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花开锦绣的季节,一大早,平城西侧的官道上,远远地行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并不宽大,却通体由名贵的柚木做成,一匹通体黝黑的良驹驾着马车“得得得”沿着官道行驶而来,马车的两侧,有四个矫健孔武护卫骑马紧紧跟随,马车不快不慢,最前面的驭夫满脸愁苦,有气无力的靠在车厢上,任凭骏马均匀地沿着官道前行。
真正的鲜衣怒马啊,却被一个垂头丧气的驭夫大煞风景!
“阿郎,过了前面的的涅槃亭,便是云冈石窟所在的武周山范围了,阿郎可要回头?”驭夫看到官道旁侧的涅槃亭,脸色一变,大声问道。
“继续前行!”单单是这清润悦耳的四个字传来,便令人心痒痒之,恨不得打开车帘,看一看马车中坐的是如何润浪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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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当马车恰恰经过涅槃亭时,一个少年郎君剑眉杏眼,皮肤细嫩,窄袖白衫,正端端站在涅槃亭前的官道中央烧烤着一炉肉饼,旁侧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眉清目秀的侍女,照应着一口小锅,锅中的肉香味飘散在涅槃亭的上空,令人垂涎三尺。
少年郎君和她的侍女,恰恰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驭夫喝停马车后,皱着眉,歪着头朝着少年郎君打量而来,等他看清楚了少年郎君身前的烤炉和旁侧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熟肉,郁闷地回头禀告道:“阿郎,路旁有一个俊美郎君烧烤肉饼,香味扑鼻,阿郎可食否?”
那驭夫皱着眉头的声音一落,马车内的声音便清润飘了出来:“今日是华剃度落发之时,当遵守佛门清规,岂能在涅槃亭贪吃肉饼?”
驭夫低低的叹息一声,便要绕路而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马车车厢侧的少年郎君开口了,她的声音润浪优雅:
“受诸因缘故,轮转生死中,不受诸因缘,是名为涅槃。华,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华要以生命和俊美的终结换取人生的祥和安宁,为了羽更丰,音更青,神更髓,解除痛苦,过了这涅槃亭便要在浴火中获得新生,得快乐宁静了,华,阿九信守承诺而来,为你做一个夹肉馍送行。”
“阿九?”车帘轰然洞开,漫山遍野的鲜花顿时黯然失色,露出颜容的华清朗如玉,眼眸黝黑,落到了官道上挺拔而立的骊歌身上。
那俊逸清华的面容,带着一丝丝惊喜,带着一丝丝苦涩,几乎就在他的半身露出的瞬间,骊歌大步上前,伸出右手,嘴角含笑,等着牵华的手下车。
华一身青色的衣衫,除了腰间的一个香囊坠,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丝累赘的装饰,即使是这样,也令人眼前一亮,好一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俊美小郎啊。
只可惜,只可惜今日便要遁入空门,进入法**会**寺清修了。
“涅槃亭前,阿九亲自烤了肉夹馍为华送行可好?过了这涅槃亭,华便是涅槃重生了,再见时,便是静永禅师了。”
一只白皙柔美的手牵住了骊歌伸出的手,华侧身跳了下来,一眼便看到官道旁侧靠着肉饼的烤炉,转头不可置信的问道:
“夹肉馍,阿九,是我们当日进入潼关看到的夹肉馍吗?”
“正是我们当日在潼关看到的夹肉馍,华,华,你……”骊歌望着眼前目光平定无波的华,声音哽咽着,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在她的观念中,进入佛门清修,终日陪伴青灯古佛终究是寂寞的,华正值青春年少,虽然历经折磨,却依旧能换一个环境重新开始,不至于在佛门苦修,了却一生,因此,她想劝说华回头,却看到华那清静无波的神情后再也说不出口来。
“阿九,华努力的活下来了,那日在潼关城,阿九说过,人心险恶,华要学会狠,对他人狠,对自己狠才能在这乱世活下来,华听阿九的,在宫中为了这条性命,两手沾满了鲜血,够了,够了,阿九,华这一生,活够了,华想像阿九所说,涅槃重生!”
华说到这里,望向了武周山云冈大佛的方向,他两眼淡然无波,接过了阿九递过来的肉夹馍,良久良久,终于有两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善良的华,俊美如玉的华,这三年在变态的皇后身下受尽折磨,沦为皇后榻上的玩物,即使是得到太子庇护,遁入空门,也会引起那些权贵们的争夺的。
华知道吗?
骊歌的口张了张,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聪明如华,如何不知道他华美的容貌引来无数的灾祸呢?
华小口小口地咬着,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望着华,骊歌的声音有点沙哑地说道:“华,回头隐世,尚能生存。”
回头吧,只要寻一处地方隐世生存下来,就会开始另一段崭新的生活。
她的声音落下,华那俊美无双的桃花眼便看了过来,云淡风轻般笑出了声,那笑声满是对过往的讥讽,满是对未来的无奈:
“好教阿九得知,华入佛门之心已定,华,能保全自身。”
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说,他入得佛门也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骊歌望着心意已绝的华,再无片言只语劝说,面对着如此聪慧,又经历了风雨飘摇的华,她只得低低的说道:
“华,保重。”
华这样的小郎,便是遁入空门,也风华俊美,也会引来权贵们的窥探,华,应该是有着自保的能力。
华吃完了最后一口夹肉馍,抬头盯着满脸担忧的骊歌,他笑了笑,从腰间取下挂着的青色香囊,重重地塞到骊歌的手中,望着骊歌愕然的杏眼,压低了声音说道:“阿九,太子宠你,恐怕你迟早要入宫侍奉,你聪慧自强,素有傲骨,恐怕不会甘愿在宫中受那些侮辱,阿九若有离去之意,可取出香囊中的美玉挂在腰间,便有华的人助你一臂之力。”
华?
晨光中,华宽袍大袖,乌发高挽,明明是一副普通小郎的所穿的素袍,可是在他的身上,却别有一种令人迷醉的绝世风华。
骊歌看着华从容地冲着她点头,看着华两眼平静无波,那娇艳的桃花眼转瞬之间变得明澈透明,仿佛装着星辰日月,转载着高山大河,明明要涅槃重生,却为了她,在这世间留下最后的暗香。
华最后看了怔怔然的她一眼,大步跨上了马车,命令道:“启程到法**会寺!”
“啪……”驭夫甩动马鞭,马车骨碌碌前行,华刚才那清润至极的话语一字一句敲打在骊歌的心上,随着马车越走越远,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世界,同骊歌所在的世界,从此相隔千山万水,成为并行的两条平行线。
骊歌垂下双眸,逼回了眼眶中的泪水,捏紧了手中放着美玉的香囊,眼眸一转,聪慧如华啊,他感同身受,为她在宫中留了一条能脱身活命的后路!
清风如水,霞光万丈,如此的华,莹润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