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眼上又覆上了丝带,笑出声来,“所以那个小厮说是秀娘带走了王管家?”
子荨点点头,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是啊是啊,现在整个侯府都在传言呢,那个小厮已经疯了,淮阴侯已经把那小厮赶出府去了,公主,那个王管家奴婢可是刚见过他他就死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的紧,公主,您说到底是谁杀了王管家?”
朝夕唇角微弯,“不是秀娘么?”
子荨吓得一抖,委屈道,“公主不要吓人了,秀娘死了,还是咱们亲眼看见的,怎么可能……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府内还有人说那小厮分明是个清醒的,而且他说他最开始夜色太黑没看清,只瞧着是个眼熟的嬷嬷,后来想起来才猛地发现竟然是秀娘!”
子荨拍着自己胸脯,“您说这多吓人,总不会真的是秀娘回魂了吧?”
朝夕手中摆弄这棋子,摇摇头,“我也不知。”
子荨呼出口气,“这个淮阴侯府真是越来越阴森了,总是稀奇古怪的死人,现在奴婢都不敢出踏雪院了,对了,听说今日一早府中又来了一拨新客人呢。”
朝夕扬眉,“从昨日开始陆陆续续都会有新客来了。”
子荨皱眉,“也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淮阴侯府这些事,若是知道,奴婢猜没几个人敢来。”
朝夕听的发笑,“你可把大家想的太胆小了。”
子荨扬扬下颌,“就算不担心,就不害怕自己丢了性命吗?”
朝夕不置可否,“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子荨撇撇嘴,面上还有些畏怕,想了想又道,“殿下一早便被淮阴侯请走了,您说是为了什么啊?不会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吧?听说淮阴侯被吓得不轻呢!”
“被吓得不轻?被一个死尸吓得不轻?”
子荨被朝夕说的心中一跳,“奴婢也不知,听底下人说的,按理说今日淮阴侯不会有什么动静,怎么一早上就着急请走了殿下呢?”
朝夕冷笑一下,“自然是着急了。”
子荨不懂,“着急?淮阴侯为什么着急?”
朝夕面上生出轻渺的薄笑,“或许,是心虚了吧。”
子荨愕然,“心虚?淮阴侯心虚吗?为何心虚?”
朝夕叹口气,“你想的太过简单了,但凡是簪缨鼎食之家都不会简单,能坐上家主的位子,手上更不可能干净,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人色变。”
子荨眼底闪过两分恍然,似乎有些明白了几分。
朝夕看不见子荨的表情,只静坐着摆弄棋盘上的黑白子,她却又不是左右手对弈,而是摆了一局棋,这局棋她昨日从外面回来就开始摆上,乃是残局,她偶尔做些微的调整,子荨看不懂棋,却也看明白了白子比黑子少,而黑子将白子围起来了。
虽然来了淮阴侯府,可在试剑大会之前朝夕并没有很多事情要做,然而她又是在闲暇时耐心极好的人,就比如现在,一局棋可以摆弄打半个时辰,可实际上她只动了七颗棋子。
“什么时辰了?”
“公主,申时过半了。”
朝夕面色平静的点点头,眉头却微微一皱。
子荨眼底薄光一闪,“公主,您可是在算殿下回来的时辰?”
朝夕落子的手一顿,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子荨朝外头张望了一下,“好生奇怪,殿下往常出去也不过一个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今日怎么去了大半天了,公主,要不要派个人去瞧瞧?”
朝夕摇头,语声波澜不惊,“不必。”
子荨挑挑眉,哼一声道,“公主一点都不关心殿下,奴婢看那淮阴侯还在打殿下的注意呢,这府中的二小姐,还有那宋国的公主,还有今日到府中的新客,不知道多少人看着殿下呢,也不知是您太信任殿下还是怎么的……”
子荨越说语声越低,朝夕却懒得和她继续这个话题,不由问道,“今日来的新客有哪些?”
子荨眼底微亮,“公主等等,奴婢马上去问。”
话音落定子荨便跑出门去,朝夕落下最后一粒棋子,一时出神起来,洛舜华请走商玦第一个可能是那西戎刀和燕军武器装备之事,这第二,洛舜华极有可能会请商玦帮忙宴客,三年前的大殷诸侯国之中,齐国与皇室有亲,地位和财富皆排在第一,而赵国和晋国国力强盛,兵力和土地排在最前,燕国本是仅胜蜀国的存在,可到了如今,齐国或许还能当的起一个“贵”字,赵国和晋国却是远远比不得燕国,燕国的崛起速度让燕玦在即将到来的一众大诸侯国公子之间地位超然,至于那些小诸侯国就更不用提了。
洛舜华放着这么好的人不利用,那简直不像他的风格。
可商玦又怎会是那般甘心被人利用之人?
除非,今日来的新客之中有他相熟的。
朝夕正沉思着,子荨倒是去得快回的也快,一进门便脆声道,“公主公主,今日果真来了三波新客呢,卫国的公子和公主都来了,还有鲁国派来了鲁公的使者,离国也来了位公子,奴婢还问了殿下的去处,说现在殿下正在和淮阴侯见客呢。”
朝夕唇角扬起,果然如她所料啊……
朝夕几乎在子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肯定了商玦此番要见的客人是谁。
鲁国的王族使者只是臣子,还不敢让商玦相陪,至于离国那位公子……朝夕唇角笑意冷冰冰的,所以剩下的就只有卫国的公子和公主了。
卫国比邻与燕,从前就仰仗燕国,如今燕国越发强盛,她们无论如何不会离了燕国这颗大树,朝夕挑眉,“卫国来的公主可是卫诗?来的公子可是卫垣?”
子荨面上一喜,“是的是的,公主真是料事如神啊!”
朝夕连唇角都懒得牵了,面上表情淡淡的,转身想去拿琴却又猛地想起来昨夜才弹过,只好作罢,棋盘不需要动了,她一时无事,不由吩咐道,“去找本书来。”
子荨欲言又止,“公主,这里没有盲书……”
在来的路上,商玦为了个朝夕解闷特别叫人准备了盲书,那种书纸页极厚,每个字都是用刻针扎出的小孔串联而成,眼瞎的人只需要抬手摸上去就能知道是什么字,这书制作起来费时费力,她手中不过两本,现在到了淮阴侯府却是没了。
棋摆弄完了,又没有琴没有书,朝夕不由眉头微皱,她真想一把扯了眼上丝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想到唐术那红着脸恳切的让她一定要敷药到底的样子到底忍了冲动。
子荨以为她是为了没有那盲书而不快,想了想才解释道,“公主,那盲书听说是殿下为您刻制的,花费了殿下好些时间呢,殿下平日里太忙,废寝忘食也只刻了两本……”
朝夕一愕,“是他自己刻的?”
子荨又不住点头,“是的,这事只有殿下和云柘知道,奴婢还是无意从云柘那里听说的。”
朝夕粉拳一攥,有些不解了,刻书比抄写一本书花的心思和精力还要多,可他竟然自己亲自刻了两本书……在朝夕的印象中,自从到了燕营之后他就很忙,而她从不知道他是何时刻的,难道是在她没看到的时候?
朝夕面生迷茫,子荨却是一笑,“公主是不是也十分惊诧?!刻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呢,殿下竟然还会这个,真叫人诧异,不过啊,公主您一定想不到殿下还会另外一样叫人不敢置信的手艺!而且,也是为了公主殿下才一展身手的哟……”
朝夕一道疑惑还未解,却又来了一道。
子荨见她的神色便知道她一定猜不出,“嘿嘿”一笑便神神秘秘的道,“公主,您还记得在从燕国来蜀国的路上,在那雪林的那一回您喝过的那碗鲫鱼汤吗?”
朝夕眉头挑的愈发高了,该不会是……
“那鱼汤也是殿下煮的!”
子荨兴高采烈的,语气还有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见朝夕愣在那里语气更为揶揄,“公主没想到吧,现如今的贵族还有谁会做那个啊?听说当时殿下此举吓了众人一跳,后来还是唐术去说鲫鱼汤明目是平时养生的说法对公主的解毒没用他才没继续了。”
朝夕愣愣半晌未言语。
她无法想象一国世子,且还是商玦这样的世子染上烟火气息……
那碗鱼汤当时她还曾诧异过。
深山雪岭,何来新鲜鲫鱼?
她只喝了半碗就有不速之客出现,最后,似乎是被打翻在地了。
“公主?您怎么了?”
子荨问的迟疑,朝夕回过神来道,“白月呢?”
子荨对白月还有两分畏怕,闻言道,“在隔壁左厢的耳房里头呢。”
朝夕便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子荨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连忙将她扶住,出了门,二人顺着回廊到了左厢,子荨上前将门一推,一道白色的庞然大物身影瞬时从门缝之中一窜而出,子荨看的寒毛直竖,白月却走到朝夕身边绕着她打转起来。
朝夕看不见,却能摸索到它,不由温笑道,“从今日起让它在主屋待着。”
子荨倒吸一口气凉气,“公主,是不是太吓人了?”
朝夕摇摇头,“不会,它很乖。”
说着便转身返回,白月果然乖觉的跟着她,径直进了主屋的暖阁,白月便在朝夕的逗弄下不时“嗷呜”两声,有了个活物在身边,朝夕总算不那么无聊了。
二人还未玩耍一阵,却有人回来了!
“云柘,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这响动,白月一窜就跑了出去,朝夕唇角微弯只以为它急着去见商玦,不多时却只听到白月低低委屈的“嗷呜”了一声,朝夕正挑眉,云柘却已进了正屋门槛,且在外道,“公主,主子今夜受淮阴侯的请托一起宴客,公主令小人来接您过去呢。”
朝夕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消失,“都有谁呢?”
云柘便道,“卫国的公子和公主,还有离国的公子,鲁国使臣也在,稍后只怕宋国二位公主也会到,主子脱不开身,又想见您,命小人来请您过去。”
大抵没看到商玦,白月低落的跑了回来。
朝夕并未立刻答话,反是低头摸了摸白月的背脊,“白月你想去吗?”
白月:嗷呜呜呜……
朝夕抬眸,“好,那就去吧。”
朝夕和云柘对视一眼,白月刚才说什么了?
云柘一定神,“公主,外头冷,主子嘱咐您一定要批斗篷。”
这话不用交代,子荨已经去拿了,一阵准备,又叫了子荨,四人便出了门,可和别的人赴宴不同的是,这一次朝夕身边还跟着个走哪都要引起惊叫的庞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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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雪未融,寒风烈烈,朝夕走在前,右侧由子荨扶着,左侧跟着半人高的白月,怎么看怎么觉得好一副威霸模样,白月所到之处,下人们要么是作鸟兽散要么就是恭敬的腰都要弯到地上去,子荨一路上狐假虎威过来,竟然也不觉得白月十分可怕了。
“公主,今日分明来了新客,怎么觉得反而更安静了?”
子荨低低问一句,朝夕皱眉,“大抵是因为昨夜府中死了人吧。”
子荨想到昨夜死掉的王胜,心中抖了一下,立时不敢多言了。
时间尚早,朝夕一行人走的并不快,分明还未到秋水苑门口,子荨却忽然高声道,“殿下怎么回来了!是来接公主的吗?”
朝夕蹙眉,果然听到前面有脚步声来,随着寒风一起来的,还有他身上的莲香。
“久等未看见你们,孤便来瞧瞧。”
说话间人已至跟前,子荨松开朝夕的手退后一步,朝夕的手自然交到了商玦掌中,商玦心情似乎不错,白月因为他的出现更为欢快了,低低哼叫不停,商玦将朝夕的手握在掌心暖了暖,这才又抬步,“怎么把它带来了?”
朝夕弯唇,“想带就带上了。”
商玦侧眸看她一眼,不以为意得道,“昨夜府中才出了事,今日淮阴侯便和孤定下了单契,早上文书已经备好,孤已经用燕国的国玺与他签章了。”
之前都还只是口头商议,今次洛舜华却这么急的和商玦签下文书,无外乎害怕商玦之后因为临时变故而反悔,朝夕没想到这么快,闻言皱了皱眉。
商玦疑惑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朝夕欲言又止,末了却摇了摇头,“没事。”
商玦深深看她一眼,继续道,“今夜府中来了新客,宴请的人会有些多,其中两位恰好与孤熟识,所以才留了下来,想着你一人在踏雪院,便干脆将你也喊来。”
朝夕表情淡淡的,“殿下都见过了?”
商玦摇头,“还不曾,只见了两位。”
朝夕点点头便不再问,商玦看她两眼也不再多言,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秋水苑,天色还未黑,可秋水苑已是灯火辉煌,甫一进秋水苑的门朝夕便感觉两道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除了商玦,对任何人的目光她都有天生的感知力,哪怕眼盲,当那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她也能感觉到对方的意图,此刻这两道目光,一道是温纯的打量,另一道就有些意味不明了,唇角微弯,笑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傲……
那两道目光的主人似乎专门等在此处,待商玦一走近,二人都迎了过来,当先响起的是一道磁性带笑的声音,声音比商玦的要稍微粗沉一分,却也十分悦耳。
“殿下,这位就是朝夕公主?”
还未及回答,另一道清脆之音响起,“哥哥还需要问吗?能站在殿下身边的自然是朝夕公主,公主几年前便艳冠天下,今日一见果然风华不可方物,公主,我是卫诗,久仰大名了。”
“在下卫垣,见过公主。”
卫诗,卫垣,自然就是片刻前朝夕猜中的两个人。
商玦温和笑一下,转身看着朝夕道,“你应当知道她们二人。”
卫国虽然是小诸侯,却也有位份摆在那里,朝夕一个身份都不被蜀国承认的人得了礼遇自然是因为商玦的面子,她生性冷漠,可不代表她不通世故,相反,若是她愿意,她可以比任何人都通透玲珑,她便也茫然的点点头,语声温婉道,“我眼盲,失礼之处请莫见怪。”
商玦捏了捏她的手,又改为揽着她的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朝夕身子略有些微僵直,只听对面的卫诗热心道,“在路上便听闻公主身患眼疾,卫国此番带了良医来,不如晚些时候让过来给公主看看眼疾?公主如今,只怕多有不便吧……”
卫诗与朝夕同岁,语声温和知礼,却语调上扬又有种朝气在其中,这是富贵半生不识疾苦之人才有的无忧无愁,只是,这最后一句话却有些过了,她和朝夕乃是首次相见,这话她说起来未免戳心,朝夕面无表情的还未开口,商玦已淡声道,“不必了,孤已寻人为她诊治,已有成效,公主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卫诗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礼,“是我唐突了,殿下身边高人无数。”
这话落定,四人便未再说什么,或许前一刻三人还相谈甚欢,如今朝夕来了反而让大家不自在,朝夕如此做想,挣了挣商玦落在她腰间的手,尽量表现的温婉大气,“殿下恰逢故人想必还要多言几句,让子荨带我进去内厅吧。”
商玦却收紧了臂弯,“该说的都说了,也并非外人,你觉得冷?那孤带你进去,孤今日大半日孤都不在踏雪院,你且说说今日你都做了什么?”
商玦揽着朝夕上前,卫诗二人让开路便跟了进去,朝夕对那“并非外人”四字略一思忖,还未开口内厅便有脚步声迎出,“殿下先请入座,其他人马上就到了。”
来的是洛舜华,昨夜被吓了一顿,今日还是打足了精神在应酬,商玦十分给面子的走到了左下手第一位,又替她解了斗篷扶着她落座,卫诗和卫垣,就在他们的下首位上。
今日客人有许多位,他们却是来的最早的。
朝夕刚一坐下就唤了一声,“白月——”
白月本是跟在最后的,此刻到了她身边,朝夕在白月脑袋上轻拍,白月便老老实实的卧在了她腿边,朝夕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它的背脊,好似出离在这夜宴的霓虹之外。
商玦为她倒了一杯茶,一把将她抚摸的手抓过来塞了进去。
“白月在你面前越发乖觉了。”
朝夕点点头,“嗯”了一声。
商玦看她一眼,“你还未说你今日做了什么。”
朝夕轻抿一口热茶,道,“下棋,逗白月。”
商玦眉头蹙眉,又道,“等这次的药敷完就好了。”
朝夕放下茶盏,又去摸白月,轻声道,“无碍,我都习惯了。”
商玦定定看了朝夕两眼,忽然倾身朝她靠得近了些,几乎就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今日早上我未问你便和洛舜华签了文书,可在你计划之中?”
灼热的气息擦着朝夕耳郭,只叫她半面身子都发僵,她抿唇一瞬方才点头。
商玦似弯唇,依旧靠近她道,“可你是不是忘记告诉孤你要做到哪一步?”
朝夕只让他帮忙他便帮了,却不知她到底如何计划,眼下他已经将整个燕国牵连其中,可他却不知朝夕的安排,到时候一个不慎,燕国也会成为她刀下亡魂。
他们二人模样好似在说什么悄悄话,朝夕右手边的目光便又看了过来。
朝夕抿唇,语气凉薄,“殿下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商玦眉头微扬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不多时听见一个侍者的声音高声道,“离国公子到……鲁国王使到……”
于是厅内所有让你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只有朝夕,仍然不疾不徐的摸着白月。
洛舜华朗笑一声早就迎了上去,“来来来,快请进,等你们许久了,白日里可安歇的好?眼下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边来……”
洛舜华引着新客向朝夕他们这边走,朝夕听到下手位上的卫诗和卫垣似乎站了起来,而她这里,商玦却没有动一下的打算,于是乎她继续摸着白月的脑袋,像个局外人。
“这是卫国公子卫垣,这位是公主卫诗。”
“鲁国杨信,拜见公子,拜见公主。”
洛舜华先介绍了鲁国使臣,一转身,“这位是离国……”
鲁国杨信乃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衣着华贵长相看起来十分敦厚老实,跟在他后面的却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一身紫袍,貌如冠玉,一双细长的眉眼让他俊美面容生出两分邪气,只待他将眼角一挑,那通身的贵胄风流劲儿挡也挡不住!
“在下君冽,久仰了!”
欣长的身姿挺瘦的好似一枝劲竹,神秘贵胄的紫与她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万分契合,他面上带着玩世不恭的薄笑,下颌微点便算打了招呼,待那华丽清贵的声线一出,实在是万分引人瞩目的所在,他一语落定,对那公子卫垣倒是十分平常,却多看了卫诗两眼。
将紫色的袖袍一甩,君冽双眸微眯道,“卫诗公主真是久闻不如见面,本公子身边搜罗各色卫国美人无数,和公主一比却实在是难及万一。”
只要是女子,没有不喜欢听说自己美的,何况这位君冽生的如此俊朗,通身风流却不下流,且他又将无数卫国美人放在她之下,便是沉稳若卫诗都有片刻的晃神。
“君冽公子谬赞了,卫诗实不敢当。”
卫诗王室血统,教养良好,又没有宋解语那般清冷不食人间烟火,很得了君冽一阵瞩目,直到卫垣轻咳了一声他才稍作收敛,一转身,朝左边首位上看去。
墨襟白袍的俊美男人起身都未起身,波澜不惊的坐着,好似等待人们膜拜的神祇,而在他身边,红衣墨发的女子面上覆着丝带,神色漠漠正在逗弄一只庞然大物。
杨信是臣子,年纪又长,自然不介意朝夕和商玦的态度。
Wшw .Tтka n .¢ Ο 可君冽已经许久不曾被人这般无视过了……
“呵呵,这位是燕国世子。”
洛舜华介绍商玦时十分利落,到了朝夕这里却一卡壳,“这位……是……”
君冽细长的眉眼往上一挑,目光万分兴味的落在朝夕身上,笑道,“侯爷不必介绍了,这位君冽认得,这位……岂不正是艳冠天下大名鼎鼎的朝夕公主吗?以一人引得两国交战,君冽在来的路上,已经将公主的故事听了个遍。”
君冽真是不该提哪壶提哪壶,他这样一说,岂非又将朝夕曾在赵国的事扯了出来,朝夕好像没听到君冽说话似得,连最基本的礼数都省了,似乎心中十分不悦。
洛舜华满头大汗的看着商玦,可破天荒的,商玦竟然半点怒色也无,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竟然道,“离国近几十年也出了许多锻造兵器的大师,此番来可是为了和侯爷一较高下?”
这么一说,洛舜华面上笑意一滞,眼底幽光一闪。
君冽面上的笑意亦十分兴味,一笑道,“燕世子……倒是和传言之中十分一样,君某不敢和侯爷一较高下,倒是十分愿意和燕世子讨教一二。”
商玦这才掀起眼睫看他一眼,“来日方长。”
君冽眯了眯眸子,怎么想都觉得他那一眼意味深长。
商玦不动如山,可这位君冽却似乎有些来者不善,洛舜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让二人再说下去,忙引着君冽落座,君冽来自离国,离国虽然也是小国,却像商玦说的也是出兵器大师之地,且和淮阴侯府不同,离国国土面积不小,矿藏极多……
由此,君冽被安排在了朝夕和商玦的对面,杨信匆匆行过礼,到了末位,他和君冽之间留出来一席,自然就是给宋国那二位公主的,昨夜出了事,今夜自然是要补上的。
而君冽二人刚入座,宋国的两姐妹便到了门前。
“宋国公主到——”
宋解语仍然是一身白裙进得门来,外头是一片素白积雪,宋解语身上好似也沾了雪气,她神情清冷,不至于冷傲,却绝对有自矜的贵胄,一般人休想亲近,相比之下,在她后面进来的宋解意就要鲜活的多了,一身鹅黄裙衫,薄施了粉黛,一双眼睛四望,眨巴眨巴的很是灵动娇俏,她跟在宋解语身后,哪怕神情活跃也不敢朝前半步。
“解语,解意,你们来了!快,叔父为你们介绍……”
洛舜华十分热情的引见了卫国兄妹两,又介绍了杨信,最后来了君冽这里,对于女子君冽总是持有十分优良的礼教,他站起身来笑意明朗,目光,却在宋解语和宋解意身上一瞥,而后笑道,“君某素知宋国美人良多,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两位公主生的如此花容月貌,连这身段都如此的曼妙绝伦,实在是让君某大开眼界。”
赞扬容貌是一回事,君冽用十分深长的语气赞扬身段便又是另一回事!
宋解语的眉头瞬时就皱了起来,宋解意更对君冽话里的轻薄之意忍不下气!
“你放肆!”
君冽一挑眉,笑的更为邪气了,“解意公主的身段极佳,就是容貌稍微……”
君冽前一刻还好好的,虽然有些放浪形骸,却到底还知道礼数,到了宋国姐妹这里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发起疯来,这最后一句不仅点明了宋解意的名字,还加上了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简直就是明着打宋解意的脸!
“你……”
宋解意羞窘的不已,宋解语忽然出声,“好了!”
宋解语打断宋解意的话,一转身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宋解意狠狠地瞪了邪气笑着的君冽一眼,一转身气呼呼的坐在了宋解语之下,君冽下颌微抬看了宋解语二人一眼,笑意忽然变得恭敬起来,“得见娇颜,君某一时情不自禁了,失礼之处实在请二位公主海涵!”
他轻薄起来足够邪恶,恭敬说话时却又有种正经感,然而早前那话已出口,宋解意二人又都是公主,岂会因他似真似假的态度转变就原谅,宋解意冷哼了一声,宋解语则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将将他无视了,洛舜华哪里想到这位离国公子如此的胆大妄为,见宋解语没什么表情心底松了口气,连忙请君冽入座开席……
夜宴已开,君冽终于没再有别的幺蛾子,他说话时总爆出惊人之言,可不说话时又十分安静,宋解语二人心有怒气洛舜华不指望他们开口,商玦和朝夕这边更是对应酬结交兴致缺缺的样子,唯有卫国兄妹和杨信时不时打着圆场,总算不那么尴尬了!
今夜朱氏和洛灵珺都未出现,只有洛灵修作陪,君冽适才的行径让他这个表面上还是个君子的纨绔少爷目瞪口呆,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卫诗的身上。
这边厢商玦在桌案之下握住朝夕的手,“怎么不说话?”
朝夕本想挣开,想了想又算了,“说什么?”
商玦捏了捏她掌心,又松开手为她布菜,动作十分小心,商玦何等身份,这场面看在众人眼底自然又是一番疼宠,然而朝夕并未用多少,仍然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白月的背脊,商玦低低叹了口气,靠近她道,“你在生气?”
朝夕唇角微扬,不在意的道,“为什么生气?”
商玦摇摇头,“总不会是为了离国公子。”
朝夕眉头微扬,“殿下此番猜错了,我很好。”
商玦又将她的手握住,“从孤下去见到你开始你就已经不对劲了,你的每一个问题孤都记在心里,你想逃过孤的眼睛,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朝夕不动声色,“那殿下倒是说一说这个连我自己都不知的缘故?”
商玦转眸看她,什么都没说,却是低不可闻的笑了笑。
洛舜华还在和杨信说着什么,朝夕本就是因为商玦喊她才来的,到了此刻懒得再装,便转身道,“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商玦还未说话,朝夕就已经站起了身来,子荨在后面马上递上斗篷之物,朝夕系上,又弯身拍了拍白月,就这么大而化之的出去了,商玦对上众人的目光笑的有些无奈宠溺,“她身子弱,因为最近府中闹了事端总是心神不宁用膳也极少,这会儿觉得闷了出去透透气。”
本来解释个朝夕为何出去就好了,商玦偏偏要加上那么一句,洛舜华眉头一跳,这边厢君冽就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敢问侯爷,近来府中闹了什么事端?”
洛舜华额头薄汗溢出,“这个,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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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咱们怎么出来了?外头冷呢。”
子荨扶着朝夕顺着秋水苑的回廊散步,子荨不知道要去哪儿,朝夕却是知道的,子荨便也不问,随着她走,朝夕一边走一边没忘了白月,最后至一处凉亭停了下来,子荨扶着朝夕落座,有些担心,“公主,您在这不会冻坏了身子吧,奴婢瞧着这四周都无人。”
朝夕弯唇,“屋子里闷得很,现在就一会儿不碍事,你害怕了?有白月在呢!”
子荨瞧瞧白月,倒真是安心了一分,又有些心疼的看着朝夕,“公主不爱这种地方,早知道就不来了,公主的性子不好做戏,可不像里头那些人一样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
朝夕闻言忍不住扯了扯唇,感觉子荨真是将她想得太好了。
朝夕叹口气,觉得要纠正一下子荨心中自己的完美形象,“做戏,其实并不难,你信不信,我也可以八面玲珑?我也可以虚与委蛇?今日他们所做过的曾经我也一样,我也可以对人忠心耿耿也可以对人关怀备至,可是你看那里——”
她抬了抬下颌,示意子荨身边,子荨身边乃是凉亭的廊柱,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公主让奴婢看什么?
朝夕唇角微弯,“真正的凤朝夕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子荨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皱着眉,“可是奴婢喜欢公主由着性子来。”
朝夕失笑,“傻孩子,世上能随性之人太少,我可不是其中之一。”
子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默默陪着朝夕,两人走就走了一炷香,又在亭中坐了半刻钟,子荨看出朝夕不打算再回去了,便也不催,又过了一会儿,朝夕忽然道,“你去问问那边的夜宴还有多久,若是还有些时候便和殿下说一声,我们先回去。”
子荨不疑有他,却不放心朝夕一人在此,朝夕指了指白月,“它可比你厉害!”
子荨素来信朝夕,见此便也不再多言的朝宴客那处去。
子荨一走,朝夕便背对着凉亭入口站直了身子,唇角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朝夕唇角微沉,头也不回的道,“你来的太晚了……”
来人脚步不停,走至朝夕身后才掀袍一跪。
“阁主赎罪,上次楠叶山是属下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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