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刀在人在

“你若有这样的刀,也可带进来。”抚着刀锋,公孙断有些骄傲,又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没有。”

没想到傅红雪会这么说,公孙断更得意了,冷笑着问:“你这柄是什么刀?”

“反正不是用来砍酒杯的。”清冷的女声响起,这时,公孙断才注意到,立在旁边看戏的子昕。见她抱着一大束腊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公孙断心中一凛,不由往后退了小半步。这个动作,让子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傅红雪略带惊讶地看着子昕,没想到他心里要说的话,竟被她说了出来。接着,他又抬起头看了公孙断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目光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你走吗?”他轻声对着子昕问道。

“好啊。”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子昕笑道:“我把这个交给三娘就走。这里空气不好,还有讨厌的苍蝇直嗡嗡,你在马车那里等我吧。”

微笑着朝她点点头,他左脚先迈一步,右脚跟着慢慢地拖过去。

先是看到他不屑的眼神,接着又听到子昕对自己的调侃,公孙断黝黑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他指着傅红雪大声喝道:“你别想走!既然来了,就得留下你的刀;要走,也得留下刀来才能走!”

“哈,万马堂的人就是不一样,霸道得很呢。”子昕这话说得轻飘飘的,眼睛却看着大厅里的另一个人。他背对着其他人端坐在那里,公孙断和傅红雪又背对着他,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除了盯着他看的子昕。

马空群,万马堂的主人。他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却能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此时,他正看着傅红雪,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表情。只是,他的眼里的神色却很精彩,隐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同时,他又掩饰地很好,没有把他心里的情绪展露半分。果然是只老狐狸!

傅红雪早已停下了脚步,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我这柄刀!”公孙断说着,还将手里的弯刀举了举。

“我这柄刀说的却不一样。”他没有回头,却已经站得笔直,子昕能感觉到他身上隐忍的杀气。

她看着公孙断,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他的脸有些不受控制地抽动。他瞪着前面的黑衣少年,沉声问道:“它说的是什么?”

“有刀就有人,有人就有刀。”

“我若一定要留下你的刀又如何?”

“刀在这里,人也在这里!”

“好,很好!”喝彩声中,刀光如银虹般飞出,急削傅红雪握刀的手。傅红雪的人未转身,刀未出鞘,手也没有动。

眼见这一刀就要削断他的手腕,突然听道有人大喝:“住手!”

刀光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锋距离傅红雪的手腕不及五寸。他的手仍然稳如磐石,纹风不动。公孙断盯着他的这只手,额头上如黄豆般的汗珠沁出,纷纷滚落。

立在一旁的子昕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双脚有些发软,连忙靠在墙上稳住自己。她真没想到,傅红雪竟然没有出手!他是断定有人会阻止公孙断,还是他的动作够快,能在对方伤到他之前出手,并能制住对方呢?

说到底,她认识他不过几天,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清,她还真的没见过他出刀呢!不过,他的刀法一定很好,而且比公孙断好了很多很多,这是子昕的直觉告诉她的。

“好,果然有勇气,有胆量。”马空群微笑着赞叹,看着傅红雪很客气地问道:“这位可就是花场主三请不来的傅公子?”

被问的人没说话,倒是叶开抢着回答:“就是他。”

见他不说话,马空群也不恼,反而更加的笑容可掬。他站起来,朝傅红雪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傅公子既然来了,总算赏光。请,请坐。”

公孙断霍然回首,目光炯炯地瞪着马空群,声音略带嘶哑,不甘地说:“他的刀……”

马空群止住他的话,淡淡地笑着,眼睛里带着沉思的神色,声音不大却说得很坚决:“现在我只看得见他的人,已看不见他的刀。”

这话里的含意既微妙也深刻,也不知是说他人的光芒,已掩盖过他的刀;还是在说真正危险的是他的人,并不是他的刀。还在对他这话暗自猜测的子昕,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不料对方话锋一转,竟朝她问道:“昕儿,你说我的话对不对啊?”

“啊?”稍稍愣了愣,随即换上招牌式的微笑,子昕朝他点点头:“三老板讲话,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别人又怎好妄下断言,更何况还是我这个晚辈呢?”老狐狸,想把我带沟里,没门儿!

知道这丫头心眼儿多,马空群哈哈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问:“昕儿是和傅公子一起来的?”

“是啊。不过,我可不是您今天请的客人。”虽然不喜欢他像姑姑那样喊自己,可这里是别人的地盘,由不得她做主。子昕只能抽抽嘴角,说:“姑姑让我把这些花给三娘送来。”

一边命人去请三娘,一边他又向子昕打听别的情况:“那月……你姑姑可还好?”

本想直呼其名,突然意识到身边有这么多的外人,马空群立刻改口。只是,他语气中的关切,却是任谁都听得出来的。

子昕忍住笑意,挑了挑眉,点头道:“还好,谢谢三老板关心。”

“那就好。”马空群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地点着头,喃喃地说道。

他的心思子昕也能猜到两三分,若不是自己和马芳铃闹得水火不容,或许,现在她得喊面前这个男人一声“姑父”才是。

可是,当初马芳铃对姑姑的态度,加上自己对她所做的事情,着实把马空群吓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竟能做出那么偏激、骇人的事来。所以,他只好将这份感情作罢。

很快,沈三娘赶了过来,对大家施了施礼,就带着子昕去了后院。

“三娘,马老板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想起请客来了?”手里的东西早就被丫环们接了过去,照三娘的吩咐放到她屋里。子昕甩着手,跟在三娘后面边走边问。

三娘回过头,看着她笑了笑:“昕儿想说什么?”

子昕咧着嘴笑开了,走到三娘身边小声说:“你知道的呀,某个人为富不仁嘛!突然这么大方,肯定有问题啦!”

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三娘看看左右无人,也小声地说她:“这话可不敢让人听去。这里可是万马堂,不是你的小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知道。”子昕挽住她的胳膊撒起娇来,“我不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嘛,没别人!”

正说着,两人来到了她的房间。三娘谨慎地关上门,回身过去时,子昕已经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看完上面的内容,三娘就着烛火将字条烧掉。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美。

安静地看着字条烧尽,子昕才缓缓开口:“三娘,你和我姑姑,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之间有着怎样的秘密?”

“昕儿,你不要问了。你姑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而且,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三娘说着就叹了口气,半响,才如释重负般笑了笑,抬头看着她,说:“还好,事情就要完结了,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不用再背负些什么了。”

子昕微微蹙起眉头,也笑了笑:“怎么会和我没关系?一开始,就是我在帮你们传信。再说了,既然这件事和我姑姑有关系,我肯定是不会置身事外的。”

三娘听她这么说,不禁一怔,连忙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说:“好孩子,因为这件事,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你姑姑不让你知道,是不想你有事。你相信三娘,这事很快就会过去的。所以,算三娘求你,千万不要插手!”

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子昕真希望自己有读心术,能看穿她的心事。可是,看了半天,除了真诚、担忧和关切,她什么都没看出来。过了很久,她才保证般地点点头,三娘也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