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淡无波地过去,偶尔的小风浪后,大体上仍维持着平静。林逐汐笑眯眯地看着穿成红包的小团子在地毯上爬来爬去,肥肥短短的四肢并用,嫩藕般的小身子让人恨不得咬两口,偶尔逗弄一下可爱的小娃娃,林逐汐忽然想起这些天没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音淑仪,便问出了口:“路嬷嬷先前不是说,音淑仪要来给本宫请安的吗?怎么不见她人影?”
芷蜜噗嗤一笑。
林逐汐扭过头去,看她的眼神里暗含促狭,微笑问:“看你这样子,难道还有什么本宫不知道的隐秘?莫非是音淑仪出了什么事?值得你笑成这样?”
芷蜜往林逐汐面前凑了凑,低声道:“娘娘不知道,如今音淑仪怕是出不了门了呢,更是不敢在咱们正殿晃悠,这万一遇到皇上,她日后的恩宠是绝对没有了的。”
“哦?这是什么意思?”林逐汐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儿子,示意连枝照顾好他,起身往外走。
芷蜜跟随着林逐汐从偏厢里出来,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茶盏,轻轻一摆手,将人打发下去,轻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路嬷嬷出手,干脆利落得很,先前音淑仪不是蹦跶了起来吗?竟然穿着鲜艳的衣裳,要在杨小姐离开后过来给您请安试探,路嬷嬷当下便让御膳房做了香蕉和土豆泥,每日当做甜点送过去一小碟子,偏偏赶巧音淑仪就喜欢吃那甜口软糯的,这下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便出不了门了。”
“香蕉和土豆泥?”林逐汐不大明白,轻呷一口茶,面带疑惑。她大致猜到这两样东西对人不妥,但也不知道具体功效。
芷蜜淡绿色的窄袖宽幅滚边轻轻掩住口,低低地笑了两声:“可不是,这两种食材一起用,是一定要生斑的。音淑仪这张脸实在是斑驳的不成样子,连脂粉都不能完全遮掩住,她哪里还敢来咱们未央宫招摇。”
林逐汐不由莞尔,路嬷嬷哪里是音淑仪能够惹得起的。这样也好,自己还能安生些日子。
“昌平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逐汐用温热的玉簪花汁洗完手,回头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芷蜜想到宫女私下来报,轻轻道:“您也知道,昌平公主毕竟是皇长女,皇上不可能委屈她,您对她也不错,但乍然离开母亲跟了她人,小孩子恋旧自然不可能安静,背后又有不少人议论纷纷……”
林逐汐沉默,她知道背后说三道四的人多半只是猜测昌平公主以后是否还会继续受宠,未必全都是恶意,只是嚼舌根子,谁会喜欢?她给了昌平无数赏赐,也劝过萧崇烈多去看看音淑仪和昌平,但还是不能阻断人言。小孩子向来敏感,尤其昌平那样的生活环境,有这样的敏锐也并不奇怪。
“她当着本宫的面说要去看胡才人,确认没人唆使?”林逐汐认为自己虽对昌平心存善意,但还没亲近到让她依靠自己的地步。
“是昌平公主的奶嬷嬷出的主意。”芷蜜迅速回答:“奶嬷嬷倒是对胡才人母女俩忠心耿耿。”
林逐汐眼眸微眯,“然后呢?胡才人对她说
了什么?本宫记得音淑仪原先对昌平还不错的。”
“胡才人只在哭诉,只是昌平公主对她的依恋出乎他人的预料,胡才人暗示公主若音淑仪不喜欢她,她就可以回到母亲身边了。”芷蜜叹息声轻轻,既鄙薄胡才人利用小孩子,又为这样深刻的母女羁绊而感叹忧伤。
这下林逐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娘娘,您说皇上会为昌平公主放胡才人出来吗?”芷蜜见她默默地出神,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心头的好奇,小心地问出声。
“他会的。”林逐汐很笃定。
芷蜜眨了眨眼,不明白她的自信从何而来,她可从来不觉得萧崇烈是个好父亲,也没看他对昌平公主有多在意,父女俩根本就没过什么交流,更别说亲近,哪天萧崇烈想起来这个女儿的存在,赐她金银珠宝就算是天大的幸事了。
“有比较才有结果。”林逐汐的声音淡而笃定:“亲疏远近,都是在比较中体现出来的。他对昌平的情分的确不过尔尔,但相比胡才人音淑仪之流,可就算亲近了。不然他怎么会为了昌平特意将音淑仪提到一宫主位?他也不会在其他主位里挑人抚养昌平,提了音淑仪的位置已经表明他的意思。有音淑仪的前车之鉴,他也未必会放心再从贵嫔以下的人里选人,所以为了昌平考虑,他重新放出胡才人的可能性不小,毕竟谁都没有生母可靠不是吗?”
她还以为胡才人是当真不争的,但现在想来自己的一厢情愿真是可笑了,进了宫的女人,只要有一线希望,谁会甘心不争不抢寂寂终老?
她是不愿意放胡才人出永巷的,但若真出来了,她也不会怕她。
“胡氏若能出永巷,也算是她的本事。”林逐汐淡淡一笑。
见她不在意,芷蜜也就不说什么了。
门帘一掀,执素步履迅捷地进来,郑重地禀报:“娘娘,皇贵妃有孕。”
桦月城里的争斗从来不会停,草原上,某个大难不死的主帅在安静的养伤生涯后,总算伤愈,可以正式地自由活动。
然而,萧景暄并没有打算立刻返回营地。
尹其蓁注视着他挺拔的身影,目光幽深如谷。她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阻拦他,但还是想抱着万万分之一的希望去试试。“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嗯?”萧景暄怔了怔,满脑子阴谋诡计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下意识问。“去哪里?”
尹其蓁脸色微红,神情不大自然,但想到自己特意千里跋涉追来北疆,历尽辛苦才见到他,此次一别再见难,回到桦月城后更是彻底没了机会,也顾不得少女羞涩,凝视着他的面容,语气坚定道:“带我一起去军营。”
萧景暄摇头,对她的异想天开很是无奈,“尹小姐,你是女性,军营里不收女兵。”
“我扮成男装就是。”尹其蓁态度坚决,不假思索道。
萧景暄再次摇头,态度客气而坚决地拒绝,“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我无法承受后果。”
她如果当做游玩进去晃悠几个时辰,他还可以为她遮掩一二,但长期停留绝对不行。何况她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傻了才自找麻烦。
再说,她能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他怎么和人交代?
“我不会让人发现的。”尹其蓁对自己的男装很有信心。
“意外难料。”萧景暄淡淡道。
“你……”尹其蓁咬牙:“你就是想避开我是不是?”
萧景暄毫无愧色,半分也不心虚退让,直截了当道:“尹小姐既然知道,就没必要做无谓的尝试。”
“你……”尹其蓁脸色发白,不好意思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压迫,但就此放弃,又实在不放心,眼圈渐渐泛红,却倔强地咬紧牙关不吭声。
萧景暄只当没看见美人即将落泪的楚楚可怜,神情漠然得像她根本不存在,淡定道:“尹小姐,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以身相许。你想要的我给不起,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回到桦月城,以你的条件,自然能寻个待你好的人家。”
他出门,外头老道人正双手抱臂沉着脸瞅着他,神情阴沉。
“您老有事?”萧景暄神情坦然。
老道人嘴角微抽,不知道该说他厚脸皮铁石心肠还是坦荡,想发火又觉得底气不足,小事化了又不甘心,他动了动嘴角,只悻悻道:“臭小子,你让我徒弟伤心了。”
“长痛不如短痛。”萧景暄斩钉截铁答。
老道人一噎,很想问他自己的徒弟哪里不好,但再一想又觉得这做法太幼稚,有种无理取闹的感觉,他忍了忍,咬牙道:“臭小子,你就这样报答我徒弟?”
“那要怎么报答?”萧景暄冷笑,言辞刻薄如刀:“休了我的妻子娶她?”
老道人默然,他虽然想过,但还做不到这么无耻。
萧景暄淡淡瞥他一眼,懒得再废话,绕开他直接走人。
他走得飞快,打了个呼哨,一匹黑马飞奔到她身边,亲热地打着响鼻,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臂,尾巴欢快地微甩。
萧景暄轻轻地抚着爱骑的鬃毛和耳朵,眼里终于露出浅淡却真实的笑意,翻身上马,淡淡地和老道人打了声招呼,根本没管对方的反应,直接扬长而去。
远远地看不见帐篷,绕过一个小丘,他停下马,放任马儿低头吃草,自己懒洋洋地在小丘下一躺,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当枕头,看着天边洁白的云出神。
将来到北疆后的所有事从头到尾仔细梳理一遍,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蛛丝马迹,他想起自己遇刺和部下失联的过程,长长地叹了口气。
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却中途出现变数,他要等的人还没出现,不该来的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争斗从桦月城延续到北疆,各方势力云集此地,就是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惊喜等着他。
或许,北疆能给他所有想要的答案。
无论公事还是私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