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多少人变作跑会场
江湖有事埋葬在这个战场
我皱眉闻到了肮脏的欲/望。
——《江湖有事》
林得鹿吃完早餐就去上工, 一群人在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的时候就全部离开,剩下做饭的阿姨和她的小孙子。
小孩对颜琅琅明显恐惧大于欢迎,小短腿跨过门槛看到漂亮姐姐, 转身就跑回房间抱住遥控, 任凭阿姨怎么哄都不肯放。
“我才不看蜡笔小新!”
“我不要把遥控让给姐姐。”
颜琅琅无语凝噎, 双手环胸一本正经地说道:“哼, 我才不稀罕你的遥控, 毕竟是要完成暑假作业的人,一点自觉性都没有的小孩,是不讨老师喜欢的!”
小短腿听到颜琅琅的话, 一边不想放遥控,一边又不想因为暑假作业没完成被老师讨厌, 他巴巴眨了几下眼睛, 希望颜琅琅能开口维护孩子脆弱的自尊心, 但漂亮姐姐明显不干,下巴翘到天上去, 一副我很忙我作业很多的样子。
“哇——!”现场惊现报复性大哭。
阿姨慌了手脚,把孙子抱起来亲了又亲,“宝贝怎么啦?怎么啦?姐姐不是说不看电视吗?你怎么又哭啦?”
小孩扯着嗓子又哭又喊:“我讨厌姐姐,我讨厌姐姐。”
阿姨尴尬地朝颜琅琅笑了笑,“姐姐那么漂亮, 你讨厌她什么呀?而且她还不跟你抢电视看了。”
小孩哭得过分用力, 气没喘匀嗓子里面又是一阵抽噎, “她说不自觉的孩子老师不喜欢。”
“虽然我不自觉, 但我还是希望老师喜欢我啊——哇!”
颜琅琅:“……”
秉持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 颜琅琅把自己反锁在林得鹿的房间里。
中午她没让阿姨准备林得鹿的饭菜,自己用小罐子炖了两人份发绿豆汤, 中午一碗晚上一碗,清热解暑。又炒了两三道小菜,虽然味道一般,但跟林得鹿前几天的伙食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他们中午收工没那么早回来,颜琅琅蹲坐在大门口的阴影地里乘凉。阿姨听了小短腿的话不但没继续哄,反而严厉禁止他一个上午都不能看电视,坐在家门口乖乖写作业。
颜琅琅视线从他没动几笔的书上晃过,忍不住赞叹:“啧啧,小朋友,一看你就是将来要做大事的人。”
小短腿早就不想写了,比起握笔握到头发疼,他宁可跟漂亮姐姐一起看电视。随便把笔一扔,小短腿撑着下巴问:“为什么呀?”
颜琅琅;“暑假作业能赶在开学一个星期还不着急写的人,能是个简单的人物吗?”
小短腿:“……”
小短腿:“那姐姐……”他刚想问颜琅琅的作业进度,就见到她忽然撑腿从小马扎上站起来,然后不确定地往前喊了句,“林叔叔?”
林伟国特意掐在中午时间从家过来,想找间餐厅跟儿子聚在一起好好聊聊。他有些紧张,淡蓝色的衬衫湿得半透明,大中午风吹不动,空气沉闷地凝固往下。
林得鹿住的地方不好找,林伟国曾经偷偷来过,老远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那时候天不比现在凉快,流下来的汗跟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地就没停下来过。
他还没走近,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林叔叔。
林伟国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孩子,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他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搜寻记忆,倒面前的女孩先开口点醒他,“叔叔,我是颜琅琅,就前段时间高考清理考场,我带您找林得鹿座位的那个。”
“哦!”他恍然大悟,一下想起了包裹得浑身严实,带他绕梧南校园一圈的女孩,但随即又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颜琅琅没着急回答,先请林伟国进来坐,“叔叔外面太热了,你进到客厅里来吧,里面比外面凉快。”
里面没比外面凉快到哪里去,巨大的吊扇挂在天花板上,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打开用,上面积累一层比一层厚的灰。大厅除了能遮点太阳,也就几把椅子。
想想儿子一直以来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面,还不肯低头回家。林伟国忍不住叹了口气,喉咙发干,叹出来的气也是苦的。汗湿的衬衫被风一吹贴在身上,他打了个寒颤。
随手抽过一个凳子坐下,林伟国对上在前门将就一个小板凳写作业的小男孩,他局促地咧出一个笑容,搓搓手,不知道刚才那姑娘跑哪去了。
“叔叔,喝水。”
一杯凉白开水刚好出现在他面前,林伟国说了声谢谢,就接过来整杯水喝下去。
“你去林得鹿房间换件衣服吧,一直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
“不用不用。”他摇头摆手,客气地问道:“琅琅同学,你知道我们家得鹿什么时候回来吗?”
“应该快了吧。”颜琅琅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他们最近上午收工会比以前早。”
林伟国魂不守舍,抱着塑料杯喃喃道:“哦哦。”
“叔叔是过来劝林得鹿回去读书的吗?”
面前的女孩眼睛很亮,一束马尾高高扎起,显得下巴尖细孩子气,聊天的时候手会惯性撑住头。
林伟国点头说了声是,“不可能真一辈子让他呆在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疲惫也有,无奈也有,像电视剧里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后的中年失意人。颜琅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个比喻,但她真心觉得,林伟国好像有点害怕林得鹿。
就连过来找人,都一副瑟缩的商量口吻。
林伟国长叹口气,“你知道——”
颜琅琅摇头打断林伟国的话,“他没主动跟我说,应该就是不想让我知道。”
距离林得鹿收工回来就剩十五分钟,颜琅琅交代林伟国几句饭菜在哪,还有炖罐里面熬了两人份的绿豆汤,她说:“叔叔,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家了。”
林伟国怎么好意思,几步路跟着颜琅琅追出去,“同学,你做那么多菜真的不留下来吗?”
“没事!”父子两人也需要好好聊一场,颜琅琅知道自己在场不但不起作用,反而会让场面更加尴尬。
“对了,叔叔。”太阳伞随着她的说话方向移动,“您跟得鹿好好聊聊,他不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我想您要表达的那些道理,他都可以听进去。我知道您爱子心切,但也不用让着急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她歪头想了想林伟国的行事作风,觉得自己刚刚说得不全对,“当然,有时候需要态度强硬的话,还是强硬一点比较好。”
估计林伟国就是在林得鹿面前太说不上话,不凶一点都没办法引起儿子态度上的重视。
绿荫树下,羊场小道,黄褐色的泥土中间是一条又破又碎的水泥路,林伟国站在树下面的阴影里,风吹得他眼眶发酸,“琅琅啊——”
“啊?”
“谢谢你。”
颜琅琅:“……”
乍然听到谢谢两字,颜琅琅还没回过神来。被人一本正经这样说谢谢还是头一次,她有点害羞,没所谓地胡乱揪两把马尾辫,她故作阔气道:“没事嘛,本来也就举手之劳。”
林伟国依然笑着坚持:“你是个好女孩。”
中午林得鹿收工回来,一群人热得不想说话。走出厨房就拿自己的碗盛饭,然后挑一个凉快地方,闷头吃饭。好几个男人把汗湿的上衣丢到一边,赤着胳膊蹲在大厅的吊扇底下扇风。
林得鹿也想脱上衣,但考虑到颜琅琅在,他到底还是忍住。推开房门走进去,卧室里面两台风扇都被打开,热风被搅碎带凉,吹在汗湿的衣服上自有一片冰凉的舒服。
但他却没看见颜琅琅。
林伟国站在书桌面前转过来,不敢看他,“得鹿,你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