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军营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早已人心浮动士气大跌。
即使皇甫望极力封锁消息,萧景暄和部下失联的消息还是传扬出去,原本龟缩不出的貔貅部三天两头地派人来袭营,折腾得所有将士都疲惫不堪,甚至连副帅杜仲都巴不得萧景暄活着回来了。
杀人的机会以后再有,眼下还是先顾好战况为重要。原来有萧景暄在时,他们连连打败对方的军队时,他还没感觉到怎么样,如今由他自己来带兵,他立刻亲身体会到草原铁骑的剽悍,现在后悔也迟了。可寻找主帅的事又不能声张,只好暗地里悄悄进行,找归找,他内心对萧景暄的忌惮依然有增无减。如果萧景暄是从杜婉馨肚子里生出来的,他肯定做梦也笑醒,但立场如此,他没得选择。
貔貅部想趁此机会争取利益,甚至一举打垮朝廷军队;朝廷军队自然不肯让他们得逞,全力反抗。尤其是皇甫望,更是急得上火,恨不得亲自出城去找。可惜他身负守城重任,想找人也分不开身,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的结果就是他最近脾气大,看什么都不顺眼。
日子在着急上火里度过。
萧景暄却毫不着急,慢悠悠地赶回城,在城外放出传讯烟花,通知守城军士开城门放他进城。
沉寂已久的军营里再次恢复活力,萧景暄对自己失联后的经历一言以蔽之,只说自己受了伤,遇到好心人相救,伤好后回来,其他的一概不提。
见过喜上眉梢的将领们,问清最近的战况,萧景暄开始处理自己失联的事。
军营里有探子,他很早就知道,这些探子来自于各方势力,他也知道。他刚到北疆时就下手清理过一批,却没想到还是没清理干净,高级军官里依然有潜伏的探子。
这样的事就有些严重了。
毕竟他上次的行动只有部分高级军官才知道,这些人他以为是可以信任的,但他看错了。
有些错不能犯,有些人也不可能姑息。
“皇甫,最近城里的情况怎么样?可安分?”
“情况与平时无异。”皇甫望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他也怀疑军营里有奸细,但他至今都没查出对方到底是谁。
萧景暄默然一瞬,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心里有数了,你下去吧。”
“杜云玲有孕?”林逐汐手腕一抖,狼毫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朵模糊的墨花,她怔怔地盯着那朵形状奇异的花,眼底渐渐浮现出奇特的神情。
这样的事的确在情理之中,她不该意外的,但要说完全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怀就怀了吧。”林逐汐放下笔,很快恢复平时的波澜不惊。
“可是娘娘……”成双着急地注视着她,欲言又止。
那不是普通妃嫔,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更是太后侄女,若她生下皇子谋夺后位,小姐怎么办?
林逐汐淡淡瞥她一眼,杜云玲什么时候放弃过对后位的觊觎?就算她生下儿子,也只会让斗争更激烈罢了,至于什么皇位之争,还早得很,现在想那些没影子的事也没用。
很可能还没等到她们各自的儿子成年,萧崇烈就已经被萧景暄干掉了。
可现在这情形……“我总感觉有点奇怪来着,这个消息似乎有点突兀。”林逐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杜云玲有孕的消息,出现得似乎有点巧。
“她的孩子有多久了?”林逐汐抽了抽鼻子,问。
“回禀娘娘,两个多月了。”成双偷瞄着她的神情,立刻答。
两个多月?恰好是萧景暄传出失联消息不久,巧合?还是她担心牵扯到她父亲想要个孩子做筹码?后者似乎有些牵强,就算用了手段,谁也没把握自己肯定能一次怀上。
她暗想自己或许多疑,但内心仍有淡淡疑惑未散,偏偏那些日子自己心悬萧景暄的安危又惦念着出宫,如今就算去查,估计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她也懒得白费功夫。
“他可有什么准备吗?”林逐汐忽然转换话题。
连枝摇头,“皇上只对北疆传令,务必拿下呼兰草原,主帅不在,便由副帅暂代军务。”
林逐汐沉默,副帅暂代?难道这就是萧崇烈的目标?他就这样记恨萧景暄?恨到连北疆的战局也不顾,都要先杀了他?还是说他有把握除掉萧景暄也能控制住北疆?
“平州刚收回,泰州还在草原人手里。怎么就……”她抿唇,神情灰暗。
她原以为就算萧崇烈想对付萧景暄,也会先顾全大局,却没想到会这样。或许萧景暄也没想到萧崇烈会这么心急才会中伏,但真的是萧崇烈做的吗?会不会有人想渔翁得利?
“粮道受阻,前线情况不妙,皇上却偏偏派叶铭檀去调查,风雨欲来。”林逐汐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心情沉重得像压着巨石,呼吸声都充满忧心忡忡的黯淡。
“叶大人青云直上,这是好事。”成双和叶铭檀也是相识多年,见他如今有机会一展长才功成名就,心底也在为他开心。
林逐汐笑而不语,她自然也开心,但也担心萧崇烈这么做是有意将叶铭檀架在火上烤心怀不轨,毕竟,叶铭檀也算半个林氏嫡系,这次去调查的却是林家一系的地方官员,左右为难可想而知。
但愿叶铭檀能坚持走到最后。
越想越心烦意乱,她站起身,打算去上林苑逛两圈散散心。
深秋时节枫红如火,颜色鲜艳的枫叶红得肃杀,远远就能看到那片灿烂得仿若火烧的美景,空气中充斥着清郁的花香,深深浅浅的菊花点缀在枫树下,灵动如锦绣花纹。
林逐汐漫无目的地闲逛,看着天边远去的飞雁翅尖衔起洁白的云,眼神里掠过淡淡的羡慕。
“皇后。”冷漠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林逐汐诧异地回眸,萧崇烈正站在不远处袖手看着她,神情冷峻如石,面容紧绷出刀削斧凿般凌厉的线条,眼神深幽而冷。
林逐汐垂眸避开他永远藏着无数情绪的眼睛,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你今天心情不错?”萧崇烈忽然问。
林逐汐怔了怔,一时
也忘了对他的退避三舍,诧异地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疑惑地问:“皇上何出此言?”
“皇后基本上不出宫门,今日出现在上林苑,实在令朕意外。”萧崇烈的语气生硬得像比着尺子画出来的直线,听不出褒贬。
林逐汐已经习惯他这样阴阳怪气的语气,只当他的话是耳边风,平淡地解释:“臣妾只是想出来走走,无关心情。”
萧崇烈看见她平淡沉静的神情,心里一叹,对她滴水不漏的防御既欣赏又无奈,如今两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打破,缓了缓口气,他不容置疑地道:“陪朕走走吧。”
林逐汐茫然地看着他,脱口而出:“皇上不是去看望皇贵妃的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暗暗叫糟,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能认了。
果然萧崇烈面色微冷,冷冷一眼扫过来,眼神犀利如刀锋,声音凉薄:“皇后倒是了解朕。”
林逐汐也不是第一次虎口拔牙,听到他开口反而淡定了,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很无辜地反问:“难道这不是去皇贵妃那里的路?”
萧崇烈沉默:就算是,你也不该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皇贵妃有孕,皇上的确该多陪伴她。”林逐汐慢条斯理道。
“皇后真是大度。”萧崇烈语气森冷。
“当然,臣妾向来宽容大度,这一点满宫皆知。”林逐汐说的理直气壮。
萧崇烈一噎,以他的身份和自尊,绝对不可能说出诸如“你当然宽容大度,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之类的话,自然也无法反驳她的话,只能暗暗气结。
“恭喜皇上喜为人父。”林逐汐这一句的确是真心实意。
萧崇烈惊异地看她一眼,不明白她怎么高兴得起来。不管是为她自己还是为萧景暄,她不是都应该不喜欢他的孩子吗?“你倒是心宽。”
林逐汐无声叹气,有时候她真的认为萧崇烈太偏激太小心眼了,这样斤斤计较,伤人更伤己。“血脉总是改不了的。”
“那不过是笑话。”萧崇烈自然听懂了她的暗指,不屑地冷哼。
林逐汐摇头,“可是,也不是生来就是敌人,最起码,在小时候,他们的关系都是很好的,只是后来长大了,才因为各种原因渐渐走远而已。臣妾听宫人说起,念晨阁的梅花开的很是美丽。”
萧崇烈顿时沉默。
念晨阁临近西山,因为偏僻,来往的人也少,小时候他们兄弟几个都喜欢去,萧景暄比他们几个都小,幼年时骑射弓马都是他们这几个兄长手把手地教,那时候几个男孩子凑到一起自然不可能安安分分,四处蹦跶玩闹,有时候也会弄得带伤回去,萧景暄一般是伤得最多的,偶尔还会鼻青脸肿,文昭皇后却从来没管过他们,放任他们自由玩闹,就算他们打了萧景暄,她都当不知道……
明明那时候,兄弟几个在一起玩的痛快潇洒,彼此之间也曾亲亲密密。什么时候开始生分的?
他仔细回想,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心头忽生怅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