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7

在女厕所里发现了被窃图书以后,袁一平才猛然省悟到,周天奉和陈成深夜闯进学校,一定与图书失窃案有关。

他们是来找人的,但被找的人却不在。她们去了哪儿?

那问上了锁的宿舍里住着高二。七班的申金梅和吴卫东。难道会是她们吗?

深夜一点钟,后海中学保卫组的赵京良给袁一平打来电话。他们在新街口大街夜巡时,抓获了—个圈子(娼妓),经初步审讯,圈子供认与周奉天和陈成都发生过性关系。

赵京良问袁一平,愿不愿意过来一起审理。在说审理这个词时,赵京良意味深长地加重了语气。袁一平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隐义。

这种审理是令人尴尬的。十几个大男人围着一个扒得精光的女孩,推来搡去、拳打脚踢,逼迫她说出根本无法说出口的种种细节。在那种场合下,稍存一点自尊心的男人都会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淫棍。

不过,袁一平也承认,这种审理是极其有效的。女孩子一旦被解除了遮体的衣服,她的意志力和羞耻感也就同时被摧毁和剥夺了,剩下的完全是的、可见的“事实”。

赵京良常常极有哲理性地把光着身子的女孩称为“事实”。事实只能把握而不能占有,赵京良曾一本正经地告诉袁一平:“否则,你将成为事实的一部分,切记!”

很难说这是赵京良的诚挚表示还是虚伪的自我表白。根据袁一平的体验,绝少有男人能在“事实”面前牢固地“把握”自己。

这天夜里的审理,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夜三时,赵京良把袁一平带进监押室。

那个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身段已经长成了,但还没有发育起来,黑黑瘦瘦的。除了从那双挺秀气的眼睛里偶尔飘荡出一丝淫邪放浪的目光外,她完全是个普通的女孩。

她承认曾与陈成、周奉天以及其他男人上过床,并收取过他们赠与的钱和衣物。令人稍感惊讶的是,据她自己说,到目前为止她一直是由陈成“带”的。“带”是门里人习用的术语,指玩主对圈子的专有权。

从这个女孩的形象、气质上看,她似乎不具有这个地位,陈成会带这么一个缺了两颗门牙的女孩吗?

“第一次,是谁?”赵京良开始厉声逼问。

“陈爷,陈成。”

“谁解的裤带,你,还是他?”

“……我自己。”

“过程!解了裤带以后的……动作和过程!”

女孩完全不懂“过程”的所指。挨了两记耳光以后,仍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或者,她不肯说?

“你,把衣服脱了!”

“你,要干什么?”女孩惊恐地望着赵京良,双手下意识地死死的抱在腰际,护持着自己的裤带。那张原本就人算漂亮的脸上,落满了泪水、口水和涕液,显得肮脏、丑陋、下贱。

赵京良怒冲冲地扑过去,亲自下了手,只一把就把女孩的裤带扯断了,裤子滑脱了下来,露出尖尖瘦瘦、毫无美感的屁股。女孩疯了似的尖叫着,抱住赵京良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随后,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她被一脚踢中小腹,仰面摔倒在地上……。

袁一平觉得胸腔里一阵剧烈的恶心,想呕吐。他拉开屋门,快步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女孩撕心裂肺般的哭叫声。

十几分钟以后,他又回到监押室时,看到的情景令他震惊不己。女孩瘫软无力地躺在地板上,的身子上滚满了尘土和污渍。两条枯枝般黑瘦的长腿痉挛着扭曲在一起,一缕清新的、鲜红的液体从大腿内侧缓缓地流淌下来。

这个供认曾与十几个男人上过床的女孩,直到刚才为止,仍是个处女。

赵京良送袁一平走时,天已大亮了。两个人都有些尴尬,默默地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很久,谁也没说话。

分手时,赵京良先打破了沉默。他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一平,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京良吗?”他的声音极不自然,语音发颤,听上去有一种愧疚感。

袁一平低着头,没说话。

“我的父亲,胆小怕事了一辈子,他只希望他的儿子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京城良民。不招灾惹祸,就是上上大吉。所以,我没有参加过红卫兵造反,也没有搞过打砸抢。只是,今天,我失态了……”

“我断定,你以后也不再会是一个良民了。”

“你要说出去吗?”

“不,我没有看到什么。我只是想说,那是一个很脏的女孩,而干净的、漂亮的,令你无法把持自己的女孩有很多,你以后还会碰到更多这样的女孩。你还妄想成为一个良民吗?”

说这番话时,袁一平突然想到了高二。七班那间挂着锁的女宿舍,想到了申金梅和吴卫东。那是两个干净的、漂亮的女孩子啊!

她们也会落到我的手里吗?我将能够自持吗?一股巨大的、莫名韵恐惧感突然袭上他的心头,冷汗淋漓。他清楚地意识到,一旦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将从此不再是一个堂堂挺立的人。

赵京良告诉过他,审理光着身子的女人,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折磨人的自我剃度过程。你从中得到的只是自卑、压抑和犯罪重负,你永远也不会得到宣泄和快乐。

上午,袁一平回家睡了一觉。刚刚闭上眼,他就看见了陈成。跟在陈成后面的,是一个面目看不清的、肮脏丑陋的黑瘦的女孩。

“就是他,强奸了我!”女孩尖叫着用手指向他。

“不是我,我没有……”他极力辩解着,头上又冒出了冷汗,心通通地狂跳不止。

“就是你!”陈成狞笑着说,“你能说你的内心深处不是下流、卑污、淫秽的吗?你有、邪念甚至企图,你贪婪而又下贱地旁观了一切,因此,你永远也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

梦醒之后,袁一平清醒地意识到,某种和渴求已经把自己诱入了一个险恶的圈套中,这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危机,现实的威胁已经渐渐地向自己逼迫而来。

一个肮脏的、根本不具有诱惑力的女人诱惑了自己。

而且,她将把一切发生过的事情告诉别人,特别是告诉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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