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们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万马堂外的栅栏,以及此刻在那里发生的事情。七八个穿紫色衣衫的少年,面带怒色地瞪着同一个地方,每个人的手都紧紧握着剑柄,却没人出手。花满天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转身朝里面走去。
看那些人的装扮,应该是和昨天那个叫慕容什么的家伙是一伙的。同样的服饰,同样的佩剑,同样的……让人看着讨厌。
“剑不是做装饰用的,不懂得用剑的人,还是不要佩剑的好。”冷冷的声音,认真且诚恳地说着,傅红雪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真心实意地在提醒他们。
跟在旁边的子昕不由挑眉瞥他一眼:兄台,你可以再直接、再尖锐些么?其实,你不止衣服和刀是黑的,就连肚子里也是黑的,是吧?是吧?是吧?
就在她腹诽的时候,对面的人也已经看见了他们。只听其中一个人问道:“你昨天晚上遇见的,就是这个跛子?”
跛子!听到这两个字,子昕皱起了眉头,脸上厌恶的神情更重了。小心翼翼地去看傅红雪,他倒是平静地看不出一丝波澜,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无礼的称呼。可是,他们太过嚣张,看不顺眼的子昕决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当然,她心里的小算盘没人知道,对方很没有眼力地开始挑衅:“你这把刀是不是装饰品?”
“不是。”傅红雪说道。
他的回答引来对方的冷笑:“如此说来,你懂得用刀?”
傅红雪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看着自己握刀的手。每当他不想回答别人的问题时,总会这样看着自己握刀的手,和手里那柄刀,似乎它能懂得他心里所想似的。
“你若懂得用刀,为什么不使出来给我们看看?”对方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放弃挑衅。
“刀也不是看的。”
“不是看的,难道是杀人的?就凭你难道也能杀人?”他突然大笑,接着说道:“你若真有胆子就把我杀了,就算你真有本事。”
他的沉默让几个紫衫少年一起大笑起来,就听有人笑道:“你若没这个胆子,也休想从大门里走进去,就请你从这栏杆下面爬进去。”说完,他们手挽着手将大门挡住,不让他们过去。
傅红雪还是垂着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过了很久,竟真的弯下腰,要从大门旁的栏杆钻进去。
“你干什么?”子昕一把拉住他,她没想到,面对如此无礼的要求,他竟能忍住。
“我不会出刀……”傅红雪看着前方,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握刀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显示出他此刻的激动和隐忍。
子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露出一个笑来:“我知道,他们不配。所以,你也不用听他们的,等着瞧我的吧。”说着,朝他扬了扬下巴,子昕笼着手慢慢朝一字排开的他们走去。
昨天见过她的一个人,立刻在旁边的同伴耳边嘀咕起来,后者看子昕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在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站定,子昕笑道:“好狗不挡道,挡道无好狗。啧啧啧,看来,今天这万马堂外面的野狗还真是多啊。”
“臭丫头,你说什么?”对方立刻有人喝道,其他人也是面露凶相,恨不得上前打她几巴掌。
“别动!有本事就别动!”伸手指着他们,顺便目测了一下距离,暗道:应该在射程之内吧!
她说别动,对方偏偏不听,已经有人朝她走了过来。子昕嘿嘿一笑,只见她另一只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檀木盒子,芊芊玉指在上面摁了摁,立刻有无数道银光朝他们飞来。
剑还未来得及出鞘,众人就已经纷纷倒地,躺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哼哼,手脚却不能动弹分毫。
这盒子里的暗器,是爹根据她的描述找高人做的,而她则是按照“暴雨梨花针”的特征讲的。娘亲怕银针的杀伤力太弱,还用剧毒浸过。只是,那些含有剧毒的针被子昕收了起来。
“瞧,全都成了刺猬。”子昕回头朝傅红雪笑道。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只见那个少年抱着头缩成一团,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其他几个少年也开始变得举止怪异。
“他们怎么了?”看到刚才还嚣张的人,现在一个个像丢了魂似的,行为古怪地不得了。傅红雪就知道,子昕的银针不是那么简单的。
“哦,没什么。针上有迷药,会让他们产生幻觉。”一边解释,一边抓住到处游走的人,用吸铁石把银针全都收回来。“放心,他们死不了的。一个时辰之后就没事了。”
“花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得到手下通报的云在天疾步走了出来。看这情形,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干的!
可是,那个始作俑者不但没有闯祸的意识,还不屑地朝来人瘪瘪嘴,不耐烦地说道:“是他们不让我们进去的,我不过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
见云在天脸色不佳,她继续调侃道:“有些日子没来,我不知道万马堂换了看门狗。”
“他们不是万马堂的人,”知道这丫头伶牙俐齿,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云在天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说:“而是三老板的一位客人的手下。你这样做,云某可不好交代啊。”
“哦,那你让那人直接来找我便是。”收起银针,牵起缰绳,子昕拉着马车就往里走,不忘回头招呼道:“傅红雪,走吧。咱们就要从这大门走进去,谁也拦不住。”
不、不、不是吧,眼花了吧?在子昕看清傅红雪的模样之后,直勾勾地看着他竟然呆住了。
傅红雪跟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一条腿迈出去之后,另一条腿才慢慢地拖着跟上,他依然走得很慢,手依然紧紧地握着那柄黑刀,脸色依旧苍白……可是,他的嘴角却是向上翘着的!弧度虽然不大,却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很好。
老天,原来他不是面瘫,他是会笑的!这个样子,子昕一定、确定加肯定,傅红雪是在笑啊!
被她盯着瞧了老半天,傅红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嗯?”回神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失礼,连忙摇头道:“没、没什么?”
说完,她便低下头,偷偷地吐了吐舌头,脸皮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眼睛不经意地往旁边瞟,就听她“哎”了一声,指着某个沉浸在幻觉里的家伙,嚷嚷道:“看,那人把衣服都脱光光了。这大冷天的,冻病了可不好治。”
云在天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大声吩咐道:“把他们带到偏厅去,找人看住了,别出什么漏子!”
“是。”手下领命而去。
见他们手忙脚乱地忙着把那几个人带走,子昕从车上取出腊梅抱在怀里,在一旁偷笑不已。傅红雪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他们朝里走。
当他们转过屏风,就看到那个长长的大厅,只有十来丈宽,却长得要走上一两千步的大厅。此时,坐在大厅中间,那张同样很长的白木桌边上的人,都看着他们。
子昕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人打量个遍,就被巨大的身影给挡住了视线。不用抬头也知道,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万马堂的四当家——公孙断。
她抬起头瞪着眼前这个家伙,对方根本没有发现她,而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傅红雪,准确地说,是盯着他手上那柄漆黑的刀。粗糙的脸上没有表情,沉声说道:“没有人能带剑入万马堂,也没有人能带刀!”
傅红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问道:“从没有人?”
“没有。”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又问:“你呢?你不是人?”此时,他的目光正盯着公孙断腰带上,斜插着的那柄弯刀。
坐在桌旁的慕容明珠忽然大笑起来:“好,问得好!”
公孙断手里握着的金杯已被他捏扁,杯中的酒全都溢在他黝黑的手上。突然,金杯飞起,银光一闪。扭曲变形的金杯“叮、叮、叮”,被削成三截落在地上。偌大的厅堂,顿时死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