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有人名庄周,梦中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游戏花丛之中,蝶衣轻盈,振翅欲飞,翩翩起舞如,对应成双,庄生梦醒嗟叹,竟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为了庄周?
此念魇住了他,久久苦思,旁人皆道其疯癫。
又曾有古人,路遇修行之人,那人有意渡他同行,他心往不已,偏又放不下俗世间的父母妻儿名利前程,徘徊难决。道人见他如此,微笑遣他离去,他遗憾而走。后科举高中,衣锦还乡,继而步步荣华,做得大官纳得美妾,儿孙满堂,高朋满座,玉食锦衣半生无忧,富贵双全。正当颐养天年之即,突然家逢巨变,一夜之间,爱儿死,家宅封,昔日好友皆闭门不见,半生富贵化作一夜流水,眼见临老却家破人亡受那牢狱之苦,不禁悲上心头,叹道:生死无常,祸福不定,所谓富贵名利厚意深情原是一场空。正长叹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笑,他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那路旁,眼前还是那欲收自己为徒的道人,那三十年繁华人生原只是一场黄梁浮梦,他怔然。三十年梦事如浮云般掠过眼前,富贵便算了,可怜那妻儿如此鲜活,如此欢喜悲伤的得失,却只是自己大梦一场么?
半宿呆滞,道人立于他身旁只垂目不语,良久,他终沧桑顿悟,潸然两泪下,伏跪拜师,随道人而去,从此红尘绝迹。
庄生梦蝶?究竟孰幻孰真?
是真是假,不过黄粱一梦。
这世界上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谁都不知道,谁也说不清楚。
至少,对于现在的云霜来讲,却是是这样。
云霜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金戈铁马,有战火烽烟,也有儿女情长。
”咚,咚,咚……“皇帝驾崩的丧钟敲响,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简单却又漫长。
漫长的等待是煎熬的,却也是有心人眼里的曙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云霜自入主东宫,文馆盈绅,戎亭息警。浃海宇以驰风,罄轮裳而禀朔。八表呈祥,五灵效祉。岂止鳞羽祯奇,云星瑞色而已哉!勋茂于百王,道昭乎万代,固以明配上天,今为国之幸也,望其承继大宝,荣登帝位,统领我江山百姓,共揽繁华。”
南云北洛,是中州大陆最为有名的两个人。
南云,中州南枫太子,云霜,南枫景帝三子,皇后嫡子,时三岁启蒙,七岁扬名,名传大陆,被人称为文曲星转世,十二岁上阵御敌,杀神之名传遍天下,无人敢触其锋芒。
北洛,中州北齐皇室第九子,人称洛水公子,其形如水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皓齿内鲜。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这两人,并称当世双骄。
南枫天子云珏自十六年前御驾亲征,被敌军偷袭,身负重伤,便一直是缠绵病榻之上,朝政要务由太子殿下云霜与东宫处理,今日,皇后娘娘仙去,南枫天子便再无余力支撑,不日便撒手人寰,临终前留下遗诏,令太子云霜登基为帝。
四海升平。
云霜穿着缝制好的天子衮服,端正站立在九重宝塔之上,须得完成登基大典的最后一项--祭天。
云霜暗中动了动早已经僵硬的脖子和身子,心道:“这皇帝可这不容易,这么厚厚的一层衣服也就算了,脑门上这串珠链是怎么回事,当初也没看见父皇这么难受的。”
正想着,祭台底下忽然传来骚动,云霜站起身来,神色冷峻的看着台下的一出出闹剧,嘴角拉起一抹冷笑:“各位爱卿是怎么了?岂不知在此地喧哗者,立斩不赦吗?”
“哼,你个妖女,女扮男装十七载,混淆视听,祸患宫闱,蒙蔽圣上,你才是罪大恶极!”已经年老的辅国公义愤填膺,指着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的太子殿下冷声说道。
“辅国公,父皇临终之前令你为辅政大臣,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云霜眼神微微一咪,看着祭台底下叫嚣的群臣,忽然觉得无比可笑,父皇尸骨未寒,这群人就要犯上作乱,真真是该死。
“妖女,你休要信口雌黄,陛下尸骨未寒,你便要篡位夺权,该当何罪!”辅国公气喘吁吁地看着高台上站立的太子殿下,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该当何罪?本太子夜以继日的赶赴灾区,安置灾民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该当何罪?在南枫大力改革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该当何罪?怎么不在敌军扣边的时候不说本太子该当何罪,怎么不在大雪封山民不聊生的时候说本太子该当何罪?你们也知道先帝尸骨未寒,辅国公此举可真真是爱国的典范!”云霜被气笑了。
“本太子这十七年来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有谁敢说本太子今日不配登这帝位!风起云涌时本太子就是太子,海晏河清之后本太子就是弃子,辅国公,你这算盘打的可真好!”
云霜站在高台之上,云淡风轻的开口道。
“古来就没有女子登基为帝的先例,你既身为皇室中人,当恪守宫规,怎还在此地大言不惭,欺君罔上!”辅国公一张老脸通红。
“先帝早就知道本太子是女子,在世时,也曾指定国公之子顾成双为皇夫,只待本太子登基之后择日完婚,四位辅国大臣,定国公及顾成双都知晓此事,何谈欺君!”
“先帝已驾崩,此话是真是假还得考证!”
“辅国公好大的口气,莫非你忘了,先帝说此话只是,辅国公也是在场的!”云霜轻蔑的眼神明显激怒了辅国公这位三朝老臣。
“既如此,就请顾公子上前,当面对质。”
“可。”云霜长袖一挥。站在高台之上,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定国公府顾公子到。”不久,一声通传便从祭台下传来。
“宣。”云霜开口道。
“顾成双,本王问你,先帝在世可有指婚云霜与你?”辅国公问道。
顾成双闻言,抬头看了眼高台之上的云霜,道:“不曾。”
“那你可知云霜是女子之身?”
“不知。”
这一问一答下来,冻裂了云霜的心。
他……终究是选择了自己的家族!
不是不理解,只能……不、能、原、谅!
“顾成双……”云霜看着站在祭台下的顾成双,冷然道。
“你这妖女还有什么话好说?”辅国公曼声问道。
云霜沉默半响,一张口,却只见暗黑的血液从嘴角流下。
云霜捂住心口靠在石柱之上,心里苦笑,就这么想让她死吗?
“报……边关八百里加急!”传信兵声音和大大的马蹄声带着焦急的情绪传入祭天的这方天地之间。
“北洛联合南疆扣边,我朝现如今已连失三城。”
塘报上触目惊心的阵亡数字让辅国公一干文臣心神俱裂,太子殿下的亲信也是杀的杀,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太子殿下的亲兵也不知所踪,现如今能力挽狂澜的只有那个站在高台上略显狼狈的身影。
“快,传太医!”
辅国公焦急的声音回荡在祭天的高台之上,云霜充耳不闻,抬头望着天空,踩着脚底的鲜血,一步一步走向顾成双。
那一步步脚印,像是踩在人心之上……
缘何人心如此之冷也?
“殿下,太子殿下……”
众大臣焦急的声音让云霜啼笑皆非,有用的时候便是太子,没用的时候便是妖女,真好,可真好啊。
这个皇朝,这个被父皇用生命守护的皇朝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既如此,毁了吧,彻底的毁了吧!
云霜走到顾成双面前站定,看着顾成双躲闪的眼神,轻声说道:“十里桃花,一场缘定,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场飘零,若今日我云霜不死,此等大恩,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轻柔的语气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初见的少年。
顾成双闻言如遭雷劈,看着眼前绝色的容颜,使劲的闭了闭眼。
云霜笑,若有来生,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要天下人负我!
那时候,云霜眼前视线原来越模糊,周围的声线在叫嚣着什么,有人在耳边嘶吼着什么,听不到,看不到,摸不着,索性就这样睡过去吧!还有北齐扣边的塘报,云江泛滥,天灾人祸,该安排的已经都安排好了,剩下的,不重要了,既如此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自此,南云北洛终成传说。
自此,中州大陆陷入常年混战,生灵涂炭,死伤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