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我飞身穿过层层魔雾,直至落入霏苑正中。

平视前方是颖儿的方向,抬头向上,是陆一函。

我说:“陆一函。”

他垂首分神,手中灵力源源不断。

“玲儿,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把这里封住了。你妹妹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他声音有些颤抖。

“好啊,我就站在这儿看着,不动。”我笑道。

动的是玉笛与魂玉殄鼎。

魂乃神思,玉便是我武器,殄意在灭亡,鼎所指乃是王室。

玺哥哥终究还是没猜透神守山上的意思,这魂玉殄鼎拥有使其所拥护王室将自身神思与武器通通消亡乃至超脱神魔的力量,并不只是袁珐双阴体质的王室便能操控,那么简单。

但我其实用不着那么多力量。一点便可。

玉笛碎成青色的星光,混着紫水晶的残体,落入魂玉殄鼎的方才吞噬的魔气中,纠缠拥抱,成一股气,一股将所有魔气都引入魂玉殄鼎的气,不灵不魔,却可灵可魔。

魂玉殄鼎似乎是支撑不住了,我亦险些支撑不住,只见自身白衣在烟云满布中化作了墨色长裙,手上伤痕逐渐消失,周身如蜕皮般疼痛,灵魂也犹如被天火燃尽般疼痛。

原来入魔,如此轻易,如此不轻易。

我忍不住疼,还是**出声。

陆一函破开我周身魔气,拥我入怀时,我已脱胎换骨,仅剩的灵气也已飞离身躯,入了陆一函未完的结界中,整个霏苑瞬间清明。

独我与他两人相拥,坐在菲园的金桥之上。

陆一函眉头皱了又皱,拼命地往我周身灌注灵力,甚至以自己的血为引,企图将魔气从我身上引走。

可是,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其实,我早已不知何时便与魂玉殄鼎有些交融了,只不过各有形体,我一直未曾感觉到。你莫要白费力气,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我身体还未适应入魔的灵,一时间脱力也是难免。

“你为了你妹妹竟做到如此,你可想过,若她知道,她会如何?”陆一函咬牙狠狠道。

我长出一口气,心绪缓了缓才有力气说话:“我这么做其实并不只是为了她,只为我自己能心安一些,我比较自私,宁愿这样做颖儿心里难受也不想看着她入魔自己心里难受。”

我真的是实话,确实只想看着她活着,确实接受不了她堕入魔道。

我咳了咳,周身沉重了不少,但法力似乎强了许多,周身气力开始恢复,我望向陆一函的眼眸,蓝色的瞳孔中映衬出的我的脸,已恢复了原本的肤容,不再是斑斑残痕。

而我的双眸,却也化作纯黑。

“你记住,我的玉笛,名为煜灵。”我捺住心底沉闷说道。

我甚至不知为何此时要将玉笛之名告诉给他,总觉得不告诉他的话,似乎就在没机会了。

他紧紧握了握我的手,回着句好。

我的气息已沉重得要落入炼狱,周身魔力相比原灵力似是高了许多倍,像是被压抑的什么东西猛然间全都被释放出来,如同当时汜水河上的镜面一般,将所有气力全部散开。

与此同时,心中邪念也被放大,我瞄了瞄陆一函的侧脸,心中总是涌起想要一剑将他刺穿的念头。

我半直起身,硬生生推开他,滑开十米之外。

他还想要走近我,可我头疼得厉害,我只得拿出重塑的玉笛,化为玉剑指向他: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怕我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他似是一怔,在原地不再动弹半分。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周围气息压抑得难受,我望向四周,却只有一个方向能让我减少疼痛。

那是魔域的方向。

我捂着额角,急匆匆往魔域方向赶去,绝路林外如往常平静,谁又知其中深藏多少生命的怨气;炼蛊大地满是创伤,得不到上苍半分救护;汜水河周边生气全无,原本栖息其中的冥水族已消声灭迹。

魔域之外,菲娅邪已静坐在黑曜石环嵌的宝座上,手持一只铜色的琉璃樽,将酒一饮而尽,还在嘴角留下斑斑血迹,看着我的到来,将琉璃樽轻轻掷出,化为一条青绿的蛇。

那蛇带着丰盈的敌意蜿蜒迅疾向我爬来,我拔剑将其斩断,那蛇顿时化作黑烟,消失于无踪。

“你来了?本座已等你多时。”

菲娅邪笑着,在我面前化出一条黑毯,毯上玄色龙凤不停地追逐争斗,似乎要从毯上越出。

此乃魔族宝物,戏嶽毡,是入此地化此身的必经之路。

到此已再无回头路。

我踏步向前,双目中却看到过往诸多琐事,幼时初炼得玉笛得父王赞赏,与母后学习祭祀之礼却误入王族祠堂,与颖儿一同逃出宫城又身心劳累地归来…我轻轻一笑,所有记忆随即碎开,如同镜面一般。

我却不是失忆,而是那些都离我远去,同我人族的躯体一同。

仅剩的,唯独陆一函曾告诉我的那一幕。

我已走到菲娅邪近前,轻挑长裙的边缘,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拜见菲娅邪殿下,座前墨翎,自愿入魔族大地,誓死效忠玄冥王陛下与菲娅邪殿下,倾我魔力,谋魔族之盛。”

菲娅邪勾唇一笑,指尖涌出无数怨灵,向我撕咬而来,我忍着痛,任凭怨灵在我额角咬出一朵小而妖艳的曼殊沙华。

这鬼族之花,也是人背叛人族的象征。

“起身吧。接下来,还要迎接许多客人。”

菲娅邪笑得淫邪,从她怀中,血鸦群喷薄而出,将整个天幕笼罩至乌黑。

我谢过起身,注意到她身侧站着一个人。

原来是姑姑。

可姑姑已激动异常地涌出几行热泪。在这冷血的魔域,她不该如此。

追来的是替我守护了袁珐的陆一函与彧琦,凤引船如凤长鸣,是对魔之举。

陆一函上云剑一剑劈向菲娅邪,我以玉剑抵挡,一旁的和萑姑姑同用玉剑,将陆一函推开甚远。

彧琦的霓裳绫缠了陆一函的腰身,才将他拦下,两人与和萑对视而立,对立而动,因动而战,汜水河两畔,硝烟弥漫,溅起的河水将周边的林木染成了黑色。

菲娅邪慵懒地靠在座上,问道:“我记得,那个是火珍珠。你说我们玉魔族的首领能打过女娲大神的两位使者吗?”

我静默不语,心中暗暗担忧,虽两侧都有忧思,但不能偏向任何一侧。

和萑败下阵来,但是依然负隅顽抗,菲娅邪看得云淡风轻,随着彧琦将和萑周身魔气圈禁,菲娅邪才从慵懒的姿势起身,缓缓踱了几步。

“你可要劝本座救助于她?”菲娅邪斜着头问。

“殿下多虑,能为魔族牺牲乃是她的荣幸,殿下救她,是殿下顾全大局,她仍有利用价值,殿下若不救,也无可厚非,毕竟,”我抬眼笑道,“能代替她的,多之又多。”

“你说的很对,本座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你可想知道?”

我心中蓦然升起一丝不安。

菲娅邪的笑如同盛开的黑色曼陀罗,将周围本纯净的气息凝成毒气,四散开来,所到之处草木皆枯,生灵涂炭。

“属下不知,还请殿下明示。”我躬身而下,只觉菲娅邪轻笑出声,她肩上的寒鸦便化作迅疾的利箭,跨过距离直指和萑背后,穿心而过。

和萑在阵前,身形忽地一滞,怕是从未想过自己如此轻易就成了弃子。

“姑姑…”我小声喊在唇边,生怕菲娅邪听到。

和萑暖暖转身,却是惊悚一瞥。

菲娅邪对我嫣然一笑,我便顺她心意,缓缓上前,将和萑接入怀中。

“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玲儿,魔族始终是魔族,于他们,你我始终,只是工具,未来之事,你切记,再多思量。”

话毕,和萑冷笑一声,便失了力气,周身开始做烟雾散,她最后唤了句“落叶归根”,徒留白骨森森。

想来于人而言,入魔与躯体致死,其实并无差别,只不过魂灵还残留于世,苟延残喘,行尸走肉。

我知道她已听不到,但仍然对着她的骨身缓缓道:“我来到魔域,不是为了所谓信仰,只是此身已成魔,六界之大,却只有此处可以容身。”

我沉了沉嗓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而且家国天下,还有需要我救的人。”

我将她的骨身收入她的剑中,将剑折断以掩菲娅邪耳目,若有一日能将姑姑葬入王族陵墓,即便是无名无姓,对于死前幡然醒悟的她,会不会也是一件好事?

身前,熙熙攘攘的人蜂拥而至,身后,虎视眈眈的魔笑看烟云。

“和玲,你…”赶去艋宣族查访人族灵晶的严霍终于回归,看那样子,并无所获,却站在我面前生生呆住。

我不过有些些变化罢了。

我拿起刚吸了姑姑剑中玉魂的玉剑,指向严霍:“我早已厌倦从旁辅佐的感觉,如今正好。你若是想来比试一番,我定当奉陪。自然,殿下并未下旨,我不会轻易杀你们其中之一。”

“玲姑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把你变回去。”彧琦说,眼神关切。

陆一函立在一侧,不曾言语,只是盯着我发呆。

锥心冷风中,他的目光热烈温情,交融了诸多情愫,可我已无半点感情可以言说。

“墨翎,你说,这些个人中,杀掉哪个,最为解气?”我微微一怔,菲娅邪如此问话,不过是想让我挑一个杀了,证明忠心。

可陆一函彧琦严霍皆为灵石使者,即便杀了,若天命护佑,还是会复生的,自然不是菲娅邪想杀的,唯有一个涂山霜,曾入魔域为爪牙,如今站在菲娅邪对立一面。

而且,杀最为弱小的她,更能激起他们三个的保护欲,她自然也是最难杀的一个,也是更能让我与他们敌对的一个。

“殿下定然已思虑周全,墨翎照办就是。”

我挥剑向前,移形换影间将剑已横在涂山霜的脖颈之上,渗出的血在玉剑上肆意流淌,涂山霜的蛇灵水已蔓延向我周身,严霍的灵丝也已将我缠了又缠。

我下意识躲开,腕上已被那蛇灵水缠出青紫的痕迹,我笑道:

“殿下,今日墨翎初登魔域,魔力与灵魂魄还不够契合,恐怕今日难成重任。他日休养生息,自会完成使命。”

菲娅邪折水一般粘滞的声音传来:“也可。”随即挥手离开,漫天黑雾即将散去,我也在离开之前最后对那群人笑一次。

也不知我这从菲娅邪处学来的笑容在他们看来,是多么的难看。

冥王宫大殿之下,我跪于地,身后是众多魔兵,身前是独身魔女。

这是多么可怕的景象。

我笑在胸中,面上波澜不惊。

菲娅邪开口便问:“今日和萑之事,你可会怪本座将她丢弃?”

我笑道:“她自己没了价值,是她自己无用。无用就应该做好被抛弃的觉悟。”

她大笑三声,忽的将声音放大:“传本座令,即日起,由墨翎统领玉魔族,不得有违抗。”她走下台阶,伸出冰凉细长的手将我下巴抬起,“你记住,永远不要成为没有价值的灵,永远不要辜负本座。”

我点头称“是”,她赐我寐寒宫居住,许我离开。

仍是那座宫殿。

宫前小桥流水,秋千轻摇,宫内摆设凌乱又熟悉,不失为一处好的落脚地。

我坐在黑晶的桌旁,杯中已置甜酒,鲜红的色泽一如血液,但浓稠得可怕,不及茶水甘甜清新,却依然能倒映出人影。

脸上周身皮肉已复原,独留额角鬼花妖艳,微微有些骇人。

再看下去,兴许在不知不觉间,便会迷失了自己。

我便不予理会,仔细将玉剑唤出,细细清理污浊。

玉剑上,曾经的各种痕迹都已不见,只剩剑柄一处墨绿色的合欢花刻印,是嵌着紫色的晶石的。

过往唯有迫不得已时才会将百无一用的玉笛化作锋利的玉剑,如今看来以往有些太过仁慈。

既然剑已不再是当初那剑,我便该给它个新名字,墨灵,与我同名可好?

墨灵似是十分欢喜,扯了我的衣角。

这冰冷阴暗的魔宫中,它是独独一抹淡色。

“从今往后,我会杀很多生灵。若有一日你再也受不住那污浊之气,一定要尽快离去。”我说。

它应该听不懂。

魔族近来坏了跟不少族的缘分,想来菲娅邪能如此一次又一次地大手笔断了一个又一个左膀右臂,无非是对自己实力自信,以及信赖那藏身魔域深处的玄冥王。

而我从未见过这位魔王,若要实现我所想的,需将那高束云端的魔王,拉入这六界大局的棋盘之中。

可如何拉,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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