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和曲恒还是忙碌在花房,他们默契地不提那天发生的事,甚至可以当作它没存在过,只除了他。
他像不散的阴魂,每天准时报道,即使没人理他,他依旧怡然自得,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注视她干活,看她修剪每一盆花枝,看她套好每一个袋子,等她回身将泥蹭在他裤角。他一直等她跟自己说话,说你可以走了,说你来干什么,说我不是她,你别浪费功夫!只是从那天起她就不再同他说话。
他固执地跟在她的身后,没人理他,只当他是她的尾巴,无人问津的尾巴。
然而他还是比不过时光,时光都穿梭了70天,他也没换来她一句话,他还是尾巴,被人漠视的尾巴。
终于他按耐不住,对她的冷漠痛彻心扉,将他硕大的身躯堵在她的眼前,又将赶来帮忙的曲恒抡到一边,眼神灼灼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等着她问,或是说滚开,可她没有。
只侧了侧身越过他去,一眼都没看他。
他回身拽住她,对着她背部柔美的曲线说:“我买花!”他愣是把一个普通的句子说得爱语般缠绵,他都不抱希望的,可她竟给了回应,“买什么花?”
他有了喜悦,“海芋,我买海芋!”
“不卖!”
他抽出钱固执地伸过去:“我出双倍……十倍的价钱。我买海芋!”
“是不是买了花,你就不再骚扰我们?”她的平静令他挫败无力。
“是不是卖给你花,你就不再出现?”
“是不是你的目的达到,你就可以还我们宁静?”
“是不是你要的人说记起你,你就不再这么疯狂?”
“是不是我承认是你口中的穆晚,你就以为你的爱可以回来?”
“你以为你是上帝吗,你以为你总会心想事成吗,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你曾经犯的错吗,你以为你口口声声说的爱就能救赎你自己吗?”
看着越说越激动的海芋,他觉得她真的是他的穆晚了,“穆晚……穆晚……对不起……”
“陆先生,我不是穆晚!我叫海芋,我是没了以前的记忆,我是忘了我曾经是谁,我甚至不记得你所说的所有的爱恨,如果你认为我是她,那我想代她问问你。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伤害她?”
陆景年默默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如果我就是穆晚,既然我已不再爱你,也不再恨你,请你淡出我的人生,我想走一段没有你的路,请不要再进来,我想失忆前的穆晚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话像一根根钉子一下下砸进他的心里,噗噗地喷着血,那疼痛就堵在喉间咽不下,吐不出,他连一句疼痛的呻yin都喊不出,就那么生生地忍着,直到一口血涌出喉咙,喷在他的脚下。
他怕吓到她,转身蹭去嘴角的血,回身望她,“那卖我花吧……两盆海芋!”
海芋似乎并没从刚刚的愤怒中恢复过来,呆呆地看着曲恒抱过花盆递到他手上,而后收钱。他转身离开,步履沉重。
他没再回头,没再潇洒转身,没再扬起嘴角,没再凝眸一笑,就那样走出她的视线,海芋刚刚积聚的勇气一瞬间用完,没来由得涌上一股悲伤,她趴在膝头失声痛哭,像迷路的孩子。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陆景年点燃最后一根烟,细细吮吸,车子转弯时他最后望了一眼花圃,眼角的一颗泪甩落风中,没了踪迹。
我该再去哪里寻你呢,穆晚,梦里吗,风里吗,抑或我的心里。
爱情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呢?某位畅销书作家曾给出过这样的答案:爱情是从希望开始的。第一次遇上你,你在我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穆晚在陆景年心里燃起火光,是在巴黎一个既不浪漫也不温馨的夜晚。
那夜,他走在灯火通明的塞纳河边,路过的尽是一片热闹繁华,只有他晦暗孤独的身影淹没在巴黎喧嚣绮丽的色彩中。
他手插口袋,漫无目的地走着,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 ,仿佛置身于时光飞逝的涡旋里,除了自己是静止的,一切都以他无法控制的速度飞逝而去。时光和人生都无情地抛弃了他。
人生原来如此讽刺,谁能想到不过几个小时,他曾赖以存在的世界已然倾塌,所有华丽的泡沫在虚幻的空中一个个破灭,失望、怨恨、委屈,所有以前不曾出现的负面情绪,在这个美好而绮丽的夜晚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就在刚刚他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十五年年来他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以为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母亲是不知道的,倘若知道,他不敢想象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父亲在外虽风言不断,但捕风捉影的事总是无法让人信服。 混迹商界久了,总有这样那样的流言蜚语,然而他的父亲陆继鸣一直是个保守自律的男人,从不曾让他和母亲失望。
况且母亲是那般爱他。
也许她不会知道,他的心早已偷偷给了另一个女人,而且还隐瞒了他们这么多年年。
两旁不时有行人走过,低声谈论着某个盛大时装展的消息。
陆景年无暇关心其他,此时此刻的他失去往日叱咤商场的雷厉风行与果断,既不想回酒店,更不想回国去面对在他心中早已道貌岸然的父亲,只是茫然地立在这,看风景如画,听异国歌声。
他背对塞纳河,面向繁华的大街,一根接一根地抽起烟来。闪烁的火光中,他深邃的眉眼敛去锋芒,慵懒与倦怠爬上眉间,曾贵气儒雅的面容又凭添了一丝忧郁的性感。
人生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曾令人艳羡的父母坚贞的爱情佳话,此时看来不过是一场骗局,而他竟也是局中之人。
什么真情,什么忠贞不渝的爱情,都不及他支票上的小数点来得可靠。
去它狗屁的爱情吧!他曾引以为傲的父母的爱情死了,他的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