着笑林苑来了。下人领着这位官服都没换下的将军,一径来到笑林苑的画堂,笑林苑的主人和他最近饱受困扰的挚友已经在画堂门口迎出来了。

“莫将军。”张泽林上前行礼。

“张大少的生意越做越大,难得你还认得当年总是赊你酒钱的莫修齐啊!”原来莫江离与张泽林倒是相识多年了。

“莫将军客气了,当年还多得您关照张某的生意才是。”虽不知莫江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单凭以往对他的印象,张泽林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却也肯定是件麻烦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拜托安绪安公子一件事。”莫江离也不多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请莫将军饶恕安某,实在不能为您开卦。”安绪躬身致歉,“在下早年便立下誓言,绝不会再开卦求卜了。”

莫江离心想,果然不是个好捏的柿子,却不能放弃,忙凝起眉头,哀声道:“此时关乎众多人的性命,实在是迫在眉睫,在不得不求助鬼神之力,只盼安公子你体谅啊!”

“……”安绪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着门外——小院内,安夫人正带着安意儒侍弄院中的几丛花木,安夫人不时抬起头来望向画堂里的夫君,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