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霍氏进宫的消息传到武德侯府时,苏如绘正拈着一颗晶莹如马奶的葡萄仔细的剥去皮,剔了籽,心满意足的咽下:“这是城外暖房里栽的?多不多?”
“自然不多。”苏如锋随手塞了一个进嘴里,须臾吐出残渣,懒洋洋的道,“多的话,早就给你送宫里去了。”
“余太奇医术了得,你们到底是怎么骗过他的?”苏如绘好奇的问道,沉疴散这种东西,在余太奇面前是没用的,若不是这位院正断定安氏是真病,太后是绝不肯在这眼节骨上放她回府避风头的。
苏如锋笑道:“你上回回来,给你看病的不是颜大夫?”
“是他?”苏如绘好奇的紧,“我自然知道颜大方医术精妙,不过他不是最不爱参合这些事么?怎么肯帮着母亲装病?”
苏如锋道:“除非是真正没爱好的人,否则谁会没有弱点?颜大夫的外甥女,是咱们堂妹如缥,这你是知道的。”
“是如缥帮着求了颜大夫?”苏如绘奇道。
“哪里?”苏如锋悄悄的道,“是母亲帮忙,替如缥说了门好亲事,颜大夫自幼家贫,父母双故,是如缥的生母把他带大的,身为舅父,总要替外甥女还这个人情,所以才破例帮了这一回,这位大夫的医术也真了得,余太奇那天过来,打着太后的旗号,硬是替母亲把了一刻的脉,接着连前三天的药渣都验看过了,实在找不出疑点,才去回了太后。若不是颜大夫指点,指不定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苏如绘倒不奇怪这一点,颜大夫若不足以媲美大部分太医,在帝都坊间也没那么大的名气了,这帝都望族,哪一个请不起太医登门?
“如缥说了什么人家?”苏如绘好奇的问道,苏如缥比她还小上几个月,还没及笄,而且明年采选,苏如缥也在应选之列,颜大夫既然都已经要替外甥女还人情了,显然这门婚事是可靠的。
苏如锋道:“男方其实你也见过,骠骑大将军周之南之子,周念。”
苏如绘惊奇道:“这算什么好婚事?以如缥的身份难道嫁不得?”骠骑大将军如今军衔比苏万海还高,太傅武洛现在差不多是半隐退状态,武将这边便以其为首,但周之南出身平民,身后没有任何家族势力,他膝下二女一子,长女就是光奕长公主,次女为宁王世子妃,唯一的子嗣周念,乃太子伴读。
从前倒还都算是好出身,但如今太子将遭贬,出身阀阅的伴读,如苏如锋这样,早就得到消息,各自寻了机会避开,周念却是没有得到消息,还不知道会不会受什么牵累。
并且,苏如缥虽然是庶女,但出身阀阅,因着颜大夫这个舅舅,泰安郡夫人待她不比嫡女差,青州苏的庶女嫁一个平民出身的武将之子,照阀阅的眼光来看,其实还是周念不够格一点。
故而苏如绘听了,十分惊讶。
苏如锋朝她扮个鬼脸,笑道:“你知道什么,颜大夫的想法是希望给如缥寻个人丁简单的人家,可你也知道,如缥就算是庶出,那也是苏家血脉,低嫁也低不到哪里去,原本士珍虽然也是平民出身,但因女史的缘故,才名弥补了不足,倒是最合适的,可士珍早被如墨如染觑在眼里,哪儿轮得到如缥?倒是周念,我与他同为太子伴读多年,对他性.子是极了解的,此人沉默寡言,性情忠厚,而且骠骑大将军与承徽郡夫人结于微末,大将军为人重义,发达后不但未抛弃发妻,连妾室也只是随意纳了两房,府里清爽,周念虽然不是嫡子,他的生母却是难产去了,一直养在承徽郡夫人膝下的,他的长姐做了公主远嫁秋狄,乃是为国牺牲,单这一点,即使将来骠骑大将军去了,光奕长公主的情分,谁也要念一念,而周家次女为宁王世子妃,不但是个助力,如今宁王后身体渐差,世子妃开始主持王府,可没多少时间去管自己娘家的事情,如缥若过了门,却是连个小姑子都不必伺候的。”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件好亲事。”苏如绘不怀好意道,“你数得这么清楚,莫不是也惦记上了娶亲?”
“明春就是二哥赐婚,你三哥我这是孝悌手足!”苏如锋道,“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母亲天天都在打听帝都那些可能会被指给二哥的闺阁们,我在她身边‘侍疾’,净听她念叨着,都快背下来了。”
苏如绘道:“原本三哥你也该定亲了,不过是因为二哥为芮氏守丧,所以才延后,不知母亲可有为二哥看中什么人?说与我听听,回头也好多留意。”
安氏虽然没有真病,但余太奇医术了得,颜大夫开的药,虽不真伤身体,却也让她大部分时间昏睡着,如今将苏如绘弄出宫,安氏想恢复,却也要连服几日解药才能去除,苏如绘倒只能在召南苑与同样号称“侍疾”的苏如锋闲聊,暂时还无法与安氏说话,只能先抓着苏如锋来问。
苏如锋笑着道:“有一个人,母亲偶然见过觉得不错,倒想届时去替二哥求太后。”
“谁?”
“顾家小姐。”
苏如绘一想:“连理?”
“是叫这个名字。”苏如锋点头,“她的父亲顾太一,与咱们家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却是女史知交,能够与女史相交多年,又是状元出身,想来学问人品都是好的,顾太一没有亲子,几个月前得了家族同意,将部下之子顾连城收入膝下,如今正在洪州开祠堂祭拜祖先,完成此事。顾家小姐找堂姐妹们玩耍,母亲遇见了几回,说很喜欢她活泼明朗的性.子,再者,你可能不知道,如今想与我苏家结亲的人家委实太多了,许多人家又没法推辞,加上大嫂的出身……所以母亲为了省事,曾放话说,二哥与我的妻子,出身都不可高于大嫂,免得长嫂难为。”
苏如绘暗赞安氏厉害,以苏家的门第,不是同为阀阅的提亲,压根用不着为难,安氏让人放出这样的话,一来可以避免被逼婚,二来却也安抚了裴氏,三来昭显她为长媳考虑的胸襟气度,贤名更盛,四来,她叫人放话,又不是亲口所言,将来看情况,也未必一定要遵循此道。
“顾连理是好,但我不知太后与陛下对她可有什么安排?”苏如绘道,“二哥可见过连理?”
“两个月前在大伯家见过次。”苏如锋笑得促狭,“事后母亲问他意见,二哥说他一切听母亲做主,嘿嘿!这话可不就等于说他也瞧上了?”
苏如绘倒担心了:“帝都世家女子不少,母亲提前为二哥相看也是常理,可如今让二蛾也表了态,万一事不成……”
“不成就不成。”苏如锋无所道,“现在家里最着紧的是你的事情,至于二哥,他左右是男子,妻子不好,还有妾室可以弥补,四妹啊,最让父亲母亲与哥哥们担心的,从小到大,都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呀!”
他语气哀怨,听得苏如绘一阵哆嗦:“你又发什么疯!”
便在这时候,外面云烟进来,小心的禀告道:“总管让奴婢进来告诉三公子、四小姐,刚刚宫里派了车,到霍家将七小姐接走了。”