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的脱下拓跋晔的战袍,纵是在医账中呆了三年,心灵手巧的骊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拓跋晔的后背的细麻布绷带,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或许是一直都坚持着处理公事,拓跋晔忍着疼痛,这时候,坐到书房一侧的床榻之上,他那犹如玉石雕琢般的脸上冒出了一层细汗,脸色苍白如纸。
众护卫望着渗出来的鲜血,齐齐大惊,当骊歌用剪刀将染血的细麻布全都揭开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
足有一尺的刀口从右肩到左肋,伤口狰狞,向外渗着鲜血,最糟糕的是,有三处已经发白,鼓鼓囊囊的化脓了!
而且,那伤口周围已经滚烫无比!
骊歌的手颤抖了,盯着还渗血不止的伤口,再望一眼拓跋晔那强忍着疼痛的双眸,绷着薄唇的嘴巴,又扫过那虽然疼痛却挺拔竖直的腰身,心中忽然生出了莫名的怒火:
“微五大人,速速派人熬些盐水过来。”
熬制盐水?微五一愣,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要盐水干什么,禁不住看向了有些颤抖,却黑眸如电的拓跋晔:
“谁给郎君背上敷的草药,没有消毒,这是为郎君治伤吗?”
说完,狠狠地瞪了微五一眼,绕到了拓跋晔身前,伸出手来,大力扶着拓跋晔的身子,却非常轻缓,非常坚定地将拓跋晔扶着趴在床榻之上!
拓跋晔一愣的同时,想挣脱骊歌的扶持坐着疗伤,耳边听到了一句轻斥:“都化脓发烧了还忍,不要命了吗?”
轻斥的同时,一只清凉的小手按在了拓跋晔光裸的肩头,小心翼翼避开了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取了医药箱中的干净布巾,转头道:“给我取一瓶烈酒来。”
烈酒?
鲜卑族并不缺烈酒,但是,用烈酒要干什么?
众护卫依旧没有动静,连刚才的盐水都没有派人去熬。骊歌本来看到拓跋晔后背的刀伤就心疼至极,现在又看到众人不动声色,顷刻间怒火忽然爆发出来,她顿了顿,眼眸如水看一眼眼眸清冷,侧着头盯着她看的拓跋晔,说道:
“郎君若信阿九,交给阿九可好?”
“微五,听阿九的安排。”拓跋晔低声下达着命令。
“喏!”
烈酒取来了,骊歌将烈酒倒入茶碗之中,碰到拓跋晔嘴边,声音坚定不容拒绝:“郎君胜饮。”
闻言,拓跋晔垂下了眼眸,看到跪在他床榻之前,骊歌那黝黑的,却带着关切的清澈杏眼,便张开薄唇,就着骊歌的手将一大碗烈酒一饮而尽。
盐水熬来了,骊歌的不停地更换着布巾,蘸着淡盐水为拓跋晔开始清洗伤口,伤口不仅长而且很深,已经触及可见后背的骨头,随着她的清理,拓跋晔的身体越发因疼痛而颤抖起来,终于用淡盐水将渗出的鲜血擦拭干净,这时,微五也派人快步取来了她在医帐中的药箱,打开药箱,她取出了一把银制的小剪刀。
众护卫惊讶地盯着拿着小剪刀的骊歌,而这时,骊歌却不紧不慢地开始数道:“郎君可知关云长刮骨疗伤之事?”
问完,她黝黑的杏眼看一眼侧着脸的拓跋晔,那俊美的脸庞上少了一分煞气,趴在床榻之上,倒是多了一分羸弱。她并没有等着谁回答,左手轻轻地按在那化脓的伤口之处,右手拿了小剪刀,下手飞速而准确,一下子便将化脓的地方剪开了小口子!
“嗯……”拓跋晔闷声哼了一声,身体也随之颤动了一下,又仅仅地闭了一下眼睛,这才稳定下来。
骊歌的两只小手便开始忙碌了起来,边清理着脓血,边用干净的布巾蘸着盐水冲刷起来,那盐水每每清洗到掀开的伤口内部,拓跋晔便会颤抖几下,除了最初的一声闷哼之外,拓跋晔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关羽攻打樊城,被毒箭射中右臂,将士们取出毒箭一看,毒已渗入骨头,众人劝关于回荆州治疗,关羽决心攻下樊城,不肯退兵。一天,名医华佗特来给关羽疗伤,华佗说:“你需要立一柱子,柱子上吊一环,把你的右臂套入环中,用绳索捆紧,再盖住你的眼睛,给你开刀治疗。”
关羽笑着说,不用捆,说完,喝了几杯酒便与人下棋,同时将右臂伸给华佗,并且说:随你医治吧,我不害怕。
于是,华佗便切开关羽肉皮,用刀刮骨,在场的兵士们无不掩眼不敢观看,而关羽边喝酒,边下棋,谈笑风生。”
骊歌边说着,两只手却一刻都没有停歇,剪刀连连挑开化脓的地方,将脓血狠狠地挤出来,再用淡盐水清洗干净,拓跋晔的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连身下的厚布巾都湿透了。
众人听着骊歌语调不紧不慢,声音悦耳动听地讲述关羽刮骨疗伤的故事,一个个看向她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郎君可能会说,关羽乃三国英雄,自然能忍受那种剧痛。”骊歌话音忽然变得轻柔起来:“郎君可知,你背上刀伤已经化脓,强行挤出脓血,用淡盐水清洗,比那刮骨疗伤更为疼痛!
郎君,你身材颀长强壮,长相便如芝兰玉树一般,性子优雅坚韧,单单是这种隐忍,便超过了昔日的王侯将相!即使是当年的汉庭侯关羽刮骨疗伤,也过犹而不及也。”
骊歌这就是在夸赞拓跋晔能忍住这种清洗伤口,祛除腐肉,挤出脓血的剧痛了,不仅夸赞了他犹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品貌和性格,更是将他的隐忍和坚强大肆赞美了一番,连当年的关羽都比不过他。
这是一种足以让任何人听到都感到舒畅的赞美,比任何的麻醉药都管用!
真真的舌灿莲花如麻醉!
当骊歌麻利的清洗完伤口,眼眸中的心疼一闪而过,便取了药箱,为拓跋晔的伤口洒开了草药研磨的粉末,这中草药,正是骊歌在大青山的寻到的几颗野生田七,就算是放到后世,也是止血化瘀的良药。
小心翼翼地示意微五帮着搀扶拓跋晔的上半身,骊歌拿着干净的长麻布巾,为拓跋晔来回缠绕着,包扎着伤口,终于,当她最后将布巾捆了一个完美的手术结后,才感觉自己一直悬着的心恢复了过来。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取了贴身的丝绸短衣给拓跋晔穿好,提醒着说道:“伤口没有愈合之前,不能妄自动用大力,更不能骑马射箭,郎君需听从阿九建议,否则,伤口恶化,郎君就算得遇良医,也会终生受累。”
说完,在她的极度震惊中,拓跋晔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灿烂如星子的黑眸盯着骊歌,徐徐问道:“为何我后背伤口之痛超过了关羽刮骨疗伤之痛?”
啊?居然问她这样的问题?
她……她总不能说他后背之上正好是表皮神经集中之地,而关羽骨肉深处恰好是神经稀疏之地吧?
她若说出这样的原因,恐怕会被人当做妖言惑众,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