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8点钟,那对男女还没有离开枣儿胡同中部那处宁静的暗影,也丝毫没有察觉出周围越来越强烈的骚动气氛。
胡同口聚集了一小群女人,有戴着袖章、神情庄重、一本正经的街道治保积极分子,也有抱着孩子、浑身散发着骚尿味的家庭妇女。她们正在讨论一个令人心痒难禁的问题:啧喷,他们站着干呀?……啧啧。
响铃显得比别人更兴奋和激动。她脸色苍白,口吐愤言,全身神经质地战栗不已。她闭上眼,一次又一次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最后,她终于按捺不住了,又一次溜着墙根向暗影中的那对恋人悄悄靠近。
她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站住了。她什么也看不清,又似乎看见了一切。所有应该有的动作和声响,都是她熟知而又感到神秘的,与在家里不同的是,现在的这个男人是陌生的然而又英俊帅气的青年汉子。他的手温暖潮湿,温存而又有力量,多情而又蛮横……
几分钟以后,响铃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热流猛的冲击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她低低地口申口今了一声,身子屈服地倚在墙上,任凭那股热流一浪又一浪地轰击自己……
回到胡同口时,响铃哇的一声哭了。
“看见了?别哭,说说……”婶子大娘们焦急地问。
“那个男的,不要脸,用手,撩裙子。还把手,伸进去,使劲地……”
“那个女的穿着裙子?喷啧,图方便。”
“是裙子。”
“那个女的,甘心情愿呀?”
“女的,贱!不躲,还挺着身子……”
就在响铃语无伦次、极其悲愤地述说正在发生着的的情形时,那一对男女却若无其事地走出暗影,一先一后地向胡同口走来。
人们第一眼所见的,就是那个女孩穿的是长裤,没有胡同口已聚集了三四十人,大升子那一伙人也都凑在里面看热闹。
枣儿胡同的女人们后来说:那是一对金童玉女呀!
男孩长得俊,女孩又干净又秀气,文文静静的。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所措。没有人说话。胡同口外的人无趣地向两边闪,慢慢地让出一条通道。尴尬中,有人怪腔怪调的咳嗽了一声,引起一阵哄笑。
事情本来就可以这样结束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嘿,裙子呢?”
又是一阵哄笑。大升子那帮坏小子开始起哄,捏着嗓子噢噢地怪叫。叫声流气、粗俗、奸邪,有节奏地在人群中一阵阵炸响。
这时,响铃妈气急败坏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她跺着脚站在路中间,拦住那一对“金童玉女”,横眉立目的吼道:“不行,你们不能走!得给我说清楚!”
“为什么不能走?我们又没犯法!-‘女孩显得很镇静,她推了推自己的同伴,小声说:”别管她,咱们走。“
“没犯法?‘’响铃妈拼着全身的力气泼叫,”你敢说你没有犯法?“
她突然疯了似的扑向那个姑娘,一只手挥舞着去抓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出其不意地伸向了她的裆部,隔着裤子狠狠地抓了一把。随即,她把手高高地举在头顶上,昂奋地尖叫:“湿的,你们都看见了,是湿的呀……”
刚开始,人们对这个重要举证似乎无动于衷,浑然不解,人群出奇的安静,不发出一点声响。但是紧接着,在枣儿胡同口外,在瞬间发生了邪恶的骚乱。
第一个冲上去的是响铃。她扑向那个惊惶失措的、英俊帅气的男孩,只一把就捏住了他的睾丸。男孩惨叫一声,仰头摔倒在地上。
大升子一伙人随即扑了上去……
路灯恰到好处地被一块砖头击灭了,陋巷内外,陷入了恐怖的黑暗中。
在黑暗中,在疯狂蠕动的人群里,在几十双野蛮邪恶的手掌下,传出凄厉、绝望的哀叫声和哭喊声。
“不要……求求你们,饶了我……”
姑娘的哀求的惨叫,像刀子似的刺向高高的苍穹。
那个夜晚,天朗气清,晴和明彻;苍穹中,星光灿烂,河汉辉煌。
后海中学保卫组的人赶到时,骚乱已经止息了。人群仍没散去,十几只手电筒的强烈光柱在地上那两具人体上肆无忌惮地晃动。
那个原本干净、秀气的女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她几乎是全裸。除了脖颈处和腋下残留着几缕背心的碎片,衣裤都被扒扯下去了。白皙、细嫩的肌肤上遍布抓痕,胸乳处、小腹和两腿间被挖得鲜血淋漓,几无完肤……她双眼紧闭,一行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
男孩更惨。他的脸被打得乌黑青肿,半只耳朵被咬得翻卷了上去。受攻击最重的是下体,光裸的两腿中间,被抓掳撕咬得血肉模糊,肿胀成紫黑色的一团。
一切都平息了,人们才感到不安和惶恐。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无法解释,不忍目睹。但是,的确,一切都已发生,无可挽回。
有人在小声抽泣。是响铃。
嚎丧什么,小妖精!有人在夜暗中怒骂!
后海中学把人带走时,有人从家里拿来了两张破布单,给两个赤身的男女披在了身上。有人叹息地说:“唉,挺好的两个孩子……”
那天晚上,枣儿胡同里静谧、冷清,死一般的阴森沉寂。家家都早早地插门闭户、熄灯灭火了。但是,谁也没有安稳地睡着。
更深以后,先是不知从谁家飘出一阵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哭声过后,夜空中隐隐传来一声沉郁的嘶吼:家里有大姑娘的,都给我交出来……
从那一夜起,枣儿胡同再也没有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